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蕭子裴略帶狼狽地退回了紗帳,後面還跟着二個人,其中一個面如芙蓉,明眸皓齒,巧笑嫣然,正是柳尚書的女兒柳明羽。蕭子霞笑呵呵地說:“明雨姐姐,我正想叫人去請你呢,沒想到你先來了。”

柳明雨向慶王夫婦見了禮,微微一笑說:“子霞妹妹,我帶了些親手做的糕點過來,你們嚐嚐。”說着,身旁的丫鬟把手裡的食盒遞了過來。

蕭子霞打開一看,裡面有如意糕、丹桂花糕、玫瑰酥,其中最精緻的要數梅花香餅,一個個形狀精巧,香味撲鼻。“哥,你嚐嚐看。”蕭子霞取了一個遞給了蕭子裴。

柳明雨在一旁眼含希冀,蕭子裴無奈之下,只得接了過來,咬了一口,胡亂嚼了幾下,點頭讚揚說:“不錯,柳小姐好手藝。”

柳明雨的眼睛頓時一亮,羞怯地低頭說:“將軍要是喜歡,明兒個我再着人送過來。”

蕭子裴婉拒說:“多謝柳小姐。只是在下不太喜歡甜食,只能偶爾食之。”

柳明雨點點頭:“那將軍一定喜歡吃點心,下次我做些水晶餃和碧梗粥送過來。”

蕭子裴怔了一下,剛想否認,一旁蕭子霞笑着說:“我哥最喜歡吃得是梅子羹,酸中帶鹹,以前在府裡的時候每晚都要喝上一碗。”

蕭子裴輕喝了一聲:“子霞,別給我添亂。”他出徵漠北的時候柳意對各類軍需調撥及時且周到,向來和他交好,柳明雨是柳意的女兒,他不想讓柳意太沒面子。

蕭子霞吐了吐舌頭,衝着他做了個鬼臉,不吭聲了。

柳明雨不以爲杵,微笑着說:“將軍喜歡,下次我去學學做梅子羹就是了,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蕭子裴瞟了一眼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的莫急,笑着說:“不必了,最近莫急在我府上,日日做梅子羹給我吃,我都吃得快要吐了。”

莫急一怔,慢吞吞地說:“柳小姐蕙質蘭心,我一定是比不上的。”

柳明雨一怔,這才注意到躲在一旁的莫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着說:“姐姐說笑了,多個人照顧將軍總是好的。”

蕭子裴盼着她趕緊走,想了一下問:“不知道柳小姐摘了個什麼題目?”

柳明雨神秘地一笑,說:“將軍到時候就知道了,希望將軍看了能喜歡。”說着,她如蕭子裴所願,退回了柳家的紗帳。

蕭子裴沉着臉,指了指莫急說:“你過來。”

莫急左看右看,猶豫了半天,問:“將軍喚我何事?”

“隨我一起出去溜溜。”蕭子裴說。

莫急硬着頭皮說:“將軍,這恐怕於禮不合。”

蕭子裴冷冷地說:“你是要跟在我後面走一圈,還是要我把你拖出去?”

莫急求救地看着慶王夫婦,那張酷似言非默的臉蛾眉微蹙,眼若秋水,讓人忍不住心頭一緊。蕭映長嘆一聲,揮揮手說:“冤孽啊!姑娘你去吧,我家子裴就拜託你多照顧了。”言下之意,竟然是默許了他的身份。

慶王妃欲言又止,黯然地垂下了眼瞼。莫急心裡暗暗叫苦,眼看着蕭子裴不耐煩地背起了手,深怕他真的來拖他,只好垂首跟在蕭子裴身後走了出去。

蕭子裴笑意盈盈地踱着步子,在各家紗帳前緩緩走過,偶爾在幾個相交甚好的朋友或長輩門前停留片刻,看來是鐵定了心要拿這個假言非默當擋箭牌了。不一會兒,蕭子裴在風家的紗帳前頓住,只見風武陽一襲白衣站在門口,溫和地衝着他笑道:“子裴,你可真把我嚇了一跳。”

蕭子裴笑着說:“我還當能給你一個驚喜呢,那曉得你這麼經不起嚇。”

“誰讓我的心被扎過呢?”風武陽自嘲地笑笑,細細地打量起莫急來,看着看着不免嘖嘖稱奇,“子裴你可真是神通廣大。”

蕭子裴笑而不語,湊到他的耳邊說:“他是假的,我叫他照着你畫的像易容的。”

風武陽一怔,責備說:“子裴你可真是胡鬧,假的再真也真不了,你不要鑽牛角尖了。”

蕭子裴忽然大笑了起來,良久,他低聲說:“武陽,你能不鑽牛角尖了嗎?”

風武陽怔了一下,苦澀地說:“我想鑽也鑽不了啊。”

蕭子裴笑容酸楚,緩緩地搖了搖頭:“武陽,我也想不鑽,可是,由不了我。”說着他看了看遠遠地輟在後面發呆的莫急,招了招手,“過來,見過風大人。”

莫急慢慢地走了過來,略顯拘謹地行了個禮:“見過風大人。風大人臉色有些發青,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舊疾?能否讓小——女子搭一搭脈?”

蕭子裴輕笑一聲:“莫急你是不是每見一個人都想搭脈?武陽傷過心肺,容易氣喘力弱,平日裡只能吃些固本培元的藥,多看也無益,你省省吧。”

莫急剛想張嘴反駁,風武陽笑着說:“子裴說的是,左右算是半個廢人了,不要浪費姑娘的精力了。”

莫急想了想,忽而淺淺地笑了一下,眼神卻漸漸有些憂傷起來,頓時,跟前的兩個人都心跳有點加速,風武陽清咳一聲,轉過臉去,輕嘆說:“子裴,你好自爲之,莫要入了魔障。”說着,便回到自己的紗帳裡去了。

蕭子裴死死地盯着莫急,沉聲說:“閉上眼睛,不許笑。”

莫急斂了笑容,卻沒有聽話地閉上眼睛。“王爺,恕小人大膽,你是不是十分喜歡那個姑娘?如果喜歡,那爲什麼不去找她呢?”

蕭子裴渾身一震,陰冷地看着他說:“誰讓你胡亂揣度的?我喜歡她?不,我怎麼會還喜歡那個狠心的人?”他頓了頓,從齒縫裡蹦出幾個字來,“我恨她!”

莫急怔怔地看着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不一會兒,宴會上便熱鬧起來,摘了題的各家閨秀和公子都紛紛答題,書畫和詩作都由翰林院的學士們一一品鑑,再將前幾名的遞給蕭幀,另一些選擇了才藝的在中間的大坪上開始表演,彈琴、吹笛、獻舞,一時之間,贊聲、掌聲不絕。

蕭子裴無心觀看,只是帶了莫急慢慢往回走,莫急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一不留神撞在了一家紗帳的竹竿上,頓時,竹竿晃了晃,幸虧蕭子裴手扶了一把纔沒倒塌下來。他不免有些惱怒,低聲警告說:“先生,你什麼不滿等回去再說,不然陛下怪罪下來,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莫急的眼神茫然,良久纔回過神來,揉了揉額頭,苦笑着說:“王爺,對不住。只是小人今天可算是把臉都丟光了,王爺不要忘記你昨晚的承諾才行,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放心,我回去就喝你煎的藥,一直到把病治好。”蕭子裴滿口答應。

莫急這才鬆了一口氣。

正說着,那廂柳明雨走到了臺上,只見她換了一套華美的翠綠煙紗碧霞羅,上面繡着大朵的牡丹,逶迤曳地粉色綠葉裙,加披了一條沙質的長巾,手中一把寶劍,落落大方地朝蕭幀和言樂之行了個禮,伴隨着古琴和簫聲跳起了一段劍舞,頓時,衣裙翻飛,紗巾飛舞,劍氣粼粼,柳明雨腰肢柔軟,將舞的柔媚和劍的剛烈詮釋得恰到好處。

一曲終了,四周掌聲一片,柳明雨站在舞臺中央,臉頰緋紅,氣息微喘,端得是豔麗無雙。

蕭幀讚許地點了點頭,說:“你是柳意的女兒?果然是才貌雙全。”

柳明雨微微一笑說:“陛下謬讚了。臣女只是聽聞他人說起驃騎大將軍在漠北大敗西涼人的戰績,忍不住心潮澎湃,心嚮往之,今日以此劍舞表達對蕭將軍的景仰。”

蕭幀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蕭子裴,嘴角含笑:“子裴,你怎麼說?”

蕭子裴看着舞臺中間殷殷期盼的柳明雨,勉強笑了笑說:“柳小姐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臣以爲此次賞春宴柳小姐一定拔得頭籌。”

不一會兒,各家獻藝完畢,翰林院公佈了此次賞春宴的頭三甲,柳明雨果然是女子的頭名,賞新色花樣宮緞、妝緞、軟煙羅各十匹,鎏金掐絲點翠轉珠鳳簪一對。按照規矩,賞春宴上各家未婚嫁的男女入宴時均可領取一朵茶花,獻藝結束後若有仰慕或心儀之人,便可將茶花放到此人的紗帳前,對方如也有意,便可玉成一對佳偶。

往日的賞春宴上,素來以京城四公子收到的花最多,四公子中,又以蕭子裴和言非默居首。此次也不例外,宴席結束時,慶王府清點紗帳前的茶花,居然有十數枝之多,其中一朵芬芳撲鼻的白茶花,枝條上還裹着一條粉紅色的手絹,蕭子霞攤開來一看,上面撰寫着一首小詩,落款處畫着一顆柳樹。

蕭子霞看了一眼隱在角落裡的莫急,心裡替好友着急,把手絹塞給了蕭子裴說:“哥,人家的一片心意,你收着吧。”

蕭子裴皺着眉頭看了看,遞給了一旁的蕭淺,說:“子霞你怎麼變心了?這才一年多,你就喜歡上別人當你的嫂子了麼?”

蕭子霞臉色一變,頓時眼圈都紅了:“哥!你醒醒吧!言非默已經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是要我要一個鬼當我的嫂子,還是要我讓她當我的嫂子?”說着她指了指莫急,“蕭淺都和我說了,她是個假的,他根本就是個江湖術士!是昨日你爲了應付爹孃想出來的鬼主意!”

慶王夫婦一聽,頓時呆住了。

蕭子裴森然地看了蕭淺一眼,後者忍不住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