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只剩下兩個沉默不語的人。她在原地磨蹭了一會兒,走進浴室,端出一盆溫水,輕輕擦拭他額頭和身上的汗。她自己的燒還沒有退,他又一動不動,沒有配合的意思,她只好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儘量用毛巾擦拭他整個寬闊的軀體,不一會兒就嬌喘吁吁。擦完之後,她又吃力地拖動他的寬椅,安置在壁爐旁,再走過去拉他的胳膊,希望他能在壁爐旁坐下。
“那個……剛出完汗,不暖和,就會感冒了。”怎麼拉都紋絲不動,她有點急,咬了咬下脣,輕輕說道。
“我這個前夫死了,不是正好嗎?你和你的未婚夫,就可以雙宿雙飛了!”他淡淡笑着,看着胸前那兩隻柔弱纖白的小手將他的衣襟悉心掩上。
“那只是一個玩笑,弗伯思不會喜歡我的。”李小霧堅持不懈地拉着他,終於,他移步到椅前坐下,長臂一拽,將她扯倒,跌坐在他腳旁。
厚厚的黑毯沒有摔疼李小霧,她欲起身,卻被他按住肩頭,只好柔順地伏在他膝上,任憑他的大手,撫弄她光滑烏黑的長髮。壁爐中傳來輕微的燒柴聲,噼噼啪啪。和着鐘擺的輕搖聲,令人感到鬆懈而溫暖,很快就昏昏欲睡。
“你的小情人江一健呢?放火過後,你們不是一起跑了嗎?”他嘶啞的聲音打破安靜,險些睡着的李小霧連忙打起精神。
這是兩人重逢後,第一次有機會冷靜地交談,她突然意識到這一點。連忙擡起頭,看看他的臉色。雖然那張俊顏仍然帶着冰冷的嘲諷,但最起碼,他看起來是平靜的。她緊張地舔了舔嘴脣,鼓起勇氣說道:“我並沒有和他一起逃跑,那天,我……我放了火……然後,火太大了,比我想象中可怕得多……我告訴一健快點報警。然後,我想回家去,可是被人捂住了鼻子,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醒來的時候……我……”看着他越來越凌厲冷酷的眼神,她越說越結巴,越說越小聲,最後,嚥了口口水,在他發作的前一秒,閉上了嘴巴。
“對我說謊的人,下場通常都很悽慘。如果你想聽,郝泰可以給你舉很多例子。小禮物,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實話。”淡淡的語氣,蘊含着風雨欲來的前兆。
“我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裡面,如果知道,我寧願自己死,也不會……”
“那你爲什麼要回頭?”
李小霧愣住了,“回頭?”
“你放火之後,在逃跑途中回了一次頭,不是嗎?”他緊緊盯着她的眼睛。
她竭力回想當時的情景……是的,當時她回頭,是因爲彷彿聽到有人叫她,難道……她瞪大眼睛,心越來越沉,無止境地墜落下去,下墜,下墜。
“你明明聽到了,否則又怎麼會回頭?你明明看到了我,卻狡辯說不知道我在裡面……”他看着她越來越蒼白的臉,露出猙獰的笑,“解釋啊,繼續解釋,我等着,我聽着。”
她輕輕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她明明聽到了……不是嗎?可是她竟然愚蠢地認爲那應該只是爆炸聲,徑直從他眼前跑開,任他被烈焰吞噬……
“演不下去了?還是又有新的謊言送給我?”他緊緊鉗制着她的下巴,將她從地上揪起,慢慢將那張脆弱不堪的面孔舉到眼前,抵額低語,“別再對我說謊,小禮物。承認吧,你明知道我在裡面,還是點燃了大火,試圖燒死我!”
“不……”她微微搖頭,卻無法撼動下巴上鐵鉗般的大手,只是搖落了滿眼的淚花。他爲什麼要逼她承認這麼可怕的事情,她寧願自己死一千次也不願傷害他一絲一毫!強忍下頜傳來的疼痛,她困難地開口,“我真的不知道,請你相信我……昂……”驚覺自己又一次觸雷,卻已經晚了。
他眼中的暴虐如山洪般崩瀉,狠狠地將她甩在地上,縱性蹂躪。
“我說過,他已經死了!”他嘶聲吼叫。
“疼嗎?還會更疼。”他殘忍地獰笑。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親口承認你的罪行。在此之前,小禮物,你就只能做我焰魔的禁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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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算去,丹特大學開學已經有兩個禮拜了。李小霧在厚厚的窗簾後抱膝蜷坐,看着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羣,其中不乏熟悉的學生面孔。她也曾和露易絲們一起徜徉在繁華的貝隆街頭,對着櫥窗內各樣昂貴精緻的奢侈品評頭論足。恍若隔世啊,那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就連躲在落地窗角落的窗簾後看一看人羣,也已經成了奢侈的享受。
他隨時都會進來,將她從任何一個躲藏處揪出來,肆意辱弄,彷彿除了搏鬥,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着她在他身下掙扎哭泣。每一個正午之前,弗伯思·阿波羅都會來到這裡,爲他鍼灸。在此期間,她都會藏在窗簾或者書櫃後,一
動不動。她沒有臉見他,如果當初,她跟着他離開,就不會過着現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她的脖頸上,臂膀上的齒痕和瘀傷無法遮掩,她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那雙湛藍純淨的溫柔眼眸。他,溫柔純淨得就像清晨的一道陽光。
她聽到門開了又關的聲音,男人的交談聲,弗伯思溫文爾雅的口音,還有……布朗醫生也來了……露易絲!她竟然聽到露易絲的聲音!李小霧輕顫着,強力剋制想要出去的衝動。她現在的樣子,沒法見人。
鍼灸沒有像往常那樣很快開始,弗伯思提出了他的條件:“諾曼公爵,還有一個禮拜,您的疼痛就可以徹底根除了,今天,我要帶小霧走。”
郝泰不耐煩的聲音:“上次不是說了嗎!除了她,你要什麼都可以。”
“公爵大人,上次您問我要什麼,我請求您不要傷害她,您做到了嗎?”
嘶啞的,冷冷的嗓音:“我答應你了嗎?”
“你問我哥哥要什麼,就代表你將答應他的一切要求,這是全歐洲都默認的誓約。沒想到堂堂的公爵大人,會如此輕看自己的諾言。”露易絲的聲音,淡淡的,卻一針見血。
“諾言?有誰會和魔鬼談諾言?”嘶啞的聲音冷笑着,“他們都叫我焰魔,你們不知道嗎?”
“公爵大人,您不是魔,您只是……”弗伯思欲言又止,耳邊聽到細不可聞的嚶嚶哭泣。
與此同時,焰魔身上的傷疤開始翻滾,他狠狠地咬着牙,不發一聲。
“公爵大人,放了她,我立刻爲您鍼灸,保證在一個禮拜以內根除您的疼痛。”弗伯思走到他身邊,打開針包,藍眸期待地看着他。
郝泰忍不住了,煩躁地吼道:“帶走!帶走她,你立刻爲少爺鍼灸,否則我一槍殺了你!”
露易絲聞言立即向哭聲傳來的地方走去,將李小霧從窗簾後拉出來。她解下自己的圍巾和帽子,將揹包裡的大衣抖開,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環着她的肩膀,迅速向門外走去。布朗醫生也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他今天的任務是負責開車。
焰魔咬着牙,處在極度的疼痛中,口不能言。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消失在門口……這情形,這逃離的背影,多麼熟悉。
身體上的疼痛,很快便被弗伯思的銀針止息,而心裡的仇恨,卻一浪高過一浪,滔天狂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