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雨夜, 山後的竹林,她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跑,衣服全部淋透, 黏黏地緊貼在身上, 風吹來刺骨的寒冷, 凍得渾身顫抖, 媽媽明明就在前方的不遠處, 卻如何也追趕不上,她焦急地呼喊,“媽媽, 你回來,回來……”
媽媽沒有理她, 身影依舊飄在前方的不遠處。
她淚流滿面, 邊跑邊祈求, “媽媽,你要去哪裡?難道你也不要我了嗎?”
媽媽依舊沒有回頭。
先是爺爺奶奶走了, 然後是姥爺姥娘,後來爸爸也不要她了,現在,就連媽媽也要離她而去嗎?
驚慌和恐懼籠罩在心頭,她竭盡全力地大聲呼喚, “媽媽, 求你回來, ……我不能沒有你……”
媽媽始終沒有回頭, 漸漸地, 她跑不動了,雙腿像灌滿了鉛, 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狂哭不止,眼睜睜地看着媽媽飄在她的前面,越去越遠……
“寶貝,寶貝,乖,別哭……”
有聲音在耳邊喊,她汗意淋漓地醒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是大大地睜着眼睛急促地喘息,一張臉蒼白無色。
牀邊的檯燈扭亮了,昏黃的燈光溫暖了半個臥室,何睿陽緊張地將她攬在懷裡,仔細拭掉她滿臉的淚水,“悅悅,你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閉了閉眼,接着又睜開,緩緩平復着呼吸。
“要喝水嗎?”
她一動不動地依偎在他懷裡,半響,搖搖頭,看了他一眼,“吵醒你了,是吧?”
“沒事。”
“把燈關了,睡覺吧,明天你還要上班。”
他伸手關了燈,依舊把她抱在懷裡安撫,輕輕拍着後背,像哄小孩子,“睡吧,什麼都不要想,我抱着你睡。”
她就像個布娃娃,老老實實地任由他抱着,靜靜的,渾身軟綿無力,只是悠悠地呼吸。
自從車禍發生以來,瀟悅就被噩夢纏上了,像惡魔的影子一樣,甩都甩不掉,晚上總是睡不踏實。
住在醫院的時候,在點滴的作用下,勉強還能睡好。停了藥物,回到怡雅園,一連幾天,幾乎每晚噩夢連連,但主題只有兩個,夢到媽媽棄她而去時,就大哭不止,直到何睿陽將她叫醒;夢到車禍時,就會自己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漓。
這天早上吃着飯,何睿陽不禁問道,“悅悅,你這幾天,是不是天天夜裡做噩夢?”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吵你睡覺了。”
“我不是說這個,悅悅,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好嗎?讓醫生開點安神的藥。”
她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不要!上次心肌炎,掛點滴掛夠了;這次車禍,住院住夠了!你再跟我提醫院,我就跟你急!”
何睿陽連忙安慰她,“好,你不想去就算了。”
“我三天後上班。”
他詫異,“假期不是還沒到嗎?剛出院沒幾天,就不能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老是請假,我自己都唾棄自己了。”口氣堅決,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他嘆息,“你想上班,我也攔不住。你的車打算怎麼辦,出事後一直扔在修理廠,估計現在還沒有修,撞的挺嚴重的,……你也一直沒問過……”
只見她低着頭,不說話,只是一勺一勺喝着碗裡的粥。
何睿陽想了想,慢慢跟她商量,“悅悅,這樣好不好?以後不要再開車了,那輛車不修了,直接處理掉,上班時我送你,晚上來得及就去接你,沒時間你就打車回來。”
她沉思不語,半響,低聲道,“好。”接着又說,“下班不用去接我,肯定來不及的,我坐公交車回家,還能鍛鍊身體,天氣不好再打車。”
何睿陽微微嘆口氣,以前飆車排解壓力的人,現在居然連車都不敢開了,看來,她是被車禍嚇到了,難怪夜夜做噩夢。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她獨自一人開着車,前窗的雨刷以最大的頻率快速地來回擺動,周圍水茫茫雨一片,市區的繁華地段,本是下班前後交通擁堵的高峰期,此時,前後卻沒有一輛車,她不禁有些詫異,莫名地開始心慌。
突然間,不知何時後面出現了一輛車,飛快地筆直向她衝過來,她瞬間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加大油門增速,後面的車竟然也提了速,緊緊地跟在她的車後,距離越來越近,似乎馬上就要撞到她的車尾,她大驚失色,心跳得不能自抑,猛地將油門一踏到底,後面的車還是疾速衝了上來,只聽一聲巨響,車身猛烈地震盪,兩輛車瞬間碰撞在一起,轟地爆炸開來……
瀟悅噩夢中驚醒,氣喘吁吁,冷汗淋漓。
黑暗裡,她下意識的靠近他,緊貼着他的身體,他睡眠一向淺,本是平躺,感覺到她靠過來,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了兩下,接着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她沉靜在他的氣息裡,閉上眼睛,想要再睡,客廳裡掛鐘的擺動聲,隱隱約約地傳過來,混合着心跳,相似的頻率,一下一下,急促而又輕緩,分秒之間的時差,逝去的異常緩慢。
意識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她無奈地睜開眼睛,外面社區裡的路燈透過窗簾射進來一絲微弱的光亮,斜斜地落在牀上,藉着那道微光望向天花板,久久地無法入睡。
她嘆口氣,輕輕從他懷裡掙脫,翻身起牀,走到廚房裡衝了一杯牛奶,回到客廳,歪在沙發上慢慢喝。
何睿陽翻了個身,手一伸,身邊空空的,不由睜開眼睛,只見客廳開着燈,望過去,透過半開着的臥室門,只能看到沙發上的一小部分。
首先是芊芊玉足,細緻的腳踝,他不由坐起來,接着,白皙的小腿交疊着搭在一起映入眼簾,又看不到了,努力探起身子望過去,再往上,淡綠色棉布睡裙的裙襬蓋在膝蓋處,裙襬末端環繞着大大一圈鏤空的花紋,映襯着白皙的皮膚,更顯得膚如凝脂。
他嘴邊上揚,起牀走過去,站在沙發前蹲下來,將頭埋在她懷裡,柔軟的觸感讓人沉醉,熟悉的氣息又回來了,不似住院時聞着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微笑着,閉着眼睛,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味道,不禁喃喃低吟,“真好,……”
“你說什麼?”聲音太輕,她沒聽到,問了一句。
“沒說什麼。”他滿足地擡起頭,側過臉,頭依舊放在她胸前,看着她眼睛,“怎麼起來了,這個時候喝牛奶?”
“睡不着。”伸手將他抱在懷裡,指尖纏繞着他腦後的短髮。
“又做噩夢了?”
“嗯,大概是前段日子在醫院裡睡多了,現在睡眠越來越嬌氣,醒了老是睡不着。”
“喝了牛奶接着睡。”
“還好意思說,提這個我就要生氣。都怪你,換了我喝慣多年的奶粉,現在這個,喝着一點感覺都沒有。”
“以前的那個無糖低脂,不營養,現在的是全脂甜奶粉,口感會更好,況且都是一個牌子的,多喝段時間就會習慣了。”
“我不管,明天給我換過來!不然沒辦法睡覺了。”講理不過,開始耍賴。
“換奶粉是不可能的,……,這樣吧,我換種方式彌補你,……”他壞壞地笑。
“什麼?”
“性服務,……竭誠提供全程性服務,包你睡個好覺!”
“你……”
話音未落,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明亮的光線在眼前跳動,意識慢慢迴歸,儘管醒了,瀟悅依舊懶洋洋地躺在牀上,不想起來,甚至,動都不想動一下。
果然一夜好眠。
昨晚,何睿陽異常興奮,而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同於以前的感覺,……總之,一切都很不同,或者,應該說是很享受,……
正想着,牀頭櫃上的手機響了,他早上起牀,還幫她開了手機,放到牀邊……
嘴邊開始上揚,笑意吟吟,“睿陽。”
“起來了嗎?”聽得出,他的心情也很不錯。
“還沒,剛醒。”
“九點半了,小丫頭,大懶蟲!”含笑的聲音傳到耳畔,接着又聽他說,“以後不能再睡懶覺了,我在怡雅園門口的一品燕調理店訂了一個療程的安神補腦粥,每天早上七點半,會有人熬好送上門,要空腹吃,你的任務就是老實地喝完,一滴不許剩。”
“我要吃燕窩嗎?貌似那不是安神的東西,我只是睡眠不好做噩夢而已。”
“燕窩只是輔料,起滋補的作用,主要是裡面其他的食材安神,你又不肯吃藥,那就只能食補。這是張一杆兒介紹的,他太太在吃,效果還不錯。”
“嗯,應該很貴吧。”
“還可以。”他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寶貝,看來你恢復得不錯,昨晚,很棒,真的,……嗯,很緊,……讓我感覺非常好,……”
她一下着了急,低聲道,“哎,你不怕別人聽到嗎?”
“呵呵,我自己獨立的辦公室,……今天才發現這種隔音設計,最大的好處就是上班的時候,還能跟老婆說些悄悄話,哈哈……”
她頓時鬆了口氣,聲音還是有些不自然,“臉皮真厚,……,嗯,那是因爲你憋了很長時間,……”
壞了,她什麼時候,也這麼不正經了,唉,都是被他帶壞了。
果然,話音未落,那邊就傳來他大笑的聲音,“老婆也一樣是吧?”
完了,被嘲笑了,她的臉刷得通紅,手裡啪一下,合上了手機的翻蓋扔在一邊,翻身趴在牀上,雙手抱着枕頭,臉埋在裡面,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大大的笑容,像偷腥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