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冰釋
靈緣社的解散恢復了我的自由之身。
入夜,微風穿過14號男寢樓6層走廊的公用窗,拂動我額前的發,惴惴的心。
我手裡攥着一根麻繩,從六樓窗口探出頭去……嗚,有點暈。按常理來說,6層樓的高度對我這個沒有任何恐高症史的人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就在兩週前我還把頭探出窗口尋找所謂的證據。
可今天不同,我打算親身實驗一下利用鐘擺作用是否可以從六樓的公用窗盪到下面514寢室的窗口。與此同時,如果我能夠進入514寢室,說不定能發現警察漏掉的線索!
你可能會覺得我瘋了,沒錯,我就是瘋了。
我因爲憤怒而瘋狂。
我不是個思想政治課上的好學生,但我天生不信鬼神,我只相信自己眼睛所見的,耳朵所聽的,伸手可以觸及的。任何將人的死亡歸咎於鬼怪所爲都是一種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爲!
我的憤怒並不是因潘惠媛和她的靈緣社鼓吹怪力亂神之說而起,我因爲自己的動搖而憤怒,我居然體會到內心之中對無牙女鬼之說的傾斜!我不能准許這種事情發生,我必須做些什麼,爲了大猛,更爲了我自己。
我把麻繩捆在暖氣管上,用力拽了拽確保它不會鬆脫,然後把自己想象成走向火刑架的喬爾丹諾?布魯諾,一步一頓地來到窗前。
我把麻繩的一端捆在腰上,卻發覺如論如何也捆不結實,於是很後悔自己沒學會打“水手結”,最後只好忍着疼痛拼命把繩結緊了緊,估計也差不多能經得住我的體重。
我在手上吐了兩口唾沫,抓緊麻繩,卻又遇到一個難題:我是該正着身子出去,還是該先把屁股放出去呢?快速思考後得出結論,顯然是面朝牆,這樣才能用雙腳蹬踏牆壁來保持身體平衡。
在影視作品中都能被輕而易舉完成的動作到了我這裡就難比登天了。我感覺自己像一個殘疾熊瞎子一般,一會兒單手抓着窗框,一會雙手抓着繩子,真恨不得多生出幾條手臂纔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於把自己的身體掛在14號男寢樓的外牆外壁。目前所處的高度比裴國棟掉下去時候的高度還要高,因此絕對可以致命,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整顆心都晃盪起來,哪怕一絲微風都讓我驚出一身冷汗。
兩層樓之間的高度差比我想象的要小,這說明房屋的舉架很低,也難怪睡上鋪的時候總覺得異常憋悶,但現在卻給我帶來了方便,我只要再下降半米高度,雙腳就與5層窗戶平行了。
在我右腳右邊將近一米的距離處,就是514寢室的窗臺,窗臺前面支出來一個半米寬,與窗同長的鐵架子,是用來晾曬衣服用的,那裡就是我本次冒險旅程的第一站。
可我開始後悔了,那個鐵架子怎麼看都不像能禁得住我的體重加上下落時候的衝力,而且架子上大多是鏤空的地方,這要是一腳踩進去,我恐怕就要成爲歷史上第一個穿“鋼鐵比基尼”的男人了……
如果真的有人用這種辦法潛進裴國棟的寢室,那我第一要佩服他的勇氣,第二要佩服他的身手,這事兒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我已經確認自己就屬於“一般人”,所以我有些後悔了。
現在返回還來得及,我前面就是5層的公用窗,緊握麻繩的雙手已經開始火燒火燎的疼起來,要放棄就只能趁現在,只要輕輕一躍,我就安全了。
時間不容多想,我做出了決定,開始用腳側蹬牆面,擺動身體。
忽悠……忽悠……整個世界都在忽悠。我得找準時機,才能登陸。
我突然發現了一個驚人但卻又在預料之中的現象。晾衣架的左側比右側低,這就說明左邊確實承受過非正常的壓力,也就大大增加了有人曾在此登陸的可能性。
這一點已經得到了驗證,還有必要鑽進514寢室麼?也許沒有,但我卻不知道如何讓自己停止擺動——我失控了!
雙手火燒火燎一般的疼痛,我覺得皮可能磨破了,手上的力氣也小了很多,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我向下看去,地面正迅速向我接近,下面就是裴國棟摔死的地方,難道我也要步他的後塵麼?也許我要爲我的魯莽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可能是我的生命,也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下半生……
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將我攔腰抱住,然後將我順着5層的公共窗戶拉進走廊。
“是你!”
當我們藉助走廊裡的燈光看清對方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
站在我面前的是鐵塔一般的大猛。
“蚊子,你,你幹什麼?大半夜玩空中飛人,不要命了?”
“我……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進入514寢室。”我老實回答。
“蚊子……你,你這是何苦呢……”大猛的聲音顫抖起來,“我知道你是想查清裴國棟的死因,你還是不相信有鬼……”
“大猛,我,我覺着對不起你,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能幫上你,而且我直到現在也不相信有鬼,其實我不是不信任你……”
“蚊子,你別說了。”大猛打斷了我,將大手按在我肩頭,“你沒見過鬼,自然不能相信,可你爲了我這麼不要命了,我還能責怪你什麼?”
“大猛……”
“別說了,咱們還是好朋友!走,喝酒去!”
大猛拉着我就要走,可我還沒忘記要把六樓的繩子收拾好。
我們一同上了六樓,我突然覺得奇怪,便問:“大猛,你好端端的跑去5樓做什麼?”
“咳,我起夜上廁所,看到有條繩子系在那裡,也不知道爲什麼,就好像有人在告訴我該怎麼做一樣,我就跑到5樓去了,結果剛巧把你接住!”
“還真是巧了……”我說着,向窗外看了看,心中疑惑更深。
收拾好繩子,我們到師生緣去喝酒。
坐在桌前,我們兩個都有點不好意思,重歸於好的老朋友倒像是一對初次約會的男女朋友。
“這破地方怎麼還點着蠟燭,感覺好像約會一樣。”大猛埋怨道。
“沒辦法,只有這地方是24小時營業的。咳,師生緣可不就是約會的地方麼,燭光浪漫啊……你說別人看咱們會不會覺得我們是斷背?”
“滾蛋!淨胡說八道,趕緊喝酒!”
酒過三薰,大猛提到了靈緣社。
“其實潘惠媛跟我說過,你爲了我的事兒一直東奔西跑的……其實,其實我早想找個機會跟你承認錯誤,那時候不應該對你那個態度,我那時候就跟中了邪一樣!”
“大猛,我該求你原諒我的,我……”
“別說了,咱倆真是婆婆媽媽的,喝酒喝酒!”
我和大猛又聊了一會兒,話題早已經從鬼怪和命案轉移到了籃球——我們共同熱愛的運動上面。
體育運動這東西實在奇妙,志同道合的人一旦談起這個話題,就沒邊沒際。我覺得我們兩個又回到了剛剛入學的時候,聊着籃球喝着酒,一說一整夜。
此刻我只想說,我感到幸福。就讓我忘記那些死亡和糾纏不斷的鬼怪之說吧,哪怕只有一個晚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