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驛站中, 精壯的馬隊整裝待發,北辰胤正美滋滋的抱着準新娘,急着回家成親。只見遠處一匹快馬駛來, 眨眼間便到了跟前。來人的神態明顯帶着疲憊, 正是連夜追來的慕少艾。
“少艾?”水琉璃顯然是一臉吃驚。送別的隊伍中沒看見她, 現在跑來又是什麼意思。
慕少艾並沒有下馬, 聲音略微沙啞的說道:“我找方婕有事。”
北辰胤一愣, 半天沒反應過來。直道方婕推了自己一下,才恍然大悟,道:“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麼?”
“是男人就回避!”想都沒想, 慕少艾直擊要害。
此言一出,不禁北辰胤十分尷尬, 就連馬隊的人都順帶着尷尬起來。方婕忙道:“王爺, 我們畢竟姐妹一場, 讓我跟她單獨告別吧!”
北辰胤這才點頭,打了個手勢, 讓馬隊原地待命,目送兩人進了驛站的一個房間。
進了房間,慕少艾反而不急着說什麼。方婕皺了下眉頭,道:“樓家人不同意你們的事情麼?”
“……同意纔不正常吧!”苦笑了一下,慕少艾接着說道, “我只是來送送你。這一別, 以後就真的不能再見面了。我不能去龍城, 你也不會來找我的, 不是麼?”
“爲什麼在樓府的時候你不來送我?”
“那個時候我並不在樓府, 也沒料到北辰王爺的速度這麼快。”
“真的?”方婕一挑眉毛,直直的看着慕少艾的臉。
慕少艾這次到是沒說謊, 簡單的說明了自己離開的原因,方婕不由大笑了出來。
“想不到一年多的成長,你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只是你這樣賭氣,最終難受的是樓憶秦啊!要我說,你也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乾脆帶着她私奔好了。”
“她從小就跟親人生活在一起,受盡了衆人寵愛。如果爲了跟我在一起而失去了親人,那她這輩子當放不下這個心結。那樣又怎麼能叫幸福。”
“笨木頭,你再這樣瞻前顧後的,我可就去求王爺順便去了樓憶秦,到時候你就只有後悔的分了。”
“哎?”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慕少艾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方婕在她背後一推,道:“還不快回去!她可能是在哭着等你啊!”
慕少艾突然笑了出來,像孩童時候一樣,抱了抱方婕,說道:“能認識你真好,有你這個姐姐真好。”
“是啊,我永遠都是你的姐姐……”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暗淡,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沒讓慕少艾看到。“你不能去龍城的話,等有了時間,我會回揚州看你……們的。”
在外面等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見到慕少艾出來,卻不見方婕,北辰胤不由問道:“琉璃人呢?”
慕少艾冷眼看着北辰胤,並不打算回答。只是翻身上馬,掉轉了馬頭,才道:“北辰胤,我希望我這次沒賭錯!琉璃在房間裡等你,她有話跟你說。”說完,便使勁踢了一下馬腹,朝揚州的方向奔去。
皺緊了眉頭,北辰胤快步走進驛站。水琉璃就站在門前,靜靜的等着自己。“琉璃?”試探的喊出聲音,卻沒得到預想的回答,北辰胤心中有些焦急。想要在說什麼,突然注意到對方竟然哭了。
“少艾走了?”
嗚咽的聲音讓北辰胤心中一亂,應道:“是,她回去了。還說你有話要跟我說。”
“是麼……她是這麼說的。”吸了一口氣,方婕擠出了一絲笑容,道:“我並沒有失憶,所有的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王爺會怪我麼?”
“這就是你要說的?”見方婕輕輕點了點頭,北辰胤鬆了口氣,道:“我都知道了,慕少艾早就告訴過我。我也沒打算怪你什麼。”
“是麼!她連這個都算到了。”
“她真是個可怕的女人。不過也多虧了她是女人,纔不會成爲皇室的威脅。”
皺了皺眉,方婕淡淡的說道:“王爺,不要因爲性別而輕視任何人。”
“呵呵!又被你說教了。耽誤了不少時間,我們快些起程吧!”
揚州樓府中,家丁們都忙做一團,到處張燈結綵,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不時會有人抱怨兩句,都被樓景雷狠狠罵了幾句。而樓家的長輩卻像事不關己一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旁人問起,便將話題推到別處。樓賀璉更是天天呆在自己的小院中曬曬太陽,徹底的不問世事。
直道天色變暗,樓景雷纔來到樓孝的房中,請過安,說道:“三叔,你吩咐的事情都已經張羅好了。”
“外面的百姓都是怎麼交代的?”
“按您的吩咐,說是給憶秦舉辦婚禮。”
“家丁們呢?”
“什麼都沒說。三叔,您還是不想讓她們在一起麼?”樓景雷從小就老實聽話,聽說妹妹跟慕少艾的事,顯然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更不敢去猜長輩的意思。
樓孝嘆了口氣,道:“晚了,一切都晚了。你又不是沒看見憶秦那個樣子。要說阻止的話,想是一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這麼說,您是同意她們的事了?”
“我可沒這麼說!”
“那……”
“讓她接憶秦走吧!女兒本來就是要嫁出去的。最重要的是揚州的謠言不允許她們生活在這裡。如果她連這都不明白,那她就不配做……”本想說女婿,卻覺得不對,最終樓孝什麼也沒有說,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那晚,樓憶秦做了一個夢。關於慕少艾的。夢裡,慕少艾始終是那副笑臉,但卻受了重傷,最終死在自己懷裡。樓憶秦哭醒了,她不能明白這個夢的意義,也不敢對任何人說起此事。
樓尹希和樓尹澈兄弟趕回了揚州,原來準備好要帶給父母的洛陽土產全送給了樓憶秦。但就算將天下送給她,沒見到慕少艾,樓憶秦也不會在笑出來了。
轉眼間,一月的期限已到,慕少艾還是沒有任何消息。而樓憶秦大婚的消息已是人盡皆知,大街小巷的人都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人傳出樓憶秦是要被送進宮做妃子。
最終,樓憶秦自己決定,一切按計劃進行。成,則再無後顧之憂。敗,則一笑千古。
婚禮那天,樓憶秦想起了小時候那個荒唐的夢想。希望自己的丈夫文武雙全,貌比潘安,身披金甲來迎娶自己。而自己硃紅衫,金步搖,衆人擁簇,完全是一副準皇后的模樣。從沒想過自己喜歡的會是個女人,也沒想過自己會用一生的幸福來做賭注。但是隻要有那人在身邊,自己就什麼都不害怕了。這就是樓憶秦認定的幸福。
想着想着,樓憶秦強忍着不要哭出來。這時,徐離晴走了進來,嘆着氣,道:“憶秦,若是她沒有趕過來,你真得要嫁給趙家公子麼?”
“她會來的,一定會來的。”樓憶秦聲音有些顫抖,卻還是堅定的應道。“娘,你知道她的。她總是在最後關頭纔出現。”
“傻孩子,這次你是在拿自己的一生做賭注。不行,我這就找你爹去,讓婚禮再遲兩天……”
“娘!”拉住徐離晴,樓憶秦像個孩子一樣靠在母親懷中,說道:“我答應你跟爹要給少艾一個考驗。如果她真的趕不回來,我和她就算是有緣無份。若是推遲婚禮,以後再讓爹答應我跟她在一起就不可能了。娘,我相信她,這也是對我的考驗。您不要擔心了,我會是揚州城最漂亮的新娘子的。”
摸了摸樓憶秦的頭髮,徐離晴挑起蓋頭,蓋在女兒頭上,柔聲說道:“傻孩子,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娘跟爹永遠都是愛你的。時辰到了,我送你上轎。”
“娘……您也要多保重。”
花轎走上大街,趙家公子在馬上樂的合不攏嘴。周圍的百姓則議論紛紛。在揚州,比趙家公子優秀的青年多不勝數,樓家怎麼會選擇將唯一的掌上明珠嫁到趙家。但很快,鑼鼓聲與鞭炮聲蓋過了人們的議論。
炸響的鞭炮驚動了新郎官的坐騎,眼看趙家公子就要摔下馬去,突然人羣中竄出一個身影,一把拉住了馬的繮繩,重重在馬的脖子上一記手刀。馬兒沒有多餘的反應,立刻倒在了地上。趙家公子也跟着摔在了下去。疼的不停打滾。
人羣一下子混亂了起來,以爲有人前來搗亂。樓府的家丁卻全都沒有反應,任由趙家公子躺在地上。
來人冷笑了一下,徑直走到花轎跟前,輕輕撩起了簾子。碰巧,樓憶秦也撩起了蓋頭。四目相對,樓憶秦先喊了出來:“少艾!你終於回來了。”只是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你成親的事情鬧得這麼大,我怎麼會不回來。”臉上雖然是笑容,但慕少艾心中卻是一團亂。最終,輕輕擦去樓憶秦的淚水,只問道:“憶秦,你真的想嫁給那個人麼?“
“我纔不想嫁給那頭豬,我命令你立刻帶我離開這裡。”
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慕少艾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是,大小姐。”
趙家公子雖然身上疼痛難忍,但看到到手的鴨子就要飛走,還是強撐着站了過去,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搶我的娘子,真是……真是膽大包天!”
慕少艾輕笑了一下,一把拎起趙公子的衣領,狠狠的盯着趙家公子,道:“憑你,怎麼保護她?趕快回家去,想想怎麼收拾殘局吧!”說完,橫抱起樓憶秦,輕鬆的躍到一邊的房頂,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直到數年後,揚州的人們依然記得樓府的那場婚禮。一神秘少年將新郎揍翻在地,挾持新娘離去,從此再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