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海天在中州的市場滲透,一個新的商圈入駐計劃正式進入日程。要想攻入省會最繁華、地段最好的商場必須要有一定的社會關係。所有的中國人都在一定程度上依賴“關係”生存,小到上學就業,大到商業運作。中國的關係網像螞蟥一樣吸附在政治、經濟團體上寄生,是一種體制外社會,也是一種江湖。向晴海靠着多年的商海沉浮,在全省編織了一張由各種社會關係結成的網,每個人都是網上的一個點,每個人都通過其中的網絡與其他的點發生着關係。向晴海靠着強大的關係網攻下了商場但是也帶來了附加條件——指定裝修公司承接裝修海天新項目。
新項目由我任總指揮,籌備一個三千平方米的新商場開業。當向晴海帶着我第一次見到裝修公司的呂總時,我在心裡就對呂總產生了敵意。海天的各種裝修按正常程序是需要招投標,憑方案、報價來說話的。但是呂總的指定工程,讓人不得不佩服中國關係網的強大。初次見面,場面非常尷尬。
會議室裡,呂總帶來了裝修設計方案和效果圖,確實不錯,大氣奢華,從效果圖上看確實顯示了新商場的卓爾不凡。但是呂總的報價卻高得離譜,作爲公司裝修部的直屬領導,我雖然不是覈價員,但對裝修材料也略知一二,呂總帶來的各種裝修材料都比市場貴了一倍,這對於嚴控價格的我來講,簡直就是公開搶錢,佔盡了海天的便宜,而我作爲主管領導怎能看着外人變着花樣在我的眼皮下巧取豪奪、肆無忌憚的去掙海天的錢?這是對海天忠心不二的我根本不能接受的事實。
我當場毫不客氣地指出了呂總的報價問題,並且拿出一份事先讓覈價員準備好的在這次裝修中可能會用到的裝修材料的市場報價,讓呂總頗爲難堪,但向晴海馬上制止我。
“材料要用最好的,貴點也無所謂。”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向晴海,要知道那可是貴了一倍都不止,如果這樣算一個上百萬的裝修工程,起碼要讓對方掙走一半,這是我絕對容忍不了的,我堅決不能讓公司利益受到損失,分錢必爭是我談判的原則。我沒理會向晴海對我的善意提醒,繼續說:
“呂總,你的報價我剛纔粗略地看了一下,光人工就超出了中州市場的兩倍都不止,就算你的工人是南方來的,也不能高出市場價,中州市場也有南方裝修公司帶來的南方工人,也和海天合作過,價格比你這個合理得多,同樣的工藝我們爲什麼要捨棄便宜的用你這麼貴的材料和工人?這麼貴的價格,你讓我怎麼和你往下談?”我咄咄逼人的氣勢說得呂總啞口無言。
“海燕,不要再說了,明天讓呂總先進場。”向晴海打斷了我的談話。
我沒聽錯吧?這麼高的裝修報價,按我平時的風格,不談個天昏地暗,剝掉對方几層皮,根本不可能進入合作程序,公司的每一項支出,那是多少同事辛苦換來的,每一分錢掙得都是那麼不容易, 我固執地不肯讓步,對合同報價根本不認可,拒不執行向晴海的命令。我真的弄不明白是什麼樣的關係非要用這種犧牲利益的方法去換取,我弄不懂向晴海這張複雜關係網下微妙的利益結合。
“董事長,這麼高的裝修報價,就是我簽了字,到財務有審計,一樣打回來的,根本批不了款項。”我開始把向晴天拉出來當擋箭牌。
“這個你不用管了,我會和睛天說的。”向晴海有些不高興。
“可是董事長這總價真的太貴了......”我話還沒說完,向晴海就直接打斷了我。
“哎呀,都說海天的團隊厲害,向董您培養的人太厲害了,對海天利益的維護讓我佩服。”呂總是個場面人,圓滑老成,及時地打圓場。拿着那份高於市場價的
合同,我如鯁在喉。散會後,向晴海第一次直接批評了我:
“你的心是好的,我明白,但是做法欠妥,好心辦壞事。”說完就不高興地走了。晚上海天做東招待呂總吃飯,在我的授意下,幾個部門主管輪番上陣,把不勝酒力的呂總灌了個大醉,先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回到向晴海的公寓,他告訴我呂總錯綜複雜的關係,有大領導已經和他打過招呼,讓關照一下。所以讓我在價格上不要過於苛刻。我終於理解了向晴海的無奈和選擇。我暗暗告訴自己會用我的方法替他扳回這一局。
施工開始後,我一改往日對呂總的敵意,變得真誠溫婉,時不時請呂總單獨吃個飯、聊聊天、喝個茶,在工作上有時故意給他提供一些便利,讓他欠我若干的人情,藉助女性優勢不失時機地下手公關。呂總是個很老道的南方生意人,人並不壞,一來二去就被我“腐蝕”下水,變成了自己人。
我派了裝修主管東陽一邊積極配合呂總的工作,一邊不失時機地爲呂總提供工作之便。呂總是南方人,帶着一羣工人在外地施工已是不便,如果各種材料在從南方發來造價更高,我讓東陽建議呂總在當地進材料,故意以工期爲由催促他們加快進度,中州的大建材商大多和海天合作過,東陽帶着呂總在建材市場選材料,提起海天這樣的知名企業基本都是家喻戶曉,加上東陽的砍價,裝修材料上一下就比合同價便宜了不少,順理成章地降成了中州的市場價。
材料是裝修費用中的大頭,解決了這項,裝修總價一下就降了不少,人工只要在合理的範圍內都可以接受,畢竟工人的工藝有好壞。
攻下了呂總這關,我就可以安心地籌備開業的各項事宜了。既然是中州區的一個大店,自然當地的主管領導要起重要作用。元江負責開業各項工作的關係協調,特別是開業正值國慶黃金週,邀請秋哥和彩兒到場參加開業儀式並演唱,在繁華的商業廣場聚衆舉辦明星活動要提前向當地辦事處報批,在籌備會上這項工作自然就交給了元江。元江拍着胸脯向我保證:
“總指揮放心,一週內保證搞定。”
這次籌備會後,我和幾個同事直飛深圳、香港進行招商工作。
等我出差回來離開業只有三天的時間了,我發現廣場活動報批工作進行得異常不順利,元江並沒有完成任務。管轄的辦事處推諉到管轄區公安分局,而公安分局根本不予批准國慶在廣場上舉辦明星活動,理由是以免發生踩踏。五一廣場是中州市又一個大型繁華商圈的廣場,以前也舉行過類似的明星現場表演,爲什麼這次就不批,我們都找不對門道。
眼看着開業時間進入倒計時,元江仍然沒有解決活動報批的事。我們商量着幾個人到管轄的公安局見一下分局領導,說明一下情況,因爲這個開業儀式不僅有明星獻唱,更有市領導剪綵,還有對公益事業春蕾計劃的捐贈,開業的主題活動就是“不鋪紅毯鋪未來”倡導公益,是個對社會有益的大型公益活動。
剛到分局門口,我就看見了那輛曾經相識牌照尾號909的轎車停在分局大門口。在分局大廳等待局長接見的時候,我迎面碰到剛辦完事,從二樓局長辦公室下來曾經受理過我投訴舉報的省出入境管理處的樊慕樺。樊慕樺倒是個很隨和的政府官員,主動和我點頭打着招呼。看到他從局長屋裡出來,一向不愛和陌生男人搭話的我追了出去。
“樊處,您好,上次您幫我處理港澳通行證的事,我還沒好好感謝您呢。”
“呵呵,不客氣,以後別那麼大脾氣。”樊慕樺笑着說。
“嗯——您和這個分局的局長熟嗎?找您打聽個事行不?”我是病急亂投醫。
“你是問審批你們開業活動的事吧?”他看着我搖頭笑笑。我瞬間眼睛一亮,渴望地望着他。
“你們關係整合不到位。”說着樊慕樺坐進車裡,開始打火。我對他的話有些似懂非懂。
“讓你們向晴海出面想辦法啊?”他一邊起步一邊衝着我說。望着漸漸走遠的樊慕樺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向晴海已經將整個珠寶集團大權移交向晴天了,自己專心開發新項目,哪有精力管這些事,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的好。 我們沒能等來局長的接見,失望而回。眼看各項工作到位,明星出場費用已經支付,領導也已邀請,報紙廣告早早預熱刊登秋哥彩兒夫婦廣場獻唱的噱頭,早就賺足了顧客眼球,大家眼巴巴地都等着觀看,活動根本無法變更。只能咬牙懷着僥倖的心理期待開業的順利。
開業的當天,廣場上聚集了來看秋哥和彩兒夫婦的上萬羣衆,把偌大的廣場擠得水泄不通,還沒等開業儀式開始,公安局就來了一大批警官,堅決不允許秋哥和彩兒露面,說廣場人太多,萬一明星一出現人潮涌動,導致出現踩踏,後果不堪設想。經過多方協調,向晴海甚至請出了市委領導依然不能達成共識。無奈之下,一直在樓上辦公區化妝的秋哥和彩兒只得打道回俯。一場聲勢浩大的開業儀式,只得草草剪綵後結束。
出現問題必須有人承擔責任,作爲開業總指揮的我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麼重大的事故,幾十萬明星出場費打了水漂,這是多麼大的浪費啊!我無法原諒自己的過失,不顧白萍等人的勸阻,毅然絕然地寫出了辭職報告,正式向向晴海提出辭職。一個公司出現失誤,必須有人爲這場事故付出代價。向晴海沒有接受我的請辭,看着我:
“你能認識到問題,主動承擔責任這很好,說明你是個敢於擔當的人,今天雖然秋哥和彩兒沒有出現,但是廣場上人羣如潮,咱們已經達到了目的。吸取教訓。”短短几句話,讓我羞愧交加的同時更敬佩向晴海博大的胸懷,他給了我最大的包容。
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向晴海一樣包容我的指揮過失,向晴天開始以此爲由削減我的管理部門,甚至連個招呼都不和我打,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管理程序。在一次例會中,直接通知,我管理的電商部由財務接管。我沒有表情地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白萍在桌下使勁踢着我的腳,示意我辯駁,我沒有說話。因爲我早就發現電商部的胡林,在購買贈品時虛報價格,而且借出差聯繫業務之機爲自己搭橋鋪路,正準備罷免他,他卻先行一步到睛天那說我對電商業務不瞭解,不支持電商工作,無法配合,要求分離出去。作爲主帥的向晴天並沒有做進一步瞭解,只聽一面之詞就荒唐地將電商部劃歸財務旗下,這麼可笑的舉動估計也只有是皇親國戚的向晴天才敢幹。
接着分離了裝修部、招商部、加盟部、最後只剩下一個企劃部,權力的分解並沒有影響我對海天的忠誠,但是我對向晴天越來越失望,有時候傷到人心的也不過是一個舉動。一個下級在和上級無數次的工作爭執和思路分歧的交鋒後,這是必然的結果。這世界上沒有人會和向晴海一樣地包容、塑造、培養那個固執、自負、倔強、驕傲的我。
我在海天經歷了幾起幾落,早已看淡庭前花開花落,雲捲雲舒。只剩下一個分管部門,我一下輕鬆了好多,再也不用加班,我終於可以安心地的做那個與與無爭的小女人了。
在沒有向晴海的日子裡,我常常靜坐在窗邊,聽風吟,看雪舞,在不好不壞的日子裡,獨守着屬於自己的清寂,任思緒如絮,心事飛花。我覺得自己和向晴海之間少了什麼,但是我不知道,我再一次迷失在愛的找尋中,越來越孤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