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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朝暉一見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沒有猜錯。這安護法,真的是自己的四弟範朝風
範朝風見了這滿臉鬍子的人,赫然就是自己昨日裡進城的時候,在城門口撞見的十九騎裡面領頭的一個。——怪不得自己覺得他面熟。
他們兄弟倆這麼多年不見,又各有自己的爲難事兒,同當年相比,兩人的樣貌都改變了不少。
只是再改變,他們都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且從小就生得相似。如今多年後重逢,那股生疏感很快就褪散開去。
範朝風站在照壁旁,看了門口的範朝暉一會兒,才定了定神,拱手長揖道:“大人遠道來訪,我安某人不勝榮幸之至。”說完,起身一擺手,道:“請大人書房裡坐。”要請範朝暉進屋裡去。
範朝暉見四弟不肯承認自己是範家人,眼神黯了一黯,提步上前,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四弟,你……”
範朝風連忙截住他的話,微笑道:“這裡人多,我們還是先去書房說話吧。”
範朝暉點點頭。他不是不分輕重的人。這次他到江南來見四弟,除了要將舊事了結,更重要的,是要暗地裡先拿下江南。——這事當然不能太過明顯高調。若是讓謝家知道範家已經把江南也握在手裡,他們說不定就要狗急跳牆了。
範朝暉覺得自己這一邊的準備還不是很充分。面對謝家,如果現在要打,就算最後能勝,也有可能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且他的兩個女兒還在謝家手裡。範朝暉對謝家的局,也還沒有鋪陳完整。兩個女兒,還沒有全身而退。他不能現在冒險,不能讓謝家有機會,殺了他的兩個女兒祭旗。——範朝暉到底是做父親的,就算大女兒貿足了勁兒跟他對着幹,他還是無法要了她的命。其實當初,若是他的心真夠狠,繪歆是不可能活着回謝地的。後來雖然做了種種的防範,其實都是增大了風險而已。
範朝風不知道大哥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拿定了主意,等會兒去了書房,要先跟大哥說清楚,自己不能以範朝風的身份,活着回到範家。拋開個人私怨不提,他的“死”,在舊朝裡,人人都知道:他是不願投降夷人,自殘而“死”。而舊朝的覆滅,天下人本來都認定是舊朝皇帝倒行逆施、喪心病狂,爲了一己之私,容不下功臣,特地跟夷人串通,引夷人入境來戕害功臣,屠戮百姓,才導致了舊朝的覆亡的。
在這件事裡,範家因爲一有着範朝風的英勇殉國,二有着範朝暉的疾馳京城、卻晚了一步的痛心疾首,在天下人心裡,聲望極爲高漲。就算他現在跟人爭天下,也沒人認爲他是個亂臣賊子,更沒人認爲他是處心積慮要取舊朝而代之,從而導致舊朝覆亡的人。
雖然歷朝歷代,都有造反出身登了大位的人,可是這樣做,名聲到底不好聽。上位之後,也需要花大力氣來粉飾當年的不義之舉。且這樣的人,一般都在位不能長久。大多不到三五年,不是被手下人背叛,就是被別的人再度以“剿滅亂臣賊子”的名義,趕下寶座。
真正坐穩了江山的人,都是從起兵到最後登位,都有着無懈可擊的理由和名聲的人。就算其實真相併非如此,可是隻要沒人知道,就萬事大吉。
範朝暉到現在爲止,都有着這樣的名聲、機會和能力。
可是若是範朝風未死的消息一旦公諸於衆,範朝暉和整個範家的局面,就有些微妙了。
範家的對手,一直明裡暗裡都在尋找範家的漏洞。若是不能在軍事上打擊範家,就要在名聲上先整得範家聲名塗地,甚至將亂臣賊子的名頭扣在範家頭上,範家以後就算是坐了江山,也不會穩當。
而範朝風死而復生的消息,就是範家的對手能得到的最好的一手牌。
有心人若是知道範朝風死而復生,從夷人那裡活着歸來,他們不會認爲他是大難不死,而是會立刻放出風聲,說當年範朝風在營州不願投降夷人而自殘而死,其實是個驚天騙局。真正的內幕,乃是範家同夷人勾結,引夷人入關,借夷人的手,滅了舊朝。然後範家老大,再裝模作樣,以剿滅夷人爲旗號,打入舊都,同當時舊朝的另外兩大諸侯一起,三分天下。——你不信?說我造謠?那你看看範家的老四範朝風,怎麼活着從夷人那裡回來了?若不是他們同夷人勾結,夷人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放他回來?
人言可畏,因爲人言如刀。
引外敵入侵的人,無論在哪個朝代,哪個時空,無論你是什麼地位,什麼身份,都會被永遠地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就算能榮耀一時,也只會是曇花一現,以後都會被人唾棄千古。
若是這頂引外敵入侵的帽子,戴在了範家頭上,可以想見,等待範家的,是什麼樣的結局。——他們可以不登大位,但是範家三百年的英名,不能就此毀於一旦
範朝風想了想,還是帶着範朝暉從外院書房的暗道出去,進了內院書房的密室裡。
這一路行來,他已經從初見大哥的激動中冷靜了下來,又思來想去的把方方面面都顧慮到了。事到如今,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他都不能再恢復“範朝風”的身份。——範朝風這個名字和身份,只能隨着舊朝的覆滅,一起埋葬進歷史的塵埃裡去。
兄弟兩個一路行來,都沒有怎麼說話。
來到內院書房的密室裡坐下,範朝風親自給範朝暉倒了茶。
範朝暉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道:“這是六安茶?”
範朝風點點頭,“我們這裡,不比上陽。也就是比市面上賣的,稍微好一些罷了。”
範朝暉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四弟,其實你不用……”
範朝風立時擡起手,止住了範朝暉沒有出口的話,冷靜地道:“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一聲大哥。”
範朝暉的神色更是黯然,道:“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大哥。——若是我不在了,你會不會願意重新回到範家,恢復你的身份?”
範朝風低了頭,雙手撫在膝上,望着腳底下灰色如雲煙的地面,低聲道:“大哥,你聽我說。拋開私事不談,讓我恢復身份,回到範家,也不是一件可行的事。”
“四弟,你別怕——我不在乎。”範朝暉有些激動,他是聰明人,心念一轉,就知道範朝風顧慮的是什麼。可是這些,都是他範朝暉應該承受的。若是因此有誤解,若是因此大事難成,那也是他的命,他不能再讓四弟犧牲自己,來成全他的大業
範朝風擡頭看着範朝暉笑了一下,道:“可是我在乎。——大哥,這件事,關乎到我們範家整個家族的聲譽。其實已經不能由我們說了算,而是我們範家的列祖列宗說了算。你也知道,我要是‘死而復生’,整個範家,就會被扣上‘通敵賣國’的帽子。範家三百年的聲名,就會毀於一旦。範家現在勢強,也沒有到能夠掌控天下的地步。更何況,就算掌控了天下,又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衆口呢?”
通敵賣國?——這頂帽子,無論是誰,都戴不起。而戴上這頂帽子的,從古到今,都沒有一個好下場。就算是被誣陷的,也沒有好下場。更何況通敵賣國這種事,從來就不是空穴來風的,總會有些證據,讓你啞口無言。而一個活生生的範朝風,在世人面前,就是最好的證據。
範朝暉一動不動的看着範朝風,一股熱流涌上了他的眼眶,他有些哽咽起來:“四弟……”
範朝風輕笑一聲,起身出去外間,端了些點心進來,也是讓範朝暉有時間恢復一下心情。
而範朝暉在裡間,心裡卻五內俱焚。當他猜到範朝風還活着的時候,一時激動萬分,完全沒有想到別的上面去。剛纔被範朝風一提醒,他倒是想起來了,可是爲了自己的大業,再一次讓四弟犧牲退讓……
範朝暉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原本想着一家人可以團聚,就算在私事上兩人有過不快,可是他願意向四弟解釋,願意和盤托出當時的情形,無論四弟要如何對待他,他都認了。可是沒想到,就算到了這種地步,四弟還在爲他着想,爲他們範家的大業着想……
範朝暉第一次覺得,其實自己,遠遠不如四弟。若不是四弟小時候中了毒,範家大業的這份擔子,由他來擔,其實比自己要合適……
範朝風在外間等了一小會兒,才端着點心盒子進來,對範朝風道:“大哥,隨便用點吧。”
範朝暉拿起一個杯狀的小點心,隨口嚐了嚐,皺眉道:“這是什麼糕點?吃着好生奇怪。”
範朝風微笑道:“這是解語想出來的。”
範朝暉捏着糕點的手,瞬間將糕點捏爲粉碎。
範朝風看着那糕點碎屑從範朝暉手裡滑落,心頭微嘆,道:“大哥,我也不瞞你,解語確實還活着。只是你知道,如今這樣的情形,她也沒法子以原來的身份,回到範家。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