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圓之夜, 圓月當空,散發着一股狡黠的白光,傾瓷今日穿了一身白衣, 長髮束起扎於腦後, 此刻他負手立於梵朔門的空地之上, 擡頭望着夜空中那輪略顯冰涼的明月, 幽幽地嘆了口氣, 卻終是沒了聲音。
也不知他究竟在那兒站了多久,碧落終於忍不住了,她問傾瓷, “一直站在這裡有何意思?”而傾瓷卻淡淡地一笑,柔聲道:“我只是在和對方比耐心。”
而就在傾瓷這話說完的不久, 一個人影從內庭而出, 步履蹣跚地向着他們走來。月光下, 那人的身影顯得有些纖柔,卻又讓人感覺格外的堅毅挺拔。
傾瓷的嘴角勾起淡若柳絲的一抹輕笑, 待那人走到他眼前一尺之遠,他終是開口而道:“我就知道你沒有死,緋湮。”
緋湮凝望着傾瓷,黑夜中傾瓷的眼睛黑得發亮,卻似乎怎麼都摸不到底, “我沒有死, 你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
“當然是高興, 怎麼說你我也算兄弟一場, 我怎麼忍心見你死呢?”他的聲音很輕, 可緋湮卻聽得格外清楚。
緋湮輕輕地撫掌笑道:“瞧瞧這話說得多麼體面?柳王爺果真是不一樣了。”繼而目光掃過身邊的女子,他笑得更爲妖豔, “只是不知道您高興的是我沒有死,還是王爺您自己抱得了美人歸?”
傾瓷不但沒有怎麼去解釋,反是如此回答道:“俞世子願意這麼理解我也沒話說。”
傾瓷竟然稱呼他爲“俞世子”,而他也稱呼傾瓷爲“柳王爺”,只是兩個稱呼,似乎有着強大的魔力,將二人間的距離瞬間拉遠。曾經的好兄弟如今就像兩個陌生人,他們雖然相對而立,站得很近,然而心的距離早已遙不可及。
緋湮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你明明知道這是陷阱,爲何還要來?”
“事情總該有個了斷不是嗎?”他笑着,其實他並不能確定緋湮是不是真的死了,只是感覺告訴他這個人沒那麼容易就死掉,而他來,也不過是想要和緋湮做個了結。
緋湮微揚了嘴角,笑得分外邪佞,“說的是,事情總該有個了斷。”他向前跨了一步,“可是柳傾瓷,你有沒有想過,今夜你來赴約,很可能會死在這裡。”
傾瓷先是一愣,隨後忽然笑開了,“你忘了嗎?我一直是不怕死的人。”
“可我和你剛好相反。”緋湮拔出腰間的的劍,月光打在劍身上,折射出一道冷光,頓時寒入了心頭,“偏偏我是一個很怕死的人,所以,這一場戰我是非贏不可。”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贏我的本事了。”傾瓷的左手伸入右手袖管中,緩緩拉出一根銀絲,而銀絲的頂端是一顆銀色的小球,球上是一根根的短刺,這般武器如此獨特,只消稍稍一亮相,便可奪取所有人的目光。
緋湮對柳寒絲的瞭解程度絕對不亞於擁有者本身,而碧落卻是頭一回見到,她曾聽過關於柳寒絲的傳聞,只知此乃百年罕見的兵器,卻萬萬沒有料到柳寒絲的主人竟然會是柳傾瓷。
一道寒風颳過,碧落猛然擡首,卻見緋湮和傾瓷已然開打,柳寒絲飛身射出,直逼緋湮的咽喉,方至眼前,緋湮的身子向後仰去,堪堪避過了那一狠招。繼而側身一點地,施展其超高的輕功向着傾瓷奔去,手中利劍橫於胸前,待至柳傾瓷的眼前,一劍向他的胸口刺去,傾瓷見之,另一隻手輕輕一擡,另一根柳寒絲自袖而出,緊緊纏住緋湮的劍。
形勢頓時呈現僵持局面,夜風颯颯而過,天地間彷彿頓時掀起一股肅殺之氣。緋湮和傾瓷對視一眼,緋湮的目中頓顯寒光,突然一腳向前伸去,在地上劃出一道弧度,緊接着另一腳猛然朝着傾瓷的腹部踢去,傾瓷一時大意,竟被對然生生踢中,手上力道一鬆便向後飛去,重重地撞在一棵樹上。
吃力地從地上爬起,傾瓷輕咳兩聲,抹去嘴角的些許殘血,繼而雙手高舉,兩袖銀絲雙雙飛出,緋湮方抽回劍,本欲繼續攻擊,卻見對方兵器如此雙面夾來,趕緊向後退去。
“鐺”的一聲,劍身擋下柳寒絲頂端的銀色小球,發出刺耳尖銳的響聲,而與此同時,傾瓷迅速收回一根銀絲,未有間隙卻那柳寒絲又向着緋湮的心口飛去,看氣勢像是要穿了他的心臟一般。
“糟糕!”緋湮暗叫不好,這一擊若是躲不過去,想他俞小侯爺一世英名也必當在這招之下命喪黃泉。
“緋湮!”就在這一刻,碧落突然尖聲叫道。似乎是這一聲淒厲的叫喊拉回了他的神智,只見他的左手輕輕一甩,一隻月牙形的飛鏢頓時落於手中,他眼明手快地向前擲出,那飛鏢生的奇特,其凹陷處觸及柳寒絲,隨即飛鏢帶着銀絲奪風而過,硬生生使那銀色小球偏離的方向。小球從緋湮臉龐邊劃過,尖細的短刺帶起兩三道血痕。
碧落是第一次見到這二人的真實武功水平,她從未想過俞緋湮和柳傾瓷竟是如此厲害的人物,瞧這一戰打成這般豈是容易,今日若是換作他們梵朔門內任何一名弟子同這二人中的其中一個對抗,想必都將敗於十招之內,而緋湮和傾瓷,他們竟然已經過了有五十多招。
而真正算是分出了個勝負要從百招之後說起,那時二人皆已傷痕累累,傾瓷仍以柳寒絲相抗,而緋湮身上的武器除了那把劍外,又多了月牙形飛鏢和一把摺扇,他將這三種武器運用自如,切換得當,看得人是眼花繚亂,就算是傾瓷也吃不准他下一招會使何種兵器。
忽然間,一股陰寒之風從身側掠過,緋湮的身行頓時消失,傾瓷下意識地擡頭,未見緋湮人影,於是環顧一圈,忽聞簌簌之聲,袖中柳寒絲猛然射出,直逼最近的一棵樹。樹上枝葉突然一陣騷動,繼而又沒了聲音。
正當此刻,原處一隻飛鏢朝他飛來,傾瓷輕易閃過,卻未料及此時一人依然接近了他。
“啊——”碧落驚叫一聲卻也爲時已晚,只見緋湮緊貼傾瓷的背脊,從其背後環過一隻手,手中持扇,摺扇未開,卻已然抵住了對方的咽喉,“柳傾瓷,如此看來,你說我有沒有贏你的本事呢?”
被緋湮的摺扇抵住了喉嚨,傾瓷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勢,認命般地說:“既然是我技不如人,那我也無話可說,你要殺就殺吧!”
緋湮輕聲笑起來,“別說得那麼大義凜然,遊戲纔剛開始,不是嗎?”
傾瓷的餘光掃到身後的緋湮,他笑得那般嫣然,“要殺就快點動手,何必磨磨蹭蹭的,你不是想報仇嗎?那就來啊!”
“急什麼?我倒是不急了。”突然,傾瓷感覺大腿處一陣劇烈的疼痛,一屈膝他便跪了下去。
碧落這才發現傾瓷的左腿上插着一隻飛鏢,緋湮下手極狠,那一鏢插得很深,此刻傷口處不住的有鮮紅的血向外涌出,潺潺不斷。繼而傾瓷感覺抵在喉嚨處的摺扇似乎更向前推進了幾分,壓得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應該不會很痛吧?”緋湮的聲音突然又在傾瓷的耳邊響起,“和我在天牢裡所承受的那些痛楚比起,這一點點的小傷應該根本不算什麼吧?”他俯下身,又是一隻飛鏢狠狠地紮在原本的傷口處。
傾瓷使勁咬住下脣,硬是沒讓慘叫聲溢出口中。而一邊的碧落卻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喊着緋湮的名字衝上來,卻被緋湮一句話便頂了回去,“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立刻就殺了他。”
頓時,碧落止住了步子,再不敢輕舉妄動。緋湮滿意地點點頭,“真是聽話,那我就讓柳傾瓷多活一會兒好了。”然後他依然湊近傾瓷的耳邊邪魅地開口,“傾瓷,將你腰間的美人珠給我吧!”
一句話後,傾瓷立刻伸手撫住腰間,“不,我不能讓你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緋湮好笑地問着,“我究竟哪裡做錯了?憑什麼江湖那麼多人要奪四琳琅你都不干涉,偏偏要來干涉我?”
而傾瓷卻是答非所問:“緋湮,你要四琳琅做什麼,你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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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爲我應該有什麼目的?”緋湮憤怒地喝問:“我就是要四琳琅,我要那本武林絕學秘笈,我要練至高的武功,我要做天下第一,可不可以?!”
傾瓷的咽喉被抵,這會兒又被緋湮的一番話氣到,一口氣喘不上來,卻偏偏還死命地硬撐着,在那兒用沙啞的聲音說着,“你要做天下第一作何?俞緋湮,你什麼時候變成了如此有野心的人?”
緋湮氣急,收回摺扇,卻一把掐住傾瓷的咽喉,“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說着,他另一手搶過傾瓷腰間的美人珠,將最後一塊琳琅石收入懷中,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柳傾瓷,你信不信我這就殺了你?”
(卷陸拾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