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審完,一同通過二百三十三份考卷。”二天二夜奮戰,仔細篩選,最終被納入貢士之列,共有二百三十三人。
“休息二個時辰,再進行二審。”隨着吃食、熱水送進,被圈在裡面不得最終結果不得外出的考官們,進入了臨時的臥鋪,呼嚕睡覺起來。
趙公公令人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門口閉目養神。
二個時辰,考官們淨水洗面又淨了手,再次投入到二審。
這次,就要比初審時輕鬆許多了。
但壓力,卻絲毫不小。
畢竟,數千份考卷中,擇取二百多份,這關係許多人的命運,同樣二百三十三份考卷中,擇取名次,也令人左右爲難。
甚至有考官因意見不同,哪怕有太監在場,最後也吵出肝火,差一點就要擼袖子上了。
“公公,二審已審完了,一同是三十三份考卷。”趙公公初時還有些興致看着文臣爭執吵架,看久了就困了,直到昏昏欲睡時,被人忽然附耳說了一聲,這才清醒過來。
“審完了?”趙公公看了一眼,果然,雖有幾位考官臉色不算好,但的確已是不再吵了。
這些文官啊,可真是……呱躁。
“您吩咐盯着的那位,也在這三十三份裡面。”小太監低聲說着。
“好!”這次就可以去交差了,趙公公直接起身,尖聲笑着:“既已出來了,那咱家就和三位大人進宮了。”
“走吧,三位大人。”
正帶着卷子欲去見皇帝的三位正副主考官,雖不喜太監,敢怒不敢言,點點頭,就一步邁步出去。
趙公公則直接帶着人跟了上去。
就彷彿他來這一趟,就是爲了督促審覈,有了結果就可以去交差一樣。
剩下的十八房考官,彼此看了看,心裡是怎麼想的且不說,面上都儘量保持着平靜。
趙公公與三位正副主考官,貢院本就離着皇宮不遠,這一路又有着侍衛開路陪同,安靜下,給人感覺,轉眼即到。
“趙公公,皇上正在小憩,且待我去通稟一聲?”一個太監見趙公公回來,忙小聲說着。
趙公公點頭:“你且去,咱家在這裡陪着三位大人。”
太監立刻就走了。
因着今天並不是上朝的日子,過來時皇上還沒辦公,這並不奇怪。
要不是因在自己臨走前,皇帝交代,有了結果立刻彙報,以趙公公的忠心,怕是並不介意在外面等幾個時辰,只爲讓皇帝好好睡上一覺。
總體來說,大鄭對臣子還算優待,在側廳處,三位大人喝小太監奉上熱茶,與趙公公隨便說話,而不是跪侯。
“皇上駕到——”喝到第二輪了,隨一道太監的聲音,在場四人都忙起身。
“臣等叩見陛下。”
“奴婢拜見陛下。”
“都平身吧。”皇帝揮了揮手,讓他們起身,他坐在了椅上,趙公公徑直都到了皇上身側,微微彎腰,站着伺候,這是家奴的本分。
鍾凡之上前一步,將這次會試的情況與皇帝說了:“臣等初審共擇取二百三十三份考卷,由皇上定奪。”
這是大鄭歷的規矩,點了會元,包括會元在內二百三十三名貢士都將參加之後的殿試,從中再分出一甲、二甲、三甲。
“呈上來。”皇帝開口說着。
都不用太監過來,張繡親自捧卷,送到了皇帝面前,總共三十三份。
皇帝從第一份看起,前兩份並沒有讓他露出特別表情,但當他看到第三卷時,趙公公突然咳嗽了一下。
皇帝的手一頓,將這第三卷展開,看了看字,還微微點頭,對皇帝來說,11級的館體字不算很差,尚過的去。
“看來,尚算用功。”野生書法有這個不錯了。
看到破題時,頓時怔住了。
“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再觀下去,大意是天步雖艱難,可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只要子承父志,勵精圖治,必能跨步前進。
這其實是蘇子籍在忽悠,興衰律的可怕之處,並不是有着明君名臣就可以抵禦,而是到一定程度,就算是每代都是明君名臣。國家也要衰退死亡。
就拿人體來說,假如有一個人,處處按照科學保養鍛鍊,人就不老了麼?
肯定不是,朝廷也一樣。
但對絕大部分人來說,這理由就充分了,的確,有着只要子承父志,勵精圖治,必能天步無窮——義理很充分。
這也是考官打高分的原因。
“可恨!”皇帝看完了,突然之間一陣煩躁,再取了兩份繼續看,這兩份看完,越是不快,直接擺手不看,也不說話,只是起身踱步沉吟。
見三位主考官面露茫然,皇帝心中更鬱着陰火,這些不長眼的臣子,既將這卷子擇取出來,並還放在擇取會元三十三份考卷裡,莫非也認同這觀點,也覺得朕老了?
只能等着子孫後代去完成朕做不完的事,而朕可以直接讓位了?
“你們主考官收了多少錢啊,竟將這樣考卷也擇取出來!”皇帝忍了忍,心中還是直冒火,直接冷冷說着。
這一開口,三位正副主考官直接嚇得跪下,兩位副主考官還沒反應過來,主考官鍾凡之已經連連叩首,說:“臣等都久受皇恩,更蒙信寵,主持這次會試,豈敢爲了點銅臭而枉法?”
說着連連叩拜。
皇帝一說話,就知道自己失態了,其實看的五篇文章,有的說只要親君子遠小人就可大治,有的說要整頓吏治就可延緩天命,都有點道理,都說不通,蘇子籍還算是最中的一個。
春來了,殿階雖清理,還是隱隱見得苔蘚,只是遠處枯草和新苗並長,在風中瑟瑟作抖,心中越是難受,許久才粗重地透了一口氣,倏地回身,回到了座位上,再拿出了第三卷細看。
“文真理老,字字精當,連抄襲都抄襲不來。”
皇帝本身文學素養不說,但每天閱讀的全部是進士之文,可以說,就算是眼高手低,審美也培養出來,這種文字,當世第一流,不可能靠舞弊獲得。
天步這標題,本來就沒有一定答案,這答的也非常不錯,爲什麼自己看了,油然而生怒火?
“是我嫉妒了麼?”皇帝扣心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