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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飛心中盤算了一下,終於掏出他身上唯一的證據——那塊腰牌,向他們展示道:“本官乃是大明錦衣衛都指揮使,奉皇上密旨親身前來破壞朵顏三衛的盟會,現在你們相信我了吧?時間緊迫,還不快將朵顏山的位置告訴我麼?”
“真的是大明朝錦衣衛都指揮使的腰牌啊,可是怎麼會這麼年輕呢……”老人還有些疑慮,段飛不耐地說道:“年紀大了就不敢來了,老人家,快給我們指方向吧!”
老人看着段飛,突然熱淚盈眶地張開雙手抱了過來,段飛一愣,望着老人滿臉的激動,終於沒有避開,老人用力摟着他,哽咽着說道:“說得好,年紀大點的官,誰敢踏過長城北出關?”
老人突然鬆手,轉身朝他老伴說了幾句,那老婦人驚訝地看了段飛他們兩眼,進屋去了,老人回頭對四個兒子說道:“你們幾個給我聽好了,你們知道爹是漢人,但是你們知道爹在明朝的時候是做什麼的嗎?”
大虎憨憨地說道:“阿爹你不是說自己以前是個秀才,考不了官當,就出關做生意,結果被強盜搶了,然後被娘救了,就留在這裡生養了我們四個嗎?”
老人佝僂的身體突然挺直了,他傲然說道:“不錯,但那都是騙你們的,你們的爹爹,乃是大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進士容蒼松,那一年正好韃靼小王子襲擊朵顏三衛,朵顏三衛向大明求救,阿爹年少氣盛,自以爲有蘇秦張儀之才,於是請旨前往韃靼調停,沒想到半路遇到風沙,隨從死傷多半,後又遇到馬賊,阿爹在幾個護衛拼死保護下才逃入山中,摔落山澗動彈不得,最後被你們的娘救了,阿爹弄丟了聖旨,既不能繼續前往韃靼,又不能迴歸大明,只好陪着你娘在山裡過日子,爹爹愧對大明,愧對憲宗皇上啊!”
段飛越聽越驚訝,沒想到眼前這個平凡的老人居然還有這麼不平凡的過去,望着這位前輩,他不由肅然起敬。
向山四虎也聽得傻了,他們吃吃地說道:“阿爹,這都是真的嗎?這麼說教我們功夫的眀叔、德叔他們……”
老人說道:“他們都是我當年的護衛,我無顏返回大明,他們也留下來陪着我,教你們武藝。”
圓通突然說道:“阿彌陀佛,容施主,當年那幾個護衛可有來自少林的?我看大虎剛纔打的拳法,似乎得了少林真傳啊。”
容蒼松訝道:“不錯,確實有兩位護衛出身少林,你口誦佛號,難道也是少林弟子?”
圓通取下頭上皮帽,說道:“貧僧圓通,乃是少林弟子,容施主可否告知那兩個護衛的名字?”
容蒼松驚喜地說道:“當然可以,他們是馮有德、張天佑,大師可知道他們?”
圓通嘆道:“阿彌陀佛,他們是貧僧的師叔祖,貧僧自幼聽聞他們失蹤的消息,卻不知他們竟然隨着榮施主來了關外。”
容蒼松嘆道:“他們真是忠勇之士,在我請旨準備出行的時候才找到我毛遂自薦說要保護我,一開始我還有些不信任他們,沒想到他們不但數度救我,竟然甘願伴隨我在這蠻荒之地終老……”
圓通和容蒼松相對唏噓的時候,清嵐突然問道:“適才大虎所說的眀叔全名可是叫做卓眀?”
容蒼松驚訝地說道:“不錯,卓眀難道也是少林弟子?”
“無量壽佛。”清嵐說道:“卓眀是武當弟子,也是小道的師叔祖。”
段飛笑道:“少林、武當都是白道中堅,利國利民的事向來是義不容辭的,他們求仁得仁,你們也不必太難過,容大人,現在你該告訴我怎麼上朵顏山了吧?”
容蒼松道:“這是當然,我不但要指點你如何上山,還要隨你一同去,我的四個兒子對朵顏山地勢瞭如指掌,我們可以從小道上山。”
段飛放下心來,卻又有些驚訝地問道:“榮大人,你去朵顏山做什麼?”
容蒼松道:“三十年前朵顏三衛遭受巨大損失,他們遷怒於朝廷,這麼多年來屢屢襲邊,這都是我的罪過,從前我弄丟了聖旨,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現在段大人來了,我要將當年的事當面詔告天下,縱死亦無憾矣。”
容蒼松見段飛還在猶豫,說道:“段大人不必擔心,有四虎扶持,老夫還不至於成爲累贅。”
“爹!”二虎勸道:“我們帶段大人去就是了,您還是留在家裡好好呆着吧。”
容蒼松斷然道:“不必再說了,爹教過你們,做事要有始有終,爹已經逃避了半輩子,天意將段大人送到我面前,我再也沒有逃避的理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容蒼松的韃靼妻子雙手捧着一個箱子走了出來,容蒼松撫着箱子說道:“箱子裡裝着爹從前的欽差袍服,自從丟了聖旨,爹就再也沒有打開過,今天該讓它重見天日啦。”
容蒼松輕輕掀開木箱蓋,突然愣住了,只見鵝黃描金的欽差袍服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一卷以牛角貼金爲軸,上好蠶絲織就,銀龍盤旋,祥雲瑞鶴爲底的東西,斑斑血跡也掩不住它的富麗堂皇。
容蒼松呆了一會,突然伸手將聖旨抓起,急不可待地解開柔絲帶,展開一看,猛地又收了起來,厲聲向妻子喝道:“這聖旨你是從哪裡找到的?爲什麼一直沒有告訴我!”
他的妻子悲傷地用蒙古語解釋着,容蒼松臉上的凌厲漸漸地變成了溫柔,他將聖旨放回箱子裡,把箱子交給大虎,緊緊摟着妻子,嘴裡說着段飛聽不懂的話,不過猜也猜得到他定是在爲剛纔的疾言厲色道歉,並且說着溫柔的話兒,段飛有些感動地向蘇蓉望去,只見她正仰首向天空的極遠處望去,眼角似乎有些晶瑩在閃耀。
……
朵顏山位於大興安嶺南麓向陽的一側,乃是朵顏衛的發源地,今日,朵顏三衛要在這裡會盟各族,共商南下大計,這也是朵顏三衛在三十年前受韃靼重創之後作出的最大動作,朵顏三衛若能順利聯合東蒙古各部,這將是朵顏三衛成爲地區舉足輕重力量的標誌,雖然還暫時還無法與韃靼、瓦刺比擬,但是向南,向東卻有無數的可能,福餘衛的都指揮使布日固德心中充滿期待。
朵顏山周圍四處密佈的探子給他帶回了許多好消息,除了原本就臣服於朵顏三衛的,大興安嶺周邊的部族外,許多原本臣服於韃靼小王子的,蒙古草原裡的部族也已派人前來,雖然還只是試探性質,但是布日固德相信盟會之後他們會選擇投向自己,大草原的主人也該輪換一下啦。
不過也有些不好的消息傳來,譬如說蘇溫河部的一個族羣被人族滅,兇手據說是女真人,雖然布日固德心中不太相信女真人敢襲擊朵顏三衛的部落,不過這件事發生在眼下這種關鍵時刻,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其一切可能性。
女真人平時是不敢襲擊朵顏三衛的,但是倘若他們得到了大明的支持,可憐的猴子或許就有了挑戰猛虎的膽子,這段時間不是有兩批大明的欽差來到奴兒干都司麼?坊間瘋傳說大明將與女真各部聯盟,要對付朵顏三衛,那塔山左衛的速黑忒正好派了自己兒子來到附近,大家都說是他襲擊了蘇溫河部,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最讓布日固德憂心的並不是大明或者女真人,大明的軍隊自土木堡之後就沒敢真正出過關,女真人亦不足慮,他們至多搖旗吶喊一下罷了,就算朵顏三衛後方空虛,女真人真敢給朵顏三衛背後來一刀子?他們就不怕朵顏三衛反戈一擊麼?
來自韃靼的消息才讓布日固德憂心忡忡,朵顏三衛在朵顏山會盟的事早已傳開,大明方面沒什麼動靜還可以算是正常,韃靼方面竟然也沒什麼反應,這就不免讓人疑神疑鬼了,要知道布日固德早已預備好迎接來自韃靼的狂風暴雨了。
心中雖然憂慮,但是布日固德卻是一副氣定神閒胸有成竹的模樣,坐上今日的位置,這點城府還是必須的,望着山上山下兵強馬壯旌旗連天的景象,布日固德心中熊熊壯志再次升起,就算韃靼大軍來了又如何?今日已不是三十年前了!
各種消息連屆傳到山上,各部首領每人只能帶着十名手下上山,其他部下在朵顏三衛的安排下秩序井然地布成一個個的小方正,排布在朵顏山下。
依然沒有女真人的消息,那五百人就像消失了一般,難道他們已經知難而退?布日固德可不這麼想,他只加派探馬四處巡查,希望能在那些女真人給自己驚喜之前逮到他們。
手下傳來消息說一切均已安排妥當,時辰也差不多了的時候,布日固德欣然站起,向兩邊盤坐着的朵顏三衛另外兩位巨頭笑道:“烏恩奇、奧雲達來,該我們出場了,你們不會已經腳軟,站不起來了吧?”
烏恩奇與奧雲達來分別是朵顏衛與泰寧衛的首領,他們朗笑一聲,相繼站起,與布日固德挽着手走出這座依山而建的大帳,向大帳前的四排宴席走去。
早已入席的各族首領紛紛起立,向布日固德等三人撫胸致敬,布日固德三人來到首席位置,布日固德舉起酒杯,正要說話,山下突然傳來刺耳哨聲,大家不由一愣,只見一個哨兵飛馬趕來,衝入席間,向布日固德半跪稟報道:“大首領,山下突然衝出一彪人馬,打的是女真塔山左衛旗幟,他們發出信號,說有要事上山請見大首領及諸位首領。”
布日固德心中哼了一聲,都讓別人潛伏到山下了還沒人知道,頗感顏面無光,其他人反應更大,不少人直接放下杯子,大叫道:“大首領,下命令吧,殺光這羣兇手!”
布日固德舉起手,叫囂的聲音漸漸平息,布日固德微笑道:“區區五百人還沒放在大家眼裡吧?先聽聽他們想說什麼再殺不遲,去,發訊號告訴那些女真人,要上山可以,拋下兵器,只許他們頭人帶十個手下上山!”
很快消息發了下去,布日固德再次舉杯,笑道:“諸位今日齊聚……”
‘轟’地一聲巨響,布日固德的聲音再次被打斷,他震駭地扭頭向後望去,只見他那大帳背後轉出一撥人來,其中幾個穿着女真人的皮袍,但是面目乾淨白皙,分明是漢人改扮,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年輕人高聲唱道:“欽差大人駕到!”
“欽差?哪來的欽差?”大家心中疑惑着,只見大帳背後又施施然走出四個大漢,他們身穿韃靼平民服色,其中一人牽着匹馬,一個頭戴描金烏紗、身着蟒袍玉帶滿面威儀的人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布日固德心中巨震,草原廣闊,女真人突然出現在山下還罷了,這座朵顏山自己早已佈置多日,防衛森嚴,怎麼會突然冒出個大明欽差來?
不等他仔細思考,段飛大步走向前,同時大喝道:“大明欽差駕到,爾等還不跪下迎接?”
布日固德眉頭一皺,給站在身邊的烏恩奇施了個眼神,烏恩奇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爲何出現在這裡?來人啊,給我拿下!”
“大膽!”段飛厲喝道:“大明欽差在此,誰敢動手即是與大明爲敵!你們想抄家滅族不成!”
按理說就要打仗了,雙方本來就是敵人,有什麼不敢動手的?不過朵顏三衛與大明的關係有些複雜,一方面他們向大明納貢稱臣,一方面又是不是襲掠大明邊疆,反覆無常,不過他們畢竟表面上還是大明的臣子,每年通過納貢還是能得到不少好處的,大明皇帝賜的都指揮使官銜也讓他們在統御其他部落時有一種天命的歸屬感,是以他們輕易不敢言叛,當衆殺死欽差這種事他們還是不敢做的。
這個突然出現在朵顏山上的大明欽差讓布日固德等處於一種尷尬的情形中,殺不能殺,向欽差叩拜施禮更不情願,會盟殺向大明之前還向大明欽差叩頭,這是怎麼回事嘛,日後不傳爲笑柄纔怪。
布日固德心中恨得咬牙,卻只能喝道:“來者是客,大家不許動手,你們說自己是欽差,可有聖旨和欽差引信證明自己身份?”
容蒼松喝道:“本官乃是三十年前奉旨出關調停韃靼與朵顏三衛恩怨的欽差容蒼松,途遇沙暴與流寇,欽差印信丟失,本官重傷昏迷以致未能達成聖命,導致朵顏三衛遭受重創,今日本官聽說朵顏三衛在此會盟打算襲掠大明,特意趕來向爾等說明前事,三十年前那場災禍都是本官的錯,你們要殺殺我好了。”
提起三十年前那場災難,在場許多人都是親身經歷過的,那時候他們多數都是才幾歲的孩子,親眼見着自己的親人死難,心靈中的傷痛並沒有隨着時間而磨滅,聽說當年那個莫名其妙失蹤的欽差就在眼前,紛紛激動起來,兩眼冒火地只想把容蒼松給活吃了。
布日固德也經歷過那場劫難,他也難以控制地激動起來,只不過控制力比其他人更強些,他平舉雙手,壓制住了喧鬧的聲音,並高聲喝道:“你還來做什麼?你以爲你死了就能夠化解我們的仇恨嗎?除非時光倒流,我們的親人復活,一切都沒有發生,否則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就算將你碎屍萬段也別想我們能改變主意!”
容蒼松騎馬來到布日固德面前,說道:“本官並不指望你們能夠原諒我,我只是想告訴你們,在朵顏三衛遭受劫難的時候,大明並沒有忘記你們!僅此而已。”
布日固德仰天慘笑道:“你的意思是說,韃靼血洗朵顏三衛是天意了?”
段飛大笑道:“不錯,正是天意,本官乃是大明錦衣衛都指揮使段飛,奉當今聖上密旨前來謁見朵顏三衛大首領布日固德,路遇女真塔山左衛王臺結伴而行,卻被你們朵顏三衛的部族夜襲,本官逃入山林躲避時迷了路,天意讓我撞到了容大人隱居之處,並得到他的幫助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這裡,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段飛的話又引起了一場騷動,布日固德緊盯着段飛,說道:“你就是新任大明錦衣衛都指揮使段飛?”
段飛冷笑道:“不錯,我就是段飛,如假包換,不信你可以看看這兩樣東西,史大哥,那兩樣東西你帶了那麼久,該拿出來歸還原主了!”
史羽峰嘿嘿一笑,從腰上解下兩個小箱子,雙手捧着送上前去,兩個護衛接過箱子,打開一看,他們駭然驚呼一聲,同時將箱子扔了,那倆箱子摔在地上,從箱子裡滾出兩顆人頭來。
在場的韃靼紛紛脫口驚呼,布日固德身邊的護衛更是紛紛拔出利刃,團團指向了段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