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照內心鬱悶,情緒不佳,臉上的淤青紫腫,還未完全消去,受到虛止靜的綠光照射,行動遲緩,連說話都不能,聽到對方嘰嘰歪歪,嘀咕半晌,既不乾脆,也不果斷,搞得自己心慌意亂,惱人至極。
這會兒,偌大實驗場地,只剩自己,寂靜無聲,以爲最多不過半小時,何攸等人便會尋來,脫困只在頃刻間,不想,耳邊突然傳來又一聲劇烈爆炸,便有成片的實驗室,陸續倒塌,玻璃碎片和一應器材,怒濺四方。
循聲定位,能確定,那應該是發生在入口處,多半是虛止靜離開時,順手把那圓環升降梯給毀了,才引發這般爆炸。
真是無恥至極。
冬照無奈,只能於昏暗不明裡,靜靜等待,時間從三個小時流經五個小時,又從六個小時流經八個小時,直到綠光黯淡,徹底於虛空中消失殆盡,他才得脫困。
虛止靜真是個混蛋,將來遇到對方,說什麼也要抓緊時機,將之幹翻。
冬照手捂着臉頰,青紫之色,正在緩緩消退,但疼痛卻還時時存在,輕易不敢觸碰。他擡頭,望向升降梯所在,果然,那邊已是成片倒塌的實驗室廢墟,將路都堵死了,如果要清理出來,指不定要費上多少時間,心下對虛止靜的痛恨又增添不少。
搖搖頭,無奈認清眼下狀況,冬照收拾好心情,轉而開始探索這片尚未徹底損毀的實驗室,看能否從中找到有利於開道的工具,比如機甲之類的。
他首先注意到先前虛止靜出來的那間實驗室,應該說是個機房,裡面的黑煙早已經散去,如今露出全貌,卻是與其他實驗室不同,裡面擺放的都是各式電子設備,有大型數據分析機,衆多老式服務器,以及核心的量子計算機,只不過已經被拆的不成樣子,其中的處理器,已被虛止靜奪走。
真是個未曾開化的野蠻人,把這些機器全都拆壞了。
冬照暗恨,不小心扯動臉上的肌肉,疼痛難禁,連忙收斂心神,仍舊往這對破爛設備裡走去,看看是否有什麼遺漏。
地上各種電纜,或粗或細,顏色或藍或紅,冬照不是此間專業人員,根本不能理清,只轉悠兩圈,便感到頭暈不止,於是也懶得在多查看,只匆匆將整個機房掃視幾眼,轉身就要離開。
卻在這時,一道悅耳的聲音響起,說道“我們又見面了,74155”
嗯?
冬照霍地轉身,看到衆多破爛電子儀器上方,虛空林立一個少年郎,儀容挺秀,風姿英俊,光頭無發,赤足躡腳,隻身着素白長褂,兩手自然下垂,含笑相望,意味難明。
眼下處境欠佳,此地又是奇異,暗藏危機也未可知,這般突兀出現的少年郎,到底居心用意何在,不得不讓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應付,問道,“你是誰”。
少年郎目若郎星,談笑風聲,打量間,感嘆莫名,隨即開口問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他一直注意冬照的表情,見其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模樣,不似作假,眼裡涌現複雜。
冬照神色露出更多疑惑,這少年郎到底是什麼人,好像認識自己,可是搜遍腦海,半點關於對方的記憶全無,莫非是在詐自己?還是說認錯人了?可是對方竟然能知道74155,這又是怎麼回事?
好在腫痛不似先前,且逐漸消散褪去,不然這番情緒變化,指不定又得齜牙咧嘴。
“你到底是誰”,不敢大意,冬照謹慎地問道。
那少年郎徒自傷感,如沉浸在久遠的記憶當中,渾然忘我,許久才轉而看來,悠悠嘆息一聲,說道,“你以爲自己叫冬照嗎?”
冬照心底已是掀起驚濤駭浪,對方隻言片語間,似乎暗含驚天秘密,而且還是關於自己的,腦海裡的思緒跟隨起伏,將過往種種回溯在心,卻發現,記憶變得越加模糊,分不清冬照是誰,74155又是誰。
“不對,我應該是冬照,也是74155,我來自江城,我還有幾個生死摯友,他們是刑柱、當然、海東青、丹芍瑜、田夕姐”
“不對,我應該是74155,奉命緝捕變異巨獸刑柱,許越纔是我的生死摯友”
少年郎見他神情恍惚,言語慌亂,遂閉口不言,只露出同情,靜立在旁,等候其自行辨認,然後調整狀態。
過程持續時間不久,冬照就已恢復過來,承認自己的身份,應是冬照無疑,於是起擡頭來,橫眉冷視,怒哼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再不說,我就不客氣了”
少年郎笑而不語,任由冬照怒火中燒。
“可惡,你既然不願說,那就算了”
冬照轉身,直接離開此地,不打算與對方再糾纏下去。
他一路走一路搜尋,把剩餘的實驗室都找個遍,也沒有發現任何能夠用來開道的工具,心情壞到極點,坐在先前發現九個金屬箱子的實驗室前。
這裡剛好是整個地下實驗室的正中心處,先前來時不及細看,等待現在損毀大半實驗室後,才陡然發現,這裡的位置獨特,猜想應該是重要之處,只是裡面那九個金屬箱子,真真讓他感覺到莫名恐懼,無半點想進去的心思。
這時,少年郎,再次來到他的身側,頗感興趣地打量着他,也不說話,氛圍難免尷尬。
“你到底幾個意思”
冬照忍不住怒上心頭,抄起身邊的破碎玻璃,就扔了出去,指着對方的手臂處就打,打算略施教訓,卻不料,那玻璃碎片竟然穿透而過,半點傷不到少年郎,這一幕有些熟悉,分明是魚城的物質虛掩技術那般,於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少年郎這回終於接着他的話說道,“我是溪涌閣的人工智能,沒有真正的身軀,你自然沒法傷到我”
“你信不信,我拔你電源,毀你機身”
冬照威脅道,同時微眯雙眼,仔細觀察對方的樣貌,發現輪廓造型略有光芒四溢,且在難以明晰地更小尺度上,莫名地粒子震動,既不像真人,還具有獨立性,已是信了三分。
少年郎卻是哈哈大笑,說道,“看來你真的都忘了”
冬照翻白眼的同時,也略感臉皮火辣,被一個機器嘲諷,還沒有辦法,確實讓他尷尬。
但對方所說一切,除最後的身份形態以外,其餘的,他是半點不苟同,仍舊堅信自己的身份,是冬照。
那少年郎頗能洞徹人心,已然看出其所思所想,於是緩緩解釋道,
“我是由特殊的光粒子製造,除最開始成型階段,需要量子發射器幫助凝聚形態以外,此後就是獨立自由之身,而意識信號,也和人類相當,是一點點,歷經歲月洗禮,模擬出來的,某種程度來說,我已經將近八百多歲”
冬照心下一驚,八百多歲,張口就來,還和自己認識,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以爲對方是在拿自己開涮,雙手捂住耳朵,直接裝作不聽樣,實際還是在心底,細細思索,對方所言,到底真實幾何。
少年郎繼續說道,“其實,大部分時間,我都處於沉睡,只在某些時候醒來,檢查設備和實驗器材,雖然存活久遠,而實際意識年齡,與常人無異,算下來也就在百歲左右,先才那叫虛止靜的改造人,將計算機破壞,我就被驚醒,繼而發現你,於是隱藏一旁觀望,直至最後,纔出來與你相見”
“這麼說,你眼睜睜看着我被虛止靜狂揍一頓”,冬照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這個口口聲聲說着和自己認識的傢伙,竟然很無恥地看自己被人暴打,也不施加援手,簡直臉皮厚道無邊。
然而少年郎根本不覺得有何不妥,自顧說道,“我這形態,還能幫你打架?況且打架是很野蠻的事情,我作爲硅基生命,沒有理由參與你們碳基生命的低級活動,不過通過觀察,我倒是收穫了一些數據,你的腦子好想出了點問題……”
後面的內容,冬照已經沒在聽了,實在忍受不了少年郎的喋喋不休,以及間接蔑視,他起身離開,向着廢墟堆裡走去,打算看看能否清理出一條路來。
少年郎跟隨在後,卻不再言語。
“你有名字嗎”,冬照不由問起。
“梅溢芳怎麼樣,這個名字我想了幾百年,覺得很符合我的氣質”,少年郎認真思索,侃侃而談。
冬照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