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便是玉府長房嫡長子的洗三禮。本朝商家地位雖並不高,但玉家是正經子的皇商,玉泓承本人又有出息,各項商務打點起來難免與朝廷頗多牽扯,是而官家各府的貴婦人也多來捧場。又有生意來往的商戶,高朋滿座,極爲熱鬧。
儘管來往客人也有身帶誥命的貴婦,但是在聽聞下人來報榮安侯以及慕王妃也到府時,屋子裡仍是起了一陣議論聲。有些人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稱羨的神色,玉家長房長媳是侯府的大小姐,雖說只是個庶女,但是姻親關係一旦維繫住,略得提攜便是極大的好處。且能接觸到的等級層面與普通商戶來說也就完全不同了,有個做王爺的連襟,往好了說,萬一能得其青眼,只稍一引薦,便是通天之階,這樣的好處自然是誰都能想的到的,故而玉家以嫡長子的身份娶一庶出女,也並不吃虧。反而是頗多商家想搭上這樣的關係而不能。
謝秋琅生下龍鳳胎,虧損得厲害,人也極是疲累,只兩天的功夫,精神氣兒也未復元,故而看上去有些虛弱。她還未出月子,衣着簡單,頭上也只梳了個同心髻,插了朵通草五色寶,臉上柔柔的一直掛着笑容,眼睛放在兩個孩兒身上,簡直都挪不開。
謝琳琅不敢抱,便就着奶媽子懷裡瞧了又瞧,大姐兒看着壯實些,但也比單胎足月生產的孩子要小上許多,小小的,瘦瘦的,小手小臉上還紅皺皺起着皮,哭起來聲音倒大,大概是奶媽子總一個姿勢抱她,她有些不舒服了,扎手蹬腳的就嚎哭起來,謝琳琅忙讓奶媽子抱着大姐兒去次間哄。小哥兒比大姐兒還要小些,剛出生時只有三斤八兩,不過倒底是大小子,較大姐兒能吃的多,餵奶時吸得也有勁兒,此時被奶媽子抱在懷裡,包着大紅襁褓,只一個勁兒的睡。
謝琳琅真是看得滿心喜悅,拿手輕輕碰了碰他的小臉兒,也並不醒。便放低了聲音,小聲對謝秋琅道:“我瞧着這個小子長得像你多些,下巴跟嘴簡直跟你一個樣兒。大姐兒倒是更像姐夫,一雙眼睛瞧着就精神。”
謝秋琅笑道:“不必這麼小聲說話,便是大聲些也吵不到他的,小孩子都這樣兒。”
謝琳琅哪裡知道,見他睡得這樣香甜,還生怕吵醒了他,又瞧了兩眼,才讓奶媽子抱出去了。又道:“大名今後好生的取也罷了,小名也該先取一個,總不能一直大姐兒哥兒這樣的渾叫。”
謝秋琅笑道:“我就等你這句話呢,你再不說我都要忍不住先提了。昨天大爺就跟我商量過了,說兩個小傢伙的小名要請王妃娘娘來取,也沾一沾王妃娘娘的福氣。”
謝琳琅啐她一口道:“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我就說不能讓我輕省了去麼!”兩姐妹未出閣時接觸不多,也未見得多親熱,反倒是各自成了家,相互走動,才愈發親近起來,謝琳琅打趣她一回,就認真想了想,道:“依我看小名還是要寓意吉祥纔好,叫着順口,也能給姐兒哥兒添福氣。不如就福姐兒瑞哥兒吧,你去問問大姐夫,若是覺得俗氣,我再重新起一個。”
謝秋琅忙笑道:“再好沒有了,哪裡還嫌棄!”又歡喜道:“福姐兒,瑞哥兒,叫着也順當,意思也好。”又打發人去前頭回玉夫人跟玉泓承,玉泓承特意過來道謝。
坐了一會兒,謝雨琅謝芳琅連同三房的謝雅琅謝瑤琅也都過來了,小姐妹們都各自送上了賀禮,又去看福姐兒瑞哥兒。都是年輕的小姑娘,哪裡見過這麼又軟又紅的小孩子,就連謝芳琅跟謝瑤琅都放輕了聲調,碰不敢碰,摸不敢摸的,撓心似的瞧了一回,就都出來坐着跟謝秋琅說話。
謝芳琅跟謝瑤琅兩個是見面就吵的,此時便誰也不理誰坐得離了一丈遠,偏兩人是一樣的脾性,見着好東西就撇不開眼睛。謝琳琅送了兩個小傢伙一人一個赤金的項圈,上面各鑲了一塊極好的金珀,玉家也是潑天的富貴,金銀珠玉向來不缺,但這兩塊金珀已呈透明,每一顆裡面都包裹着一片小小的葉子,若是一塊也就罷了,雖說難得,也不是沒有,偏這兩塊裡面的葉子大小形狀都幾乎一模一樣!這已是極爲罕見了。且琥珀本就有鎮定安神的效用,無論老人小孩戴着都是極好的。
謝芳琅眼睛尖,一眼就瞧見了,不由得想起在榮安侯府時,這位大姐姐從未戴過什麼好東西,整日裡的寒酸模樣,曾經這樣一個在嫡母面前頭都擡不起來的庶女,如今竟也是富貴滔天了。
謝瑤琅想得卻比謝芳琅還要多些,畢竟她也是庶女,雖然嫡母慈厚,但是庶出的身份擺在那裡,日後能尋個家世差些的嫡子做正房太太已是不錯,又或許嫁個家世不錯的庶子,想要與謝秋琅這般是絕對不能了。心裡不由得就有些泛酸,捏着帕子笑道:“秋姐姐真是今非昔比,以前我記得秋姐姐戴得金簪都是銀包金的,如今竟連幔帳掛鉤都是赤金的了,如此天上泥裡,秋姐姐倒也習慣。”
謝秋琅如今過得如意,雖有祖婆母刁難和玉二嬸孃生事,但好歹有夫君婆母愛護,現下又得了這樣一對兒女,真是滿心的饜足了,此時這樣的話聽來,便也覺不痛不癢,於是輕輕笑道:“日子過得如何,不在這些個上頭,心裡足意兒纔是真的。”
謝瑤琅掩嘴笑道:“要說起來秋姐姐也幸而是嫁給了現在的姐夫,若當初真嫁到了賈家去,只怕就沒這麼足意了。”
此言一出,謝秋琅臉上頓時就變了色,謝琳琅也沉了臉,幸好這屋子裡沒有其他客人,只有謝家幾姐妹,只是這大喜的日子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是存心找不在自麼?
當初賈儒這件事只有極少的幾人知道罷了,按說嚴氏不該是將這種事也說給庶女聽的人,怎麼謝瑤琅竟也知道?
謝雅琅也是嚇了一跳,不知是哪裡露出來了一兩句,竟被謝瑤琅聽去了,不過料她也只是聽說個隻言片語,並不知細情。便立刻將臉一板,斥道:“瑤妹妹慎言!什麼嫁不嫁的也該是你說的?別說你還未出閣,就是出閣了,就能議論長姐的婚事了不成?什麼賈家?賈家連侯府丫頭都配不起,你倒是哪裡聽來的這些渾話!”
謝瑤琅也只是到正房去請安時聽嚴氏說了一句“幸好賈家這事兒沒成。”她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只是捉摸着說出來給謝秋琅添些堵罷了。此時又被姐姐罵了,這個姐姐簡直跟嫡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不服氣,但也只是動了動嘴脣,低下頭,不吭聲了。
謝雅琅怕她再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又說了兩句,就扯着謝瑤琅出去了,謝芳琅更是一個坐不住的,也跟着她們走了。
其實說起來此事是謝秋琅被算計不成,原也沒什麼,只是怕男方家裡有些疙瘩着罷了。
謝琳琅拉着謝秋琅的手道:“大姐姐不必爲此事煩心,賈儒之事大姐夫早就知曉,也並不在意,你放心。”
謝秋琅立時驚道:“他如何會知曉?”
謝琳琅笑道:“原是你們大婚那日就有人故意透了風聲給大姐夫了,這心思也好猜想,無非是想讓大姐夫心生嫌隙。但是大姐夫是否在乎,也不用我說,只看大姐夫對你如何就知道了。”
曾經在趙氏手底下小心翼翼的活着,又險些被賈儒算計了去,那些過往一直壓在謝秋琅心底,她原想着這一輩子都不會說給人聽了,沒承想玉泓承卻是早就知道的,他毫不在意,依然全心全意待她好。她垂着頭,淚光在眼眶裡打了一轉兒,擡起頭時,已經笑道:“謝謝二妹妹告訴我這些。”
三人說些閒話,又說起謝雨琅家中事來。謝雨琅面色紅潤,笑容也多,與在家做姑娘時沒什麼差別,若是不知內情的,誰能想得到她婆家是個爛攤子。
謝雨琅笑道:“我正有個趣文兒要說給你們聽呢!我家那位懷着身孕,簡直以爲自己就能上天入地了的姨娘,前兒捱了一頓戒尺。”
謝琳琅皺眉道:“定是這姨娘又不省心了?”
謝雨琅道:“可不是麼!前兒我家二爺軍中操練時不小心傷了腿,原也沒大礙,將養兩日罷了,只是吃食上注意頗多,我便盯着廚房緊了些。那日我正在廚房裡頭呢,許姨娘也是打探出來我在廚房呢,想着這樣的天賜良機,就挺着肚子往正房去了,偏巧婆母來了我們院子的正房瞧二爺的腿,聽丫頭報說許姨娘來了,大爺就說讓她先回去。許姨娘還以爲是我故意命丫鬟誆她呢,竟不信,她慣會哭鬧的,便在門外喊一聲哭一聲,又捧着肚子叫疼。也沒人附和她,一個人就熱鬧的很。二爺在屋子裡頭聽得心煩,便要讓人賞她板子,直把丫鬟們嚇得一跳。最後還是婆母顧及着許姨娘肚子裡的孩兒,雖說生氣,卻也免了板子,便賞了戒尺打手心了。”
聽得謝秋琅都嘆了口氣,這樣不懂規矩的姨娘,婆母竟還護着。
謝雨琅卻是處之泰然,笑道:“你們倒不必爲我擔心,如今那幾個通房,二爺已經做主打發了兩個了,再有不規矩爭寵獻媚的,我便照着這個例打發了就是了。”
謝雨琅怕這些姨娘通房的事掃了大家性頭,便住了話題,說起謝琳琅的身孕來。謝琳琅最近胃口不好,但是鄭媽媽總想着法兒的讓她多吃些,但是吐得卻也厲害,故而絲毫未見胖起來,只是嘴倒是越發刁了。
又問起謝雨琅的喜信兒來,說到這種事兒上,謝雨琅竟也難得的紅了臉,小聲道:“大夫說日子還短,做不得準,我也只是這個月月信沒來罷了。怕不是,就沒敢跟你們報信兒。”
謝琳琅就取笑道:“見你紅次臉可真是金貴的很,有了這樣的好事還藏着掖着的!”
謝秋琅也笑道:“等肚子大起來,看你還能瞞誰去!”
謝雨琅倒底不是忸怩之人,雖說紅了紅臉,態度倒也大方,道:“若報了信兒去,最後竟不是,你們不還得罵我誆你們麼!而且,我也實在不確定是不是,我之前月信就有不準的時候,再等上半個月,大夫診了脈才能確準的。”
謝琳琅笑道:“無論是不是,你如今都要仔細些個,你家裡那些人都不輕省,你要心中有數纔好。”
謝秋琅還在月子裡,謝琳琅謝雨琅怕她勞神,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讓她歇着,兩人就出去外頭坐着了。謝琳琅也不敢坐太久,又看回福姐兒瑞哥兒便告辭了。
等客人都散了,玉泓承才帶着玉夫人親自過慕王府,跟慕王妃請罪。
作者有話要說:想這章解決了玉二嬸孃的,可是超字數了,下章罷。
這幾天忙,嚶嚶嚶,你們是不是拋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