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聽壁角
謝瑤琅換好裙子出來時,雖是不哭了,卻是一臉的不高興。坐下時還不停的用手捋着裙子上的褶皺,這裙子是早晨出門時她姨娘給她帶的,就是一條平日裡家常穿的裙子,已經是半舊的了。因着是家常穿的,上面也就沒有做細緻的針線。原本多帶條裙子出來,就是防着有意外發生,但她一直覺着,哪裡就那麼巧,意外就發生在她身上了呢?若是依着她,出門時連這條半舊的裙子都不會帶的。姨娘非要讓她多帶一條,可是既然帶了,卻又不給她帶條新的,明明剛做了兩條新裙子的。心裡就不禁埋怨起她姨娘來。
謝琳琅見她不大高興,便寬慰道:“你這條裙子顏色和你的短襖倒是相襯的很,想必是特意配過的。”
謝瑤琅微不可察的撇撇嘴,道:“原只是隨便拿了一條,也沒想着竟真能用得上。雖說我是爲了幫琳姐姐纔會髒了裙子,卻也是我自願的,並不怨琳姐姐。只是我那條裙子是新做的,才上身,雖說和琳姐姐的比起來,實在不值什麼,但是那上面繡的蝴蝶穿花卻是我姨娘花了一個月才成的。如今濺上了核桃酪,洗都洗不淨了。唉!”說着就長長的嘆了口氣。
青杏是隨着謝瑤琅去換裙子的,也見了她背地裡無人時的言行,對她真是無一絲好感。此時又聽她話裡話外的將髒了裙子一事賴在謝琳琅頭上,真是氣得肚子疼。
謝琳琅不想爲着一條裙子和她打機鋒,費這心思真是不值當的,便笑道:“我剛想起來我倒是也有一條蝴蝶穿花的裙子,是石榴紅織錦緞的,還是沒上過身的,不如就給妹妹穿着玩吧。等回了府,我就打發人給妹妹送去。”
謝瑤琅立時滿臉喜色,“多謝琳姐姐!”眼珠子轉了一圈,又扁了嘴,委屈道:“我那條髒了的裙子上,姨娘還縫了幾顆珠子在上面呢!都是滾圓的黃豆粒大小的珠子,姨娘將它們攢成了花朵樣子縫在裙子上的。”說着又拿眼睛瞟謝琳琅。
這回不止青杏,就連碧桃都想翻個大白眼給她了!好歹也是大家子小姐,眼皮子淺成這樣,明明是她自己打翻了盅盞,倒還訛上人了不成!
謝雅琅坐在一旁,直羞得滿臉通紅,每回帶她出門都會被她連累着丟回臉,頓時就有些惱羞成怒,說話便不怎麼客氣,“二妹妹還是要些臉面罷。琳姐姐那條裙子你就不該要,咱們府裡做裙子都是公中統一做的,你沒了一條,回去讓母親給你補上一條也就是了,竟還要起琳姐姐的裙子來!”沒繼續說那珠子,其實也是提醒謝瑤琅,就着她這話頭兒將此事揭過去。
偏謝瑤琅的腦袋和世人想得都不同些,不僅絲毫不能體會謝雅琅的一片用心,反而是覺得謝琳琅給了她裙子,卻沒給謝雅琅,讓她嫉妒了,便回道:“這裙子是琳姐姐主動要給我的,二姐若喜歡,非要了去,妹妹也沒有不給二姐的。誰讓二姐是母親生的呢,生下來就比妹妹高貴。”說到後來倒有些哽咽了,不過她不想和謝雅琅多糾纏,她還掂記着那幾顆珠子呢,於是又轉向謝琳琅道:“琳姐姐手面向來大方,又豈會和我計較條裙子呢!就是裙子上縫的那幾顆珠子,也不過是琳姐姐賞人的玩意兒罷了。”
青杏都忍不住想要插嘴了,雖然不是在乎那幾顆珠子,但這西府二小姐也太不要臉了!
謝琳琅淡淡一笑,道:“看瑤妹妹如此在意那幾顆珠子,想來也是價值不菲的。”
謝瑤琅直點頭,心想你若是送我幾顆價值不菲的當然更好。
謝琳琅接着道:“那瑤妹妹就將那幾顆珠子從裙子上拆下來也就是了,橫豎就算核桃酪濺到珠子上去了,也是能擦掉的。”
謝瑤琅不防她突然轉了話音兒,還來不及換表情,一張欣喜的臉就生生的僵住了。
謝雅琅見她那副表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這麼蠢,還要帶累一家子女孩的名聲,當下就沒好氣的道:“二妹妹收一收你那表情罷!我怎麼就沒瞧見你那裙子上縫了什麼珠子?你一會兒若再多話,我立時就回了母親,讓她先將你送回家去!”
謝瑤琅見她是真的動了氣了,就一縮脖子,低頭不說話了。
見她不再糾纏自己,謝琳琅這才瞅着空兒悄悄問青杏:“瑤妹妹去換裙子時可有外男在?或是有外男想着要闖進去?”
青杏搖了搖頭,道:“並沒有,奴婢在門外守着,只有一個媽媽路過,其他人一個都沒看見。”
謝琳琅略一思慮,難道是自己杯弓蛇影了?賈儒只是個小吏之子,想把手伸到定忠伯府來算計她,想必也不是那麼容易。不會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罷?
不過那個圓臉的丫鬟……也確實有鬼!
又閒坐了一會兒,謝琳琅就尋了由頭兒出去,到了沒人處,才問碧桃,“將那個丫鬟關在哪了?”
碧桃道:“伯府西側的院子裡,有幾間招待客人的廂房,今天伯爺大壽,那兒也沒人守着,便將她關在那了。世子夫人派的那兩個嬤嬤在那兒看着。”
謝琳琅點點頭,便由碧桃帶路往廂房走去。
那廂房所在是個三進的院子,佈置雖然簡單些,但確實是個清靜的處所兒。上房三間大正房,兩側各五間廂房。西側的五間廂房外置了一條抄手遊廊,遊廊外樹木山石皆有,所以西廂房看上去更隱蔽一些。
那個圓臉丫鬟就關在西廂房的第三間屋子裡。
謝琳琅剛轉過抄手遊廊,走到第三間屋子門口,就聽隔壁傳來一陣嚶嚶嚶的哭聲。謝琳琅不想在這兒耽擱時間,便不準備聽這個壁角,但接下來就傳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有些拔高兒,但並不刺耳,這聲音她聽過,仔細想了下,好像是施家二小姐。
她便略站了站,只聽施二小姐在施家大小姐的盈盈哭泣聲中,憤然道:“那個謝嫺早就該死了!竟讓她白佔了兩年王妃的位置!我大姐是你的表妹,過了年都十七歲了,再過兩年不就成了老姑娘了?如今也是正好,表哥,你這就去請聖旨罷。表妹嫁給表哥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謝琳琅之前就覺得這位施二小姐是個什麼都敢說的主,雖有着心理準備,卻也實在不妨這個小姑娘竟就能給自己的姐姐說親事了!還是說給自己的表哥!不過她言語之中提到了謝嫺,那麼謝琳琅也就猜出了屋中的第三個人是誰。
這是慕王與表妹私下裡約會?還一約就約了兩個?
慕王卻沒有說話。
施二小姐等了一會兒,急了,“表哥你倒是說話呀!”
這時他才沉聲道:“張嬤嬤呢?”
另有一個聲音回道:“張嬤嬤被大小姐和二小姐騙去了梅園了。”說話的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廝。
慕王又道:“墨煙你一會兒去告訴張嬤嬤,長公主派她教導兩位小姐已有一年了,兩位小姐如今卻還是這般不着調的自說自話,罰她在兩位小姐的院子裡跪上一晚。再給她一年時間,若是兩位小姐依然改不好,我就做主將她譴回長公主府去。她若是想要沒臉,就盡縱着兩位小姐罷!”
墨煙答了聲是。
施大小姐聽了這話越發哭的起勁兒,施二小姐簡直有些歇斯底里,跳着腳道:“表哥,你不要大姐,你還想娶誰?將來不管你娶了誰,我都弄死她!”
慕王道:“墨煙你去找紅綃紅綾來,不用驚動世子夫人,把兩位小姐從這兒的後門帶出去,送回英國公府。”
謝琳琅聽了這半晌壁角,本以爲是表哥私會表妹的戲碼,沒承想是表妹有情,紅娘有意,表哥卻全當沒聽懂。
蕭慕她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小姑的婚禮上,一次是小姑的葬禮上,這一喜一悲兩件事,喜時她沒見蕭慕有歡喜之意,悲時她亦沒見他有悲傷之色。小姑作爲王妃竟因王府的一個側妃而死,她一直都在心裡頭記着這一筆帳。況且施家這位大小姐看來是動了真心要嫁與他的,難道只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不成?說不定也是有些什麼首尾的呢!
謝琳琅在心裡嗤了一聲,便轉身進了廂房。
那兩位嬤嬤正坐在外間的椅子上說話兒,見她進來,忙陪笑站起身。
謝琳琅客氣的笑道:“勞煩兩位嬤嬤了,累了這麼久,還請嬤嬤去喝盞茶歇一歇。”
那兩個嬤嬤自然是聽得懂話音兒的,明白這是讓她們迴避,便笑着道:“姑娘這是說的哪裡話,給姑娘辦事是奴婢們的本份,豈敢道累?”
謝琳琅笑道:“倒底也是麻煩兩位嬤嬤了,等兩位嬤嬤回去,還要替我多謝世子夫人。”
碧桃拿出碎銀子賞她們,說着“這是請兩位嬤嬤喝茶的,嬤嬤別嫌少。”一邊就將她們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