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默和蕭子裴走進甘露殿時,蕭幀正斜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微微張開眼睛,問:“今天有沒有在大殿上打起來呢?”
蕭子裴嘿嘿一笑:“陛下,我怎麼會和這種小人一般見識。”
蕭幀嘆了一口氣,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站起來看了看眼前這兩個年輕的武將,溫言說:“子裴,朕知道你一直爲了戶部那起軍營貪污案對非默心存偏見,這件事情,本不關非默的事情,是朕讓非默潛入你們京衛營調查的,沒有事先知會你,是朕考慮不周,你就不要一直掛在心上了,算是給朕一個面子,兩個人就握手言和了吧。”
蕭子裴微微有點吃驚,雖然平時蕭幀對言非默重用有加,但親切中總稍微帶着一點疏離,這次居然這麼鄭重爲他們倆做和事佬,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玄機?想到這裡,他擠出一個笑容,說:“臣沒有對言大人潛入京衛營的事情有什麼想法,臣只是對言大人的爲人有點看法。不過既然陛下發話了,臣也沒什麼話說了。”
蕭幀鬆了一口氣,笑著說:“你們倆個一個擅長近身搏鬥,一個擅長戰術指揮;一個心思縝密,一個善於把握戰略要術,如果能互相配合彌補,一定可以所向披靡,千萬不要爲了一點小事搞得不和,讓別人看了笑話。非默你說是不是?”
言非默僵了片刻,看了看言笑晏晏的蕭幀,不由得心裡一酸,這一陣子,蕭子裴見了面就冷嘲熱諷,事事處處刁難,在蕭幀這裡,也不過是一句話就了結了。照他以前的性子,非照着這可惡的蕭子裴踢上一腳,照着這假惺惺的皇帝劈上一拳,然後拍拍衣袖飛檐走壁離他們遠遠的,自己瀟灑快活去,可是現在,看看眼前這個年近不惑依然溫和俊雅的皇帝陛下,再想想心裡掛牽的那個最敬重喜愛的人,終究還是不能率性而爲。
“是,其實臣對蕭將軍向來十分景仰,臣在來京城之前曾在天山腳下生活過一陣子,聽聞蕭將軍大敗西涼人的英雄事蹟,當地的老百姓一直將蕭將軍視爲天神下凡。”言非默嘴角掛着一絲微笑。
蕭子裴聞言神色一動,欲言又止。
蕭幀終於放下心來,拉着兩個人的手,把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言非默身子一僵,飛速地將手抽了出來,結結巴巴地說:“陛下,在下習武多年,不習慣和別人有肢體上的碰觸,萬一要是驚了蕭將軍就糟了。”
蕭幀呵呵一笑:“這可不行,非默。要是你以後娶了個夫人,也不能和她有肢體接觸,那可不是要讓人獨守空閨了。”
言非默有點窘迫,白皙的皮膚上浮起了一層粉色,使原本就秀氣的臉龐更添幾分豔色。“陛下說笑了。”
蕭子裴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怎麼,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剛纔雙手交握的瞬間,言非默的手指修長,皮膚光滑,握上去綿軟滑膩,從他手裡抽離的那一瞬間彷彿一塊絲綢滑過;而現在言非默羞窘的神色更是讓他覺得心如擂鼓。
“不如這樣,我幫你做個媒。上次子霞過來和皇后閒話家常的時侯,朕問她喜歡京城哪個公子,聽她的語氣對非默你讚賞有加,不如我幫你和老五說說看?”蕭幀興趣盎然地說。
“不可!”這下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叫完對望一眼,又迅速地避開。
蕭子裴說:“陛下,這可萬萬不行,子霞纔多大,她懂什麼好不好的,小孩子家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過了一陣子就忘了。”
言非默說:“陛下,這可萬萬不行。子霞郡主是金枝玉葉,臣萬萬高攀不上,更何況臣家裡早已有了兩個侍婢,江湖出身,只怕驚嚇了郡主。”
蕭子裴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言非默,自己拒絕是一回事情,被別人拒絕又是另一回事情,一聽他居然還有了兩個侍婢,更是心裡不是滋味:原來這傢伙暗地裡還這麼風流!
蕭幀剛興起當媒人的心思,自然不會這麼容易被人打消念頭:“你們這倆個人,怎麼一下子意見倒一致起來。找我看,這主意不錯,等會兒我和皇后去商量商量,哈哈!”
說着說着,又想起了什麼,拍拍蕭子裴的肩膀:“子裴,你什麼時候給你父王領個媳婦進門啊,你父王都在我面前唸叨了好幾回了。”
蕭子裴搖搖頭:“陛下,臣早已和父王稟明,當初在漠北有個女子救了臣,臣曾立下誓言,此生如不能找到她報救命之恩,就終生不娶。”
蕭幀笑着搖搖頭:“你這傢伙,這個擋箭牌倒是真好,就想獨身一個人逍遙自在,流連花叢是不是?”
蕭子裴嘿嘿一笑,湊到蕭幀耳旁低聲說:“陛下真乃臣的知音啊!”
言非默推開家裡的大門,懶洋洋地說:“爺回來了,都出來迎接啊。”
院子裡的杏樹下襬着一個長榻,長榻邊是一個圓幾,上面擺着各式各樣的小吃,一個女子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容貌甜美,一雙大眼睛分外靈活。“公子,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下朝?我們倆都在院門外張望了兩回了。”
言非默在長榻上躺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享受地往嘴裡扔了一粒花生米。花生米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準確地落入他的嘴裡,又脆又香。“曉風,今天我又被咬了。”
屋子裡又有另一個女子走了出來,個子稍高些,容貌冷豔,冷冷地說:“公子,你被咬着咬着是不是習慣了?咱們什麼時候這樣被人欺負來着?照我說,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和曉風摸上慶王府去,把那個囂張跋扈的小王爺咔嚓一下了結了算了,管他將軍不將軍,王爺不王爺。”
“聽雲你這就不對了,老是打打殺殺,以後我怎麼把你嫁出去啊?”言非默笑嘻嘻地摸了一把聽雲的手。
曉風撇撇嘴,清脆地說:“公子,我們還嫁得出去啊,都變成你房裡人了。”
“以後我們回家了,誰認識誰啊。”言非默又掐了一把曉風的腰肢,“曉風,怎麼腰上有點肉了?”
聽雲冷冷地說:“太舒服了,每天吃吃零食,逛逛集市,溜溜狗,鬥鬥嘴,家事有人做,武藝全荒廢,我看整個成了一個豬仔了。”
言非默沉思了片刻,嚴肅地說:“要麼我幫你們找個大的來?每天勾心鬥角的一定能把肥肉都鬥沒了。”
“大的?”曉風和聽雲異口同聲地問。
“是啊,陛下要給我做媒,把慶王府的郡主嫁給我。”
聽雲一腳踹飛了旁邊的一個石墩,冷冷地說:“公子,你讓她進門,小心她就是我腳下的石墩!”
曉風噗嗤一聲,甜甜地說:“聽雲你好暴躁,人家纔不會這樣呢,頂多給她喝點燕窩木耳湯,或者八寶蜂蜜茶之類的,不用喝很多,一點點就行了,然後哪裡流點血、哪裡痛一痛,很正常啦。”
言非默摸了摸下巴,感嘆說:“果然有女人爲我爭風吃醋才顯得我比較重要。”
門口有人輕笑:“非默,這麼快就有人爲你爭風喝醋了?”
隨着說話聲,門房言七揚聲說:“公子,風大人來了。”
言非默愣了一下,從軟榻上起了身,笑着說:“武陽,多謝你在朝堂上爲我說話。”
風武陽笑着說:“舉手之勞。今天在下在天寶酒樓佔了個位置,非默一定要一起去淺酌一番。”
“莫不是有什麼喜事?”
風武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非默不知道嗎?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天寶酒樓不遠處就是紅袖樓,正對着昭陽河,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聽雲在言非默的耳邊耳語了幾句,拉着曉風向風武陽行了個禮,款款地進了屋。言非默沉吟了片刻,說:“不知道席上都有些誰?”
“就是幾個好友,方悠然、蕭子裴。”風武陽看看言非默略略皺起的眉頭,嘆了一口氣,“非默,子裴其實也是性情中人,他以前是太喜歡你了,所以纔會在知道那件事情以後反應這麼過激,愛之深責之切,你向他陪個不是,說幾句軟話,他還真能再怎麼整你?”
言非默禁不住有點恍惚,想起以前那個不拘小節的蕭子裴、那個英氣逼人的蕭子裴、那個狡黠瀟灑的蕭子裴。他定了定神,笑着說:“麻煩武陽了。其實我就當他是個小孩子,他就在那裡鬧騰吧,反正我總之今天我向他陪個小心,至於能不能和好如初,就看我的造化了。這個愛之深責之切,我是萬萬當不起的。”
屋子聽雲冷冷的聲音響起:“風大人,我家公子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他蕭將軍不是自恃武藝了得嗎,讓他過來和我比劃比劃,如果贏了,我們全家都給他做牛做馬,如果輸了,哼,他到我家來做牛做馬。”
言非默清斥了一聲:“聽雲!”轉頭對風武陽歉然一笑,“她只是有點擔心,武陽你不用理會她的胡言亂語。”
風武陽尷尬地笑笑,小聲說:“最肖難受美人恩,非默,你好好安撫安撫,屆時我在天寶酒樓恭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