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樓三樓包間,春花秋月。
方威卓結束掉一場應酬,匆匆趕來,望着包間的名字,不禁喃喃自語,“‘春花秋月’,應該改成‘多事之秋’纔對景。”說着推門而入。
裡面只有一個人,背對着門,悶悶地喝着酒。
方威卓走到他面前,坐下,順手將他手裡的酒杯奪下。
此時,人已微醺,見來人奪了他的酒杯,並不惱,只是掏出一根菸,慢慢點燃,修長的指間煙火明亮,湊到嘴邊,吸了一口,微閉了雙眼,輕吐出一口氣,“威卓,史密斯歸來,聽說,LC高層內部已經開了兩天的絕密會議,有沒有什麼消息?”
“消息倒是有一些,只是……,”方威卓欲言又止。
“條件不變,就按以前我們談好的。”沈嘉楠望着他,慢慢說。
“據我所知,LC接下來的資源整合已經有了大致的方向,只是具體細節暫時還不太清楚。”
“怎麼說?”
“華豐集團併入現有體制,不作爲子公司獨立出來。”
“哦?那收購時產生的鉅額銀行貸款,史密斯打算如果解決?”
“撤掉現行所有分公司,受經濟危機影響,LC美國總部的信息科技業務板塊收益日見萎縮,遲早要影響到國內,所以史密斯決定砍掉這一塊,還有與此關聯的華豐集團設在C城的芯片工廠,也準備一併放掉,將這兩項融資,用來歸還銀行貸款。”
“中央集權,層層收攏……,”沈嘉楠沉默片刻,悠悠吐出口煙,“不出所料,跟我們當初的設想不謀而合。”
“姜,還是老的辣。”方威卓不贊同地搖着頭。
“怎麼,哪裡有變數?”
“人源配置。”
“怎麼?”
“史密斯收購華豐真正的目的就是以此徹底解決LC內部的派系鬥爭,今後執行的將是‘漢堡模式’。”
“漢堡模式,怎麼解釋?”沈嘉楠接着追問。
方威卓思考着,沉默不語。
“你放心,只要我能取得一席之地,我保證,你的位置只升不降。”
“所謂‘漢堡模式’,就是將現有派系全部打亂,在中央集權的控制下,各派系的人力資源層層搭配,交叉任命。”
“真是厲害!那,……,具體如果搭配的?”,沈嘉楠慢慢問。
“無從得知,整個26樓封鎖森嚴,安保人員二十四小時戒備,連秘書區都暫時撤到了25樓,這幾天是連只蚊子都飛不上去。除了史密斯,幾個高層頭頭,能自由出入26樓的,只有瀟悅,就你們以前的關係,如果你肯用點心思,大可以從她身上打開突破口。”
沈嘉楠低下頭,慢慢掐掉手指間的煙,望着那緩緩消散的餘煙,久久地沉默。
“還有件事情,關於你們內部的,不知道你是否知情。”方威卓嘴邊隱着一絲笑意。
“什麼事情?”沈嘉楠不禁一陣驚慌,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衆所周知,LC順利收購華豐60%的股份,除大約10%的股份在個別散戶手上,剩餘其他的都集中在顏氏家族。”望着沈嘉楠陡然瞪大的眼睛,方威卓頓了頓,接着說,“前幾天顏家將他們手裡所持的公司內部分紅股權置換成LC股份,名單裡並沒有顏小羣。”
沈嘉楠聞言,只覺頭腦中轟然巨響,整個人被炸得支離破碎。半響,伸手扯鬆領帶,大口地喘着氣,胸腔裡匱乏的氧氣簡直要他窒息。
風雅樓三樓洗手間。
欣唯洗過手,正要往外走,迎面進來一個人,是他,片刻的詫異後笑了下,接着毫不客氣地擋在他面前。
“小姐,我好像並不認識你。”沈嘉楠面無表情地對她說。
“你不認識我,實在是個應該慶幸的事情。”欣唯笑。
“哦?或許,我們應該認識一下。”沈嘉楠半靠在牆壁上,笑意浮上來。
欣唯盯着那張棱角分明的俊顏,冷笑道,“沈嘉楠,我警告你,不要靠近瀟悅。”
“嗯?”聞言,笑意迅速地消失。
“再說一遍,不管你出於何種目的,也不管你於公還是於私,不要再去招惹她。”欣唯一臉嚴肅正色道。
“如果,……,我說,不呢?”
“奉勸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真是可惜了這副好皮囊。”欣唯嗤笑着離開。
沈嘉楠望着她的背影,又點燃了一支菸,靠着牆壁慢慢吸,整個人籠罩在嫋嫋煙霧中,突然間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是如此的悲涼。
“居然敢一夜未歸,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顏小羣清晨起來,另一半牀空空如也絲毫沒有睡過的痕跡,頓時火冒三丈。
梳洗完畢,走出臥室,“王嫂,準備燕窩粥,如果再像昨天一樣,忘了加蜂蜜,就準備打鋪蓋卷滾蛋吧。”
“知道了,小姐。”傭人領命,正要離去。
“等等,還有,今天要護理傢俱,記着,一定要蘸着核桃油用力擦,少偷工減料,別想着要跟我打馬虎眼!”
“小姐,傢俱上週剛護理過,像您家裡這種木質傢俱,每兩週護理一次比較合適,過勤反而不好。”望着主人愈發陰沉的臉,傭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放肆,跟我討價還價,我懂還是你懂。”顏小羣不耐煩地說。
“是,小姐。”王嫂低着頭,走向廚房。
躺在沙發上的人翻了翻身,像被人擾了清夢。
“原來你還知道回來啊?”顏小羣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過去,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
“別吵,小羣,大清早的,讓我再睡會兒。”沙發上的人又翻了翻身,用力往上拉了拉傭人蓋在他身上的毯子,遮住頭,整個人都埋住毯子裡。
“越來越本事了,居然夜不歸宿了,想睡,門都沒有!”顏小羣站起來,一把掀起整個毯子。
“你!”沈嘉楠眉頭緊皺,眼睛裡全是怒意。
“我,怎麼了?”顏小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算了,不睡了,小羣,我有事要問你。”沈嘉楠忍着怒氣,坐起來望着她。
“哼,你能有什麼事?你也配問我!”
“婚前,你跟我講過你名下有10%的華豐股份,後來我自己也證實過,確實如此。可昨晚有人告訴我,前幾天你們顏氏家族股份置換的名單裡,沒有你的名字,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我的事,跟你無關。”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們是夫妻。”
“還知道我們是夫妻啊,那你解釋一下,瀟悅是怎麼回事?”
“無理取鬧,顏小羣,你別太過分。”沈嘉楠壓着怒氣,盯着她慢慢說。
“哦,居然好意思說我無理取鬧,我過分!你等着,看誰纔是真的過分。”顏小羣說着,轉身走回臥室,回來時手裡拿着幾張照片,“啪”地用力摔到他臉上。
沈嘉楠一驚,猛得站起來。三張照片,兩張近景都是在銀通苑停車場,他拉扯着滿眼淚痕的瀟悅,她含淚的眼裡翻滾着憤怒的強烈情緒;另外一張遠景是在怡雅園電梯前,他跟瀟悅面對而立,伸手去拉被她躲閃開。
“你派人跟蹤我!”
“現在我對你沒那麼大興趣,這是老爺子找人拍的,你也知道,他當初就對你不滿意。”顏小羣露出一臉的鄙視。
“那你呢?你也是從開始就不信任我,所以暗地裡耍我,對吧?”沈嘉楠激動。
“對,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實話告訴你,在跟你註冊結婚的前一天,我就將我名下的股權,包括那間小印刷廠,還有東郊玫瑰園在內的所有產業都過戶給了我父親,就連現在你住着的這棟別墅,都是我父親的,我自己名下,一無所有。如果離婚,我成全你,只是不好意思,你什麼都得不到。該怎樣衡量其中的利益,接下來又該怎麼去做,不用我來教你吧?”顏小羣嗤笑着。
“小姐,燕窩粥可以吃了。”飯廳傳來傭人的聲音。
“我警告你沈嘉楠,最好安分點,惹毛了姑奶奶,我就不跟你過了,現在你還是華豐的駙馬爺,到時候,你不僅什麼都不是,而且,連一分錢都拿不到。”顏小羣丟下這句話,轉身走開。
沈嘉楠頹廢地躺在沙發上,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