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浩沒注意我的臉色,繼續往後說道:
我爸能在山裡混上十多年不失手,就是因爲他能守住心。
不管遇上多大的買賣,只要犯了規矩,他寧可白白進山一趟,也會扭頭就走,對那買賣看都不看一眼。
我媽生我那年,有人出高價要收一張黑狐皮!
黑狐比白狐還要難遇,遇上了就是天價。
所有趕山人裡只有我爸知道哪有黑狐,我爸動了心思,我媽想勸都勸不住。
我爸說了:咱家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總不能讓他跟你我一樣,靠山吃飯,在地裡刨食兒吧?將來別管是出去唸書,還是幹活兒,總得有點錢吧?這筆買賣必須得做。
我媽覺得我爸說得在理,也就不勸了。
我爸在山上蹲了兩個多月,直到下了大雪,才蹲着了那隻出來找食兒的黑狐。
我爸追了黑狐一天一夜,才把它打死在一個崖子口上。
我爸拎着黑狐下山的時候,無意間回頭往那崖子上看了一眼,差點嚇坐在地上。
從山坡子下面往上看,那崖子後面的山包子分明就是一座墳。我爸追狐狸的時候沒注意,等看出來已經晚了。
我爸當時還抱着僥倖的意思,回去轉了幾圈。
那片山上除了那座山包子到處都是雪,只有山包這一塊兒被空了出來。那分明就是山底下藏着大墓。
我爸的腸子都要悔青了,可狐狸已經打了,想救也救不活了,就只能拎着狐狸往家走。
我爸剛到家門口就聽說我媽生了。我爸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我家狗在發了瘋的叫,那動靜就像是有什麼東西闖進我家院子裡一樣。
我爸扔了狐狸就往屋裡跑,從接生婆手裡把我抱過來,仔細看了一遍之後臉就白了——我頭頂上長的不是胎毛,是狐狸毛!
這倒不是說,我是狐狸變的,而是被我爸打死的那隻狐狸,在我身上做了記號,以後只要是我爸看不住,它就能來要我的命。
我爸沒辦法,只好抱着我去找我義父。在我爸看來,只有我義父能看住我。
我爸跟我義父是過了命的交情,可我爸求他的時候,我義父想了好半天,才告訴我爸:想救我的命,得答應他兩件事兒。
第一件事是:把我過繼給他,跟他的姓。以後只能管我爸叫叔,不能喊爹。我爸可以來看我,也可以告訴我自己的身世,但是不能認祖歸宗。
第二件事是:不管他怎麼養我,怎麼教我,我爸都不能多話。
我爸爲了救我,咬牙答應了下來。
那之後,我就跟了我義父的姓,他給我起名叫於浩。
我義父說,那隻狐狸肯定要來找我,他不能總護着我,救命還得靠自己,他和我爸一直在教我救命的辦法。
等到我真想靠自己的時候,我爸卻都不幹了。
我從小就比別人聰明,跟他們兩個學本事,也沒耽誤學習,還跳了兩次級。十八歲就參加了高考。
我覺得自己上了大學也能自保,我爸我媽卻異口同聲的讓我輟學,說是等我過了二十四再說。
我當然不能同意,跟他倆大吵了一架,最後還是我義父開了口:“咱們保了於浩十八年,那狐狸的怨氣越來越重,剩下這六年它肯定得發瘋,你能把於浩鎖在屋裡,關上六年麼?”
“就算能,逼瘋了那狐狸,它說不定能幹出什麼事兒來。我估計那狐狸最多再有兩年就得發瘋,要我說,想要保住於浩,咱們就得在兩年之後,來個一勞永逸。”
我爸嚇得臉都白了:“這能行麼?”
“不行也得行!”我義父拍板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辦法鎮住那狐狸。不過,這事兒得於浩自己動手。只要咱們把事兒給辦了,以後就什麼都好說了。”
“要是辦不了,也還有一線生機在。只要那個人來了,就有機會救我們的命。”
我爸看了我義父半天:“你是說,還有人能攪合進來?”
我義父咬牙道:“人是肯定有。只要是咱們能把事兒辦了,那人不會對我怎麼樣?要是我們辦不了,只怕是……”
我義父沒說只怕是什麼?趁着我爸沒注意就岔開了話頭兒。
我義父看着我道:“你想往出走,就得玩命。你敢不敢?”
“你要是敢,就好好在家待上兩年,等你二十的時候,咱們出手把事兒辦完,你再參加一次高考。以你的水平,兩年之後肯定能考上更好的大學。這兩年,你必須聽我們的,不能較勁。知道麼?”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在家裡老老實實的呆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