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黑暗,時間總是顯得興致缺缺,以至於沒有計量,泛不起漣漪。
微光比似黎明,然而明暗閃爍,又如辰星,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
也許這就是一場夢,來自一點星火的搖曳,映照瓊宇,投射思想,引動乾坤,演化生命,豈會沒有終結,又豈會沒有歸宿,你看那沉靜的眸子,閉合間湮滅無數雜念,凝視處創造萬法空玄。
到底世界因花而來,抑或花因世界而開?
冬照醒了,疲乏感肆虐身體,起自胸口沉悶的心跳,漫延五臟六腑,接着是四肢,甚至臉皮也略顯僵硬,目光無神,瞳孔無焦,恍惚看到頂蓬垂吊玉骨,許是幻覺。
“他醒了,我就說他不會死,你們還不信”,許越冷漠的臉上難得露出喜悅,踱步上前,仔細查看冬照的傷勢情況。
旁邊圍攏過來幾個變異者,或是少年男女,或是中年漢子,皆是好奇無比,邊打量,邊議論紛紛。
“他怎麼不說話”,一個少女疑惑問道。
“你們看他的眼睛,怎麼是灰色的,還會放光呢”,某個中年人說道。
冬照的腦海裡平靜無波,只有一副靜止的畫面,顯示星矢爆炸的瞬間,煙火四濺,色彩斑斕,點染虛空。
模糊地聲音不斷地在耳旁提醒着,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一切往事。
他是74155,江城最新一代金丹戰士,奉命緝捕變異巨獸刑柱,中途受到感染者突襲,殞命植物區。
“不對”,某個聲音響起,似在糾正他的錯誤。
他是冬照,去燕城做學術交流,刑柱是他亦師亦友的夥伴,還有田夕,還有海東青,還有丹芍瑜。
“是江城出問題了”,他喃喃自語,終於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什麼江城?出什麼問題了?
許越神色怪異,想着對方是不是把腦袋摔壞了。
周圍的人也都竊竊私語,暗笑不止。
自大災難以來,已過去四年,人類抵擋不力,徹底淪陷,這片大陸,文明痕跡消失殆盡,哪裡還有什麼城。
許越搖搖頭,眼裡露出同情,又以爲對方是做噩夢了,還惦記着以前的生活。
這也難怪,畢竟事發突然,只四年功夫,藤蔓植物就佔據世界,所謂適者生存,存活下來的,或多或少都有變異,且心靈受到創傷,不免神經兮兮,也是正常。
不過,冬照的變異和其他人似乎不同,只是眼睛呈現灰色,其外倒一切正常,奇也怪哉。
“你是在什麼地方發現他的”,有人問起。
許越仔細回想經過,他們一行人正在搜尋食物,因爲附近的破爛超市早被搜刮一空,便想着繼續向東,靠近那片沿海生命禁區,雖然那邊危險重重,但必定還有許多食物遺留,於是就裝着膽子穿過叢林,一路奔襲。
直到靠近生命禁區前,就停了下來,只在周圍搜尋,果然還有大型地下超市,雖然受到植物的侵擾,已經破爛不堪,但裡面的食物,倒是大半還儲存完好,許越等人高興不已。
要知道,大災難以來,變異者數量與日俱增,然而卻沒有足夠的食物,捕獵大型變異生物,又損失慘重,而小型變異生物又不夠吃,就算是養殖耕種,也不時會受到遊蕩在外的獨行變異者偷襲掠奪,難以自給,只能靠搜尋大災難前的遺留,勉強度日。
許越和幾人收拾好一應物資,剛走出超市,便聽到雷鳴般的震響,從身後響起,只見那終年迷霧籠罩的生命禁區內,咆哮驚天,似有龐然大物,攜風雨雷電而來,斷樹裂石,塵土亂飛。
嚇得衆人撒腿就跑,好在那龐然之物止步禁區前,倒也沒追出,只是遠遠看去,好像有某個瘦小的身影,正在悍不畏死地與那怪物纏鬥。
這一幕引起許越的悸動,彷彿記憶深處的某個塵封畫面被打開一角,那個瘦小身影是那麼的熟悉,雖不曾見過,卻像是並肩作戰許久的夥伴一般,讓他忍不住立時轉回身,向着生命禁區奔去。
他大聲呼喊着,釋放聲波攻擊,打向那隱藏迷霧內的龐然巨獸,然而把控不力,連着冬照一起,都受到影響,那巨獸反倒沒事,趁此機會,發起猛烈攻擊,將冬照狠狠擊飛出來,剛好落到他的身側,昏迷不醒。
許越莫名焦急,背起腳邊的人兒,鼓動後背翅膀,就往回趕,總算在天黑之際抵達營地,經過營地內的醫生診斷後,作出死亡判決,其實是獸醫,故而許越一臉的不信任,堅持要帶着冬照。
“你還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周圍的人難免對他進行嘲諷,但許越就是知道,不知爲什麼,一看到這個與巨獸爭鬥的身影,他的腦海裡就自然蹦出這個名字,冬照。
這更加讓他深信,兩人必定認識,而且還是很要好的朋友,纔不顧性命危險,跑去助戰。
如今見冬照醒來,他滿心歡喜,卻強自鎮定,神色上只露出淡淡的笑意,任由身旁的人指手畫腳,議論不停。
冬照靜靜地躺着,腦海裡還在進行天人交戰,分不清現實與夢境,74155是誰,冬照是誰?好像都是自己,卻都很令他陌生。
這時許越的聲音傳來,呼喚他的名字,問他是否還好。
冬照陡然反應過來,腦海裡又多了一段記憶,那是燕城遭受變異者入侵,許越也在其中,兩人還大打出手,生死相爭。
“許越?”,他勉強坐將起來,不確定地問道,引起陣陣驚呼,都在猜測其從何處知曉許越這個名字的。
冬照沉默,腦海裡還有另一段記憶,是不久前他與刑柱巨獸爭鬥時,受到感染者突襲,那個感染者就是眼前這個許越。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冬照感到腦袋炸裂般地疼痛,連忙手捂額頭,佝僂身子,叫苦不斷。
“你快躺下休息,纔剛醒過來,身上的傷勢並未痊癒”
許越露出關懷,將之攙扶躺下,蓋上苫布,讓衆人出去。
他轉身端來一碗清水,送至近前,冬照虛弱地擺擺手,辭謝不飲,許越遂將水碗擱置在旁,輕聲躡足出去。
外面,天色漸暗,西天彩霞瀰漫,儘管周曹植被聳入雲天,也擋不住夕陽的餘暉。再看東面,遙遠的天際處,蒼穹掩蓋在濃密的煙霧裡,其內隱藏萬般危機,即便這般距離,也能感受到恐怖。
許越嘆息一聲,想起這幾年的經歷,自從大災難過後,東部沿海地區就被濃霧遮住,但凡敢於跨進裡面者,皆是有去無回。
那濃霧起初並沒有這樣聲勢,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反而漸漸漫延開來,開始向着植物區內侵襲,南北兩個方向,已經或多或少的化作濃霧區,照此下去,再過數年光景,就要吞沒眼下衆人的營地。
可若是繼續向植物區深處而去,那裡的危機同樣四伏,根本就不是殘喘末世的變異者能夠討生之處。
與他有同樣擔憂地,還有李光輝,原先郡城中學的老師,現在是營地的負責人,正站在一張地圖前,凝神沉思。
地圖是從廢墟里搜尋出來的。
周圍幾個學究模樣的中年人與他站在一處,在地圖上勾勾畫畫,說起各自的想法,認爲往南方去,或可以找到生機。
李光輝也是這個意思,南方十萬大山,對濃霧阻擋頗爲有力,有更多喘息機會。
“而且,伴隨着濃霧區的推進,那些大型變異生物也會被吞噬掉,我們迂迴向南,以空間換時間,等濃霧區清除掉兇猛的生物後,我們還可以再折轉回來,到時候又是安穩平靜的日子”
說罷,李光輝,出了帳篷,已將此間事宜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