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美人珠收入懷中, 緋湮掐着傾瓷咽喉的手上力道頓時加重了幾分,“柳傾瓷,你信不信我這就殺了你?”
“我死沒關係。”傾瓷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說話也開始斷斷續續, “可是, 我不希望, 你, 誤入,歧途……”
“少假惺惺了,你若當真爲我着想, 又怎會對我用那種酷刑?”說着,他憤怒至極, 拔出劍就向傾瓷的左腿刺去。
“唔……”這一次, 傾瓷再也忍不住, 一聲低吟溢出脣齒,轉眼額間已佈滿一層密汗。
“不要, 緋湮!”碧落在一邊瞧着幾近哭了出來,“傾瓷根本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他會對你用刑全是因爲那是皇上的命令,他是想要救你纔不得以那麼做的。”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心裡早已痛得裂開了, 緋湮, 誰都不想看到你這樣啊!你知不知道, 看到你這般模樣, 我的心裡有多難受?“大家都在爲了你不顧一切, 你爲什麼不明白?爲什麼?”
緋湮驚訝地看向碧落,那個驕傲的女子早已淚流滿面, 他再看回傾瓷,發現對方早已虛弱得沒有一絲半毫的力氣了,腿上的傷仍在流血,白色的錦衣被染成大片的殷紅。
他搖着頭,對上碧落的眼睛,“你騙我,梵碧落,你想騙我,編出這種謊言就爲了救柳傾瓷嗎?”
碧落抹了抹臉上的淚,又道:“我和傾瓷認識了不過幾月我也知道他不是那種殘忍的人,你和他認識了十幾年難道不了解他的爲人嗎?”她深深嘆了一口氣,“緋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若一心想要給傾瓷扣上這麼個罪名,他定是說不過你。”她擡起步子施施然向緋湮走去,“你有沒有想過你爲何會如此寂寞,爲何會活得如此辛苦?緋湮,坦誠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你是一個有秘密的人,可是心裡藏太多事會很苦,大家都不希望看到你這樣。讓我們懷着一顆虔誠的心,坦白地面對一切難道不行嗎?你知不知道,我寧可看到你哭也不希望瞧見你笑得那樣悲傷寂寞!”
“夠了!”緋湮一把推開身前的傾瓷,站起身走近碧落,“你根本不懂。”
“對,我是不懂,所以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苦衷?”碧落放柔了語氣希望平復緋湮的情緒,然而緋湮卻依然顯得很激動,“什麼苦衷?哈哈!天下第一,那是很有誘惑力的稱呼,如今四琳琅都集齊了,而我,也要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他回眸看向傾瓷,“至於柳傾瓷的命,等我真的成了天下第一之後再來取。”說着,他便要離開,卻不料這一次是碧落不讓他走了。
一個飛身只見碧落欺身而上,行至緋湮身前展臂擋下他的去路,緋湮淡漠地望着她,“你這是做什麼?”
“不要走!”話音剛落,碧落突然撲入了緋湮的懷中,“不要走,緋湮,不要走!”
望着懷中脆弱的女子,緋湮心裡一陣酸澀,剛想伸手去擁住她,卻突然感覺劍突下方一陣隱隱的痛,頓時,他臉色驟變,“你……”
碧落離開緋湮的懷抱,盯着已經沒入緋湮鳩尾穴的毒針冷冷地道:“十二個時辰之後你就會瘋,對不起,緋湮,既然你怎麼都不願收手,那我也只好如此對你。”
緋湮突然笑了一笑,“碧落,我真是小瞧了你。”隨後他也不給碧落任何迴應的機會,一閃身便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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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湮吶,記住爹的三句話:第一、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第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第三、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耳邊,是俞謙最後同緋湮說的話,此刻卻如此清晰地迴盪在耳邊。穿梭在林子中,緋湮苦澀地笑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最後害了他的人竟然是他最愛的那個女子,梵碧落,你好狠!
緋湮終究還是沒有取了傾瓷的性命,因爲他想到了他爹的話: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傾瓷是他的知己,是他的好兄弟,正如碧落所言,他與柳傾瓷相交十餘年,又怎會不瞭解他的爲人呢?這個人他向來溫柔心軟,怎會對他用那般酷刑?說到底不過是他俞緋湮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是他受了委屈便硬要找個人來報仇,卻偏偏將這股氣發泄在了傾瓷身上。
耳邊是忽忽而過的風聲,夜風拂過臉龐竟像一根根針刺在皮膚上一般生生的疼。碧落的一番話看似無意,卻是當真割破了他的鎮定,心亂如麻是惟一能夠形容他此刻心情的一個詞,如果還有機會的話,他很想回去同碧落說一聲“謝謝”,另外,還有一句“對不起”。可是他沒有機會了,如今他只剩十二個時辰的時間,在這十二個時辰裡他必須完成自己最後的心願。
穿過樹林是一條小溪,沿着小溪走到盡頭便是夏婆婆和長生所住的那個小村落,緋湮來到村口的時候滯了滯身行,向村裡望了一眼,而後又飛身順着那條小路上了山。
他走到山上的某棵樹下,挖開土,從地下取出一個小盒子,那個小盒裡裝着幾樣東西,分別是薔薇扣、醉紫晶、煙花石和一盤煙花。緋湮將琳琅石收入懷中,而後點燃了那盤煙花,頓時,天際綻放出絢麗奪目的光彩,火花四濺開來,帶着一道道的銀絲,像是無數星辰隕落人間,美得讓人忘卻了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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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找了一輛推車,努力地將傾瓷扛上車板,然後一步一步地向小村走去,傾瓷腿上的傷這麼嚴重,如今碧落能想到的也只有夏婆婆了,但願她能救他。
忽然間,空中閃過一道光,緊接着那點光源擴散開來,千絲萬縷的銀絲猶如楊柳垂落而下,在夜空之上劃出曼妙的弧度。碧落擡眼向着那綻放的絢爛煙花望去,竟然鼻尖一酸便哭了出來。
躺在推車上的傾瓷隱隱看見碧落眼眶中有閃光,於是問道:“碧落,你哭了嗎?”
碧落揉了揉眼睛,狡辯道:“纔沒有,那煙花閃得我眼睛疼。”
傾瓷仰頭望着那些美麗迷人的煙花,淡淡地說:“以前,緋湮總說他自己就像煙花一樣,他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懂煙花的人。”
碧落突然想起那一次和緋湮一同看煙花時他說過的話,“沒有人可以挽留住煙花,因爲是它自己要離開的,所以,它自然得不到別人的同情。”
緋湮,所以說,那個時候你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的這種局面了對嗎?你是想說沒有人能挽留住你,因爲是你自己要離開的,所以,我們也不需要同情你嗎?如果是如此,那麼,如你所願,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吧!
“緋湮他……應該是開始行動了吧?”傾瓷仍舊呆呆地望着天空,煙花已然隕落,徒留淡淡的白痕似乎在向人們證明着它曾經的存在。
“別提他了。”碧落繼續推着傾瓷往前走,“我們得趕快到村子裡去,夏婆婆一定有法子救你,我絕不能讓你成殘廢了。”
傾瓷輕輕地笑着,“其實成了殘廢也沒什麼不好,到那時我就找個丫頭整日伺候我。”
“胡說八道,你纔不會殘廢呢!”碧落嗔道:“如果夏婆婆也治不好你的腿,那麼我就留下來整日伺候你。”
“我纔不要。”傾瓷笑了一笑,“緋湮說你這丫頭脾氣忒不好,我若是要找人伺候,定是要一個好脾氣的。”
碧落聽到傾瓷的這番話“噗嗤”一聲笑了,“是緋湮那人總惹我生氣才顯得我脾氣不好,要是傾瓷,你脾氣這麼好,我怎麼可能對你發火呀?”
二人一番對話後紛紛笑起來,笑過之後便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傾瓷才又開口,“碧落還愛着緋湮嗎?”
“愛。”她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便脫口而出,隨後頓了頓,又接着道:“只可惜,他終究不是那個能夠陪我走過這一生的人。”
那天,碧落說完這句話後就沒了聲音,而傾瓷也不再開口,兩人一路沉默來到了小村,途中個人懷着個人的心事,惟有那輪子軋過落葉發出的“嗤嗤”聲提醒着人們這個世界還未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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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師父,我已集齊四琳琅了,所以請您帶我去那神秘之門。”山頂之上,緋湮站在染衣面前認真地道。
染衣專注地凝望着緋湮的眸子些許時候,突然問道:“你……真的決定好了?”她並未料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之快,染衣只當緋湮和傾瓷會周旋上很長一段日子,竟不想今夜這個小子便找上了自己。
緋湮微微勾起脣角,笑得格外的魅惑,“不然美人師父認爲我還有回頭的機會嗎?”緋湮很明白,他回不去了,這是當初他自己做的決定,從一開始他便準備好了即使“灰飛湮滅”也在所不惜,更不會到了這種時候才退縮。
染衣見緋湮意志如此堅定,便頷首而道:“好,既然如此,那麼我這就帶你去打開那扇神秘之門,”她頓了好一會兒,復又開口,“帶你去見你娘留給你的……最後的遺物。”
(卷陸拾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