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有什麼可怕, 站在懸崖邊的人,他們懼怕的不過是死,所以纔不敢往下看, 而柳傾瓷卻是不怕死之人, 所以即使他站在了峭壁邊緣, 又有何可懼?
“既然你如此替他求情, 那麼朕就給你和俞緋湮一個機會, 他是否能夠存活,就看你們二人共同的表現了。”紫煌冷然道出如此一句,傾瓷擡起頭, 卻正好對上紫煌的雙眼,那對眸子裡閃過一絲狠毒, 讓人絕望。
“皇兄……打算如何做?”傾瓷試探性地問道, 繼而紫煌便道:“俞緋湮朕是一定要懲的, 至於如何懲治,就交給你怎麼樣?”
望着紫煌脣邊不懷好意的笑容, 傾瓷心中略微一顫,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我?皇兄要我怎麼做?”
“其實很簡單,”他收起笑,換上一張冷漠的面容, “就是, 對俞緋湮用刑。”
“什麼?”傾瓷瞪着一雙不可思議的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問道。對緋湮用刑?緋湮那麼瘦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紫煌再度笑起來, 笑容中含着一絲得意, “怎麼?不願意?那也沒關係,如果不願意就無須勉強自己, 反正死的人是俞緋湮又不是你。”
紫煌慵懶的口吻讓傾瓷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緊緊咬住下脣卻渾然不覺疼痛,許久之後,他才鬆開牙關,低沉地道:“請皇兄明示,究竟要傾瓷如何做才能赦免緋湮,傾瓷……”他遲疑了一會兒,接着道:“傾瓷必當盡力而爲。”
“好!”韓紫煌大呼一聲拍案而起,“朕就依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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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傾瓷帶着紫煌的口諭來到天牢時,緋湮正躲在牢房的角落處閉目養神,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他微微睜開了眼,然而卻在視線撞上來者後又別開了臉,繼續合上雙目扮作睡着。
“打開牢門。”傾瓷的聲音溫軟得猶如泉水般,清澈而柔和。
相比之下,那獄卒的嗓音就顯得過分粗劣了,“可是,瓷親王殿下,若是讓他逃了可要如何交代?”
傾瓷冷漠地掃了那名獄卒一眼,“他的雙手雙腳不都被鎖了嗎?怎麼逃?若是你還不放心,不如將本王一同關進去好了。”他鮮少自稱“本王”,而這一次,卻在一個無能的獄卒面前擺了架子,這讓緋湮多少覺得有些奇怪,可是他依舊沒有出聲。
那名獄卒一見傾瓷略有薄怒,連忙打開了牢門獻媚道:“小的不敢,瓷親王殿下請便,請便哈哈!”說着,他還發出一陣令人厭惡的笑聲。
傾瓷斜睨他一眼,隨後冷喝道:“退下!”
“是。”那獄卒被傾瓷如此一喝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傾瓷這才邁開步子緩緩踱進牢房,俯視着盤坐在角落處的緋湮,傾瓷突然覺得這個人的身影好悲傷好孤獨,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一個人獨自惆悵,黯然神傷。
“既然來了,是不是該說些什麼呢?”一句話後,緋湮才慢慢睜開了眼,一雙棕色的瞳仁蒙上一層薄紗,分顯迷離。
傾瓷的脣角一勾,笑道:“當然,正好我也有話要問你。”
緋湮的雙臂搭在盤起的雙膝上,他邪氣地一笑,“好啊!你我也好些時日未見了,是該好好聊聊了不是嗎?”
“緋湮,你究竟爲何要同皇上說那樣的話?你明明很清楚以皇上的性子,他不可能容忍有人對他那般無禮。”傾瓷反覆想過這個問題,他覺得緋湮不可能不知道說出那樣的話來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後果,可是他爲何還要那麼做?如今,惟一能解釋緋湮這種古怪行徑的,只能是——他是故意的。
緋湮好笑地對上傾瓷的眸子,“你想聽實話嗎?”
傾瓷不答反問:“你說呢?”
緋湮笑得更濃了,“那麼我就告訴你實話好了,我是故意的,故意惹怒皇上,然後被關進天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事先就設計好的。”他的目光忽然一凝,射殺出一道寒光,“只爲了,引你出來。”
傾瓷顯得很平靜,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淡漠地望着緋湮,雙目一瞬不瞬,“就爲了引我出來?”
緋湮依然笑得很邪氣,盤坐在角落處,他娓娓地開口,“不錯,我要四琳琅,而美人珠在你身上,這些日子我四處打探你的行蹤卻一無所獲,我不信一個大活人會憑空消失,除非……”他故意拖長了音,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調慵懶地說着,“除非,你躲到了探子進不了的地方,比如說,皇宮。”
“你既然懷疑我在宮裡,恰逢皇上召你回宮,你大可以回來一探究竟,何必非要惹怒皇上將自己送進天牢?”傾瓷萬分不解,而緋湮卻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他斜斜地靠在牆邊,悠哉地啓口,“本來我並不確定你在皇宮,可是有一個人出賣了你,就是皇甫銘。”
傾瓷一臉淡定,“皇甫銘?”柳傾瓷來到皇宮投靠皇上的那一日恰巧遇上了皇甫銘,但他曾拜託過那人莫將他的行蹤透露給任何人,皇甫銘向來忠誠,不可能出賣他,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正在傾瓷納悶之時,又聽緋湮的聲音響起,“你知不知道皇甫銘有個特點,就是他不會說謊,只要他一說謊話就不敢看人的眼睛,那天我問他皇上有沒有召見過你,他說暫時還沒有,後來就移開視線不敢看我,嘴裡卻說着‘有好些時候沒見過柳王爺了,不知他過得好不好?’這樣的話,可是他終究沒有發現,就是這樣的一句話露出了破綻。”他低聲笑道:“之前他明明說皇上讓他派了人來保護你我,又怎會不知你過得好不好呢?”
傾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所以說,在進宮之前你就知道了我躲在宮裡咯?既然如此,那麼你這樣做又有何意義?”
“當然有意義!”緋湮揚起下巴高傲地道:“如今我是孤單一人,而你身後有皇上爲你撐腰,除非你自己願意,不然的話就算我明知你在宮裡也見不到你。”
“所以你就使計故意惹怒皇上,將自己推入險境,逼我出現在你面前?”傾瓷感覺很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像俞緋湮這般極端?“就算把我引出來了,可你身爲階下囚,又要怎麼奪得我身上的美人珠?”
緋湮收起笑容,冷冷地望着傾瓷,“我只是在和自己打賭,假如這次我能有幸不死,出去後即使皇上有心也藏不了你,而如果你打算離開皇宮,那就更好了,一旦出了宮,你的一舉一動就都在我的眼裡了,到時候,要奪美人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突然間,傾瓷欺身上前,一把揪住緋湮胸前的衣衫將他拽起,“那你有沒有想過,皇兄可能真的會殺了你!”他突然變得很激動,一股強烈的恐懼感涌上心頭。他很怕,怕緋湮這次真的難逃一死,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昔日好友人頭落地,卻無能爲力。如果緋湮真的死了,他難辭其咎。
而面對傾瓷的質問,緋湮卻異常鎮靜,嗤嗤地笑起來,他說:“大不了就是一死咯,如果皇上真要殺我,那麼也只能怪我運氣不好,輸了賭局。”他突然收起笑,臉上頓時附上一層冰霜,“我俞緋湮,願賭服輸。”
“啪”地一記悶聲,傾瓷一拳打在緋湮的臉上,頓時,他的嘴裡涌起一股嗆人的血腥味,繼而一道細紅順着嘴角滑落下來,妖得怵目驚心。
“說什麼‘大不了就是一死’?你這個自私的傢伙,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你爹怎麼辦?碧落怎麼辦?那些在乎你的人又要怎麼辦?”傾瓷憤怒地訓斥道。
被那一拳的強烈衝擊力擊倒在地,緋湮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殘血,輕咳了兩聲,隨後他迅速起身,同樣一拳落在傾瓷的嘴邊,下手極狠,速度極快,讓人一時未及反應,“柳傾瓷,你憑什麼教訓我?我們早就不是兄弟了,只是陌路的兩個人,所以,無論我做什麼,都還輪不到你來干涉!”
伴着緋湮的動作落下,傾瓷的嘴角也已破開,染上一朵殷紅。緋湮手腳上的枷鎖瘋狂地尖叫着,刺耳而尖銳。那冰涼的觸感落在皮膚之上,竟寒入了心頭。
“哈哈!”傾瓷突然大笑起來,只是那笑聲太過淒涼,聞者皆悲傷,“是啊!我差點忘記了,我們早已成陌路,所以,我也無須對你手下留情了。”
緋湮眯起眼,暗忖着傾瓷此話的意思,然而還未摸出個頭緒,卻聞傾瓷一聲令下,“來人!”隨後,四名獄卒一同出現,有兩個還是緋湮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那四人中的老大,也就是之前那個聲音粗礦的男人開口問道:“瓷親王殿下有何吩咐?”
此刻的傾瓷冷漠無比,似乎溫柔不再屬於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少年,只聽他冰冷地開口,“帶下去吧!”
“是!”
緋湮還沒來得及搞清狀況,就被兩個健壯的男人一邊一個押了下去,他不知道這些人要將他帶去何處,但隱隱中有一種感覺,他要去的那個地方,似乎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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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傾瓷在一起的時候很輕鬆,因爲你永遠都會爲我收拾殘局。]
那是誰的聲音,稚嫩而單純,記憶中,小緋湮認真地對小傾瓷如是而道,而小傾瓷則一臉和煦的笑,當年,他是個多麼溫柔的人啊!
而如今,昔日的好兄弟走上了陌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對嗎?
(卷卌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