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找姨媽
又過了一會兒,就有小丫頭來報,說是周側妃給王妃娘娘請安來了。
碧桃去門口挑了簾子,周側妃在門口就道:“哎喲!可不敢當,竟勞姐姐大駕!”
碧桃笑道:“側妃娘娘這麼說可是折煞奴婢了。”
進了門,周側妃又給謝琳琅請安,謝琳琅命人搬了凳子來給她坐。
自上次捱打之後,周側妃就沒怎麼出照水居的門兒,一是因爲身上傷還沒好利索,二則是因爲作爲王府寵妃竟捱了板子,實在覺得沒臉!此時見了王妃娘娘,臉上的笑便不禁有些訕訕。知道這個新王妃是個不好相與的,她這個王府寵妃的氣焰便也斂了不少。
看謝琳琅還是大方端貴的在炕上坐着,笑容也沒有任何異樣,心下不禁就有些抱怨,怎麼偏趕不巧的,王爺竟就趕上這些日子忙起來了呢?她這兒還巴巴兒的在等着王爺給她出頭,卻連個人影兒都不見。
今天王妃無緣無故的來給自己送點心,想來王妃是有話要說。總歸是不能先失了氣勢,便在凳子上坐好,翹着手指扶了扶頭上的金釵,對謝琳琅笑道:“妾身謝王妃娘娘賞賜,娘娘的東西果然樣樣兒都是好的!就連豆腐腦兒都比妾身處的強上百倍!不提王爺,就連妾身都想着往王妃娘娘這兒湊呢!”差點兒又要把大婚之夜王爺去她屋裡之事說一遍,話到嘴邊兒,激靈靈的想起了那頓板子,就嚥了下去。
謝琳琅倒是瞧出些兒,這位周側妃像是個說話不着調的,所以並不接她的話,而是另開了話頭兒,問道:“周側妃的身子可好全了?”
周側妃笑道:“多謝娘娘關心,如今已經能下地行走了,就是……”說着頓了一下,臉色有些尷尬,剛剛差點兒就衝口而出了,不好意思直接說“屁股”兩個字,便含糊着:“還有些疼,已經不妨礙了,這不都能坐着了麼!”
謝琳琅便道:“那就好。我想着周側妃因一直病着,倒是很久沒有出門子了,想來憋悶的很,聽說最近普覺寺後頭的木芙蓉花開了,不如一會兒周側妃就去上個香,順便也好賞賞花。”
一會兒就去?
周側妃有些驚訝,不知道王妃在打着什麼主意?
謝琳琅又道:“我瞧着你穿得也素了些,這大病初癒自是要打扮得花團錦簇纔好。碧桃,你去我那妝奩裡將那支金鳳簪找出來,送與周側妃。”又對周側妃道:“這簪子並不值什麼,只是上面的寶石大些,份量又重些,我瞧着與周側妃相配,便給你戴吧。”
周側妃從碧桃手裡接過簪子,越發雲裡霧裡,所謂無功不受祿,更何況王妃娘娘平時並不待見自己,便笑着慢悠悠的道:“王妃娘娘這是何意?就是娘娘打了妾身一頓板子,妾身也不敢有絲毫埋怨的。誰讓您是王妃娘娘呢!這簪子雖好,也不是就能替了妾身這些日子所受之苦的!”
謝琳琅就笑了,“聽說周側妃有個弟弟大了,又學了些身手,如今正想去軍中歷練,可不知真不真?”
周側妃簡直有點兒跟不上謝琳琅的思路了,不過一聽到說起她弟弟,她耳朵倏地就立了起來,忙點了點頭。
謝琳琅接着道:“我有個表哥是禁衛大統領,倒是能幫一幫周側妃。”
周側妃自然知道大統領是多麼威風赫赫,頓時大喜,她曾求過王爺多次,幫她弟弟謀個缺兒,可是王爺都不肯辦,王妃娘娘若肯幫忙自然是好。剛要道謝,轉念一想,倒也明白過來,王妃娘娘這是有事兒讓她辦呢!她是個能屈能伸的,立時就換了態度,十分的謙恭起來,連忙道:“多謝王妃娘娘。妾身也沒什麼本事,只要是王妃娘娘有吩咐,且妾身能辦成的,便一定照辦!”
謝琳琅笑道:“周側妃果然最是聰明!這件事你最是擅長,除了你,竟就沒有更合適的人了。這簪子倒不值什麼,若是你辦成了,於你弟弟的前途也有好處不是?”
又囑咐了她一回,將她送走後,才起身去睿親王府。
睿親王府是前朝就賜下的,前朝的石雕建築都頗有大漢粗獷之風,進了大門便覺十分開闊,只東側方立着一塊石砬砬的假山。
謝琳琅剛走進園子,成福郡主就笑着迎了出來,她是個跳脫的性子,拉着謝琳琅就道:“幾日不見,你倒是與咱們不一樣了,快讓我看看你梳的這個婦人髻!”打量了一圈,道:“我看梳婦人髻也很好看。”
衛長謹早就來了,拉着謝琳琅笑道:“表妹快別理她!這個丫頭想嫁人都快想瘋了,這會子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想着梳婦人髻了!”
成福郡主就去擰衛長謹的臉,道:“你還說我呢!衛夫人早就想把你嫁出去了,明兒我就擬個名單送去襄國公府,也幫你盡一盡心!”
衛長謹可不是成福郡主那臉皮子厚的,頓時又羞又惱,臉漲得通紅,道:“我不和你這瞎編排的丫頭說話!”
謝琳琅就笑道:“你們兩個湊到一起定要鬧上一回,不然這一天就不算完!”說着又看一圈四周,故意道:“你讓我們來賞梅,卻一朵梅花都見不着,淨是誑我們呢!”
成福郡主笑起來,神采飛揚,道:“我怎麼會跟別人一個樣兒!別人賞梅花,我偏要賞梅樹!也讓你們瞧一回新鮮!”
成福郡主面容白皙,一笑起來眉眼彎彎,是個極妍麗的女子!再加上她性子大方開朗,時常逗得大家捧腹,同時也是個極聰慧的。
謝琳琅看着她的笑顏不禁想,只盼着那個祁弘錦也是個好的。又一想到他是在虎賁營,倒可以向表哥打聽一下他的人品如何,謝安琅也在那兒,也可以問問他。他們兩個,一個是祁弘錦的上鋒,一個是祁弘錦訓的兵,兩個人看他的視角自然是不一樣的。多打聽,也能瞭解的全面些。
沒多大一會兒功夫,接了貼子的小姐奶奶們都6續到了,成福郡主忙着接待,衛長謹就跟謝琳琅坐在一邊說話。
“這回子你的那位繼母可消停些了罷!”衛長謹一次也不願意叫趙氏謝夫人,現在提到她還是有些忿忿。
謝琳琅道:“只要她不再打安哥兒的主意,我也並不想招惹她。”
衛長謹撇了撇嘴,“只怕是難!她心心念唸的只是要爲自己的兒子爭個爵位,哪裡容得下安哥兒呢!不過如今她去了鄉下的莊子,想來也再翻不出什麼風浪了。倒是我聽哥哥說,安哥兒像是受了大打擊了,進了營裡一直也不大說話。不過也是,他一直待你那繼母如親母一般,如今知道竟是要心心念念謀害他的人,便是受了打擊也是應該的。這回他在虎賁營裡,很是勤謹,每日操練還要抽空讀書,也並不喊累,只是一味默着性子苦練。我倒是覺得應該勸解勸解,只怕你繼母這件事讓他留下什麼心病,可是哥哥不許,只說讓他自己想清楚。我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琳琅沉默了半天,衛長謹看她眼睛有些發紅,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疼安哥兒,他自小就沒吃過什麼苦。雖不是我這個晚輩該說的,我卻也忍不住,姑夫也是,這個嫡長子不帶在自己身邊好生教導,倒交給繼室來管,又能管出什麼好來!如今哥哥是下了狠心要好生教導安哥兒了,表妹你別不捨得。”
謝琳琅眼角發酸,只是說:“我知道。”
人來得多了,這園子裡也就熱鬧了起來,相互交好的小姐奶奶們湊在一起說笑着。園子旁邊還挖了個湖,有小姐們便泛舟過去湖心亭子裡作詩對對子。只是姑娘們一多,是非就多。清高孤傲互看不順眼的比比皆是。
果然沒一會兒,就聽湖心亭裡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宮小姐作得這樣一首好詩,便是詩裡‘慕才亭’這樣的典故就是我們不敢用的。讓人聽了,沒得以爲宮小姐倒是仰慕那種女人呢!”
“慕才亭”是後人爲了憑弔名妓蘇小小而建的亭子,蘇小小雖可被冠以“才女”二字,但身份擺在那裡,一個妓女,自然是這些高門貴女提都不屑於提的,只恐辱了自己的身份。這位宮小姐想必是一時不察,便立時被人揪住了話柄,她羞惱的滿臉通紅,眼看着就要哭出來了,成福郡主作爲主人,正要上去當和事佬,就聽宮小姐身邊有人回話。
謝琳琅看過去,認出來是參知政事馬大人的嫡女,只見她冷笑一聲,道:“柳二小姐不愧是禮部侍郎柳大人的孫女,在別人家做客也不忘教導咱們呢!只是恐怕柳二小姐操心得太寬了一些,還是先把自己家的姐妹管一管,省得到誰家去,見着湖啊水的就想往裡跳!”
姑娘們有掌不住的就“噗嗤!”笑了出來。
這件事也曾在姑娘們的圈子裡傳爲笑談,這在場的可謂是無人不知。
剛纔嘲諷宮小姐的是柳大人的嫡次孫女,柳二小姐聽得馬小姐這話登時就滿臉通紅。柳二小姐的庶四妹妹,曾經在馬大人的府上,趁着馬大人母親做壽,人多眼雜的,看上了人家嫡出的大公子,竟想出了落水這樣經典的蠢招數,竟也真讓她尋到個空兒,就掉下去了。那位馬公子也確是從湖邊經過,不過,他只看了一眼,便讓身邊的小廝下水去救,那小廝先請了主子的話,救是可以,只是他已經有了心上人,不能與這位小姐有何瓜葛。說白了就是,救人難免會有肌膚之親,即便和她有了肌膚之親,也不好負責。結果人是救上來了,雖是庶女,卻也是堂堂的小姐身份,卻被一個小廝嫌棄,頓時淪爲衆人的笑柄。禮部侍郎雖惱怒馬公子和那個小廝,卻是因爲自家女孩兒沒臉,也只能作罷。倒是連累了家裡的其她女孩兒,一起被人嘲笑。
家裡的姐妹恨她要死,她哭了幾天,竟就像沒事兒人了一樣!
如今這位柳二小姐聽人又拿庶妹這事兒嘲諷於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回身就打了她身後女孩兒一個嘴巴子!恨罵道:“母親竟還讓我帶你出來,這樣不要臉的賤蹄子,倒不如死了的乾淨!”
那位柳四小姐捱了一巴掌便哭了出來,卻不忘回嘴,“是二姐姐自己惹的事,如今倒怪在了我的頭上。我雖身份低賤,比不得二姐姐是夫人肚子裡出來的,卻也不是沒人生的,如今我受了委屈,又哪敢去找母親作主,也只有姨娘疼我罷了。”說着便哭得更大聲。
柳二小姐惱怒非常,氣得臉都青了。但顯然,她對這種前言不搭後語,動輒就哭的撒潑作態毫無辦法。只是瞪着柳四小姐。
事情鬧成這樣,亭子裡的小姐們勸了幾句也不起什麼作用,成福郡主和謝琳琅等人趕緊乘舟進了亭子。別看成福郡主平日裡總是笑嘻嘻的,但是遇到正經事還是很像樣子。
只是那位柳四小姐一味的哭,哭着哭着突然想起了她姨媽,立時就哭道:“我本就不是什麼尊貴的人兒,自然比不得二姐姐,只是二姐姐也不至於還在人家作客呢就將我踩到泥裡!”又道:“我是個沒身份的,也只有姨娘和姨媽疼我。我要見我姨媽!”
衆人都納悶呢,怎麼哭着哭着竟把她姨媽搬出來了?她姨媽,也就是她姨娘的姐姐,又是哪號人物?
衛長謹看向謝琳琅,謝琳琅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只有成福郡主斂了神色,喚了丫鬟道:“去找鍾夫人,不管她在做什麼,叫她立時過來。”
這時大家才恍然大悟的想起,柳四小姐的姨娘也是姓鍾。
鍾夫人來得倒快,帶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婆子腳下生風的就趕了過來,到了園子門口的時候放慢了腳步,整理了下頭上金光閃閃的滿天星綴紅寶石的大步搖,臉上掛了笑,嫵媚生姿的向園子裡頭走來。
成福郡主已經將姑娘們從湖心亭移到了園子裡,那位柳四小姐本來已經不哭了,卻一眼瞥見了鍾夫人的裙角,眼淚說來就來,頓時又放聲大哭起來。
鍾夫人進來時臉上還掛着笑,一見外甥女兒這般情形,便連忙換了表情,眼圈立時就紅了。要照以前,她一準兒已經開始不問緣由的只顧撒潑打滾,可是如今,她已經把自己當作了睿親王府的主母,便自恃身份,不肯再學那番市井作派,倒時時的仿照宗室貴女的言行舉止。只是她已經按照市井作派生活了三十多年,一下子便要學成高門貴女的風範,着實不易。於是,倒愈發像了那邯鄲學步。
但鍾夫人是個志向遠大的,並不氣餒,她覺得總有一日,大家會看清她的重要性。就比如現在,剛剛小丫鬟去找她說郡主請她過去園子裡時,她頓時心花怒放的想:倒底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封了郡主又如何,還不是有事處理不了,來請自己去幫忙了嗎?
於是便急匆匆的趕來這園子,一心志得意滿的要爲郡主處理事情,也好讓王爺看看自己的本事。瞬間就忘了剛纔還在罵郡主不要臉呢!只是一進了園子就看見自己多時不見的外甥女兒在人羣中哭成一團兒。
心中帶着一半疑惑一半憤怒,上前就抱住的柳四小姐,剛哭了一聲“我苦命的兒啊!誰欺負你了,只管告訴姨媽!”後就硬生生的卡殼了,她在心中提醒自己,主母不能這樣撒潑,於是便改抱爲握住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可是誰給你委屈受了?”
還沒等柳四小姐答話呢,便聽柳二小姐不耐煩的道:“主子們的事兒,和你有什麼相干?倒用得着你在這出頭了!”又對柳四小姐道:“你自己要上趕着認奴才的親戚,我可不認!”
柳二小姐在家擠兌鍾姨娘慣了,對這個長得和鍾姨娘頗爲相似的鐘夫人也沒什麼好臉。
王府裡的夫人雖然比姨娘強上一些,但說到底也還是奴才。對於一心將自己當作主子娘娘對待的鐘夫人來說,聽到這話,就像往自己身上插了鋼刀一般,頓時就跳起腳來,卻不敢直指着柳二小姐罵,只是哭嚎道:“我這是作的什麼孽喲!什麼貓三狗四的人都能往我身上踩兩腳。如今不過是剛問了一句話,就讓人這般往死了欺負……”
以成福郡主的性子,哪裡耐煩她這樣哭鬧不休,便對站在旁邊啜泣的柳四小姐道:“你不是要找你姨媽嗎?找來了,你有什麼話就和你姨媽說吧!”說着又對其她人招呼道:“快要開席了,咱們去那邊坐着。今兒我備了好東西給你們呢,保準是你們沒見過的。”
大家都是有眼力價兒的,便有人笑道:“那咱們可要見識一下了!”
也有人調笑說:“別是郡主自己做的什麼玩意兒,拿來唬咱們的罷!”
說着衆人便呼啦啦的跟着成福郡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