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嬪的封妃儀式聲勢浩大,比華妃有過之而無不及。
由禮部尚書邱正,大學士方孟亭爲正使,內閣學士戴奇爲副使。持節。冊封儀嬪溫氏爲儀妃。
帝后更親臨長春宮道賀,除了還在養身體的謙妃之外,華妃、麗貴人、靜貴人、昭貴人、段婕妤、金美人和關才人皆悉數到場。
位份最低的更衣沒有資格列席,因此鍾粹宮只來了裴娘子一個。
這回,輪到華妃贈了一個送子觀音給儀妃,不過是紫玉的,謙妃毫無新意,送的是一支鏤空雕花綠玉翠耳簪,儀妃一邊拿在手裡把玩,一邊吩咐環珠把送子觀音給供起來,笑道:“嬪妾謝過華妃姐姐了,也不知華妃姐姐是不是有心和謙妃姐姐說好的,一同送嬪妾玉來着。”
華妃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恢復自如:“姐妹們心有靈犀,巧合也是難免的,雖說都是玉,可大傢伙全是從自己宮裡千挑萬選出來最好的送給你。儀妃妹妹可千萬別嫌棄。”
“華妃姐姐說的哪裡的話。”儀妃含笑望着她,“是人都知道陛下愛惜姐姐,姐姐那裡的東西必是好東西,怎麼會嫌棄。”
正座上的李永邦眼角餘光掃了一樣上官露,只見她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抿了口茶,繼而微微蹙起了眉頭。
李永邦看着坐在離自己最遠的裴娘子道:“朕記得裴氏茶藝上的功夫是一絕,正好今天是個好日子,不妨爲大家露一手?”
裴娘子施施然出列,從容道:“臣妾笨拙,若陛下和各位娘娘不棄,便請各位陛下和娘娘們試試嬪妾的手藝。”
儀妃卻驀地一嘆:“可惜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華妃姐姐擅香,裴娘子精於茶道,這些事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臣妾也想附庸風雅,故而長春宮裡一應茶具倒也不缺,只是沒有好茶,再好的茶具和手藝都是白費。明前是早就沒有得了,內侍局只有送來了雨前,讓各位姐妹們掃興,是我的不是。”
儀妃從前不在妃位,明前茶沒有供着她,如今是秋後算賬來了。
張德全捏着袖子悻悻道:“回主子們的話,哪兒能是儀妃娘娘的不是呢,全怪內侍局的疏忽不周。不過今年的茶收成確實不好,連咱們陸大人自己都喝不上,盡孝敬宮裡頭了。還望陛下和諸位娘娘們見諒。”
張德全雖朝自己身上攬了,卻把話說得剔透,怠慢儀妃的是陸耀,他們當下人的全是照旨辦事,皇帝老子也怪不着。
皇后道:“也是,今年的明前茶就連本宮那裡也只收到了二兩,諸位姐妹們想必更是受委屈了。”
儀妃便不再多言。
正當口,外頭傳來消息,說是永壽宮的太后派人送來賀禮,除了金銀玉器之外,還有一盒雪山銀芽。
雪山銀芽乃是茶中極品,長在雪山之巔,冬天冒尖,春天便似有靈性一般,立即蟄伏於地下,得靠專業的採茶人憑藉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經驗去挖,再經大太陽曬過之後,方可飲用。
味道香醇甘悠,有延年益壽,養顏美容之功效。
裝在銀雲龍鑲象牙嵌螺鈿雙龍耳蓋罐裡,一併送了過來。
永壽宮的大姑姑淑蘭親自遞上禮單,上官露望着那一堆金銀玉器,看多了說實話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是有一隻象牙雕榴開百戲,倒是十分稀有。
她朝凝香使了個眼色,凝香隨即點了點頭。
儀妃樂道:“太后可真是急人所急,知道咱們今日要品茗,連雪山銀芽也捨得,既如此,就勞煩裴娘子了。”
裴娘子柔柔一笑,坐在大殿中央,開始洗茶具,每一個動作都溫文細緻,十分無趣冗長的過程,愣是叫大家看的活像欣賞了一場表演。
麗貴人坐在華妃下手,對華妃低聲道:“太后對儀妃如此青眼有加,對娘娘您卻是視而不見,嬪妾看了也替您抱不平呢。”
華妃似笑非笑道:“太后是用來尊敬的,只有我們把她放在眼裡的道理,至於她眼裡有誰,幾時輪的到我們置喙。”說着,示意麗貴人看皇帝,麗貴人用帕子掩嘴偷笑着點頭,幸災樂禍道:“看來太后真是怕陛下忘了她,什麼時候都記得要給陛下助興,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要親自出手了。”
華妃可沒有那麼好興致,她略有點煩躁,儀妃上位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至於到煩惱的地步,真正讓她不安的是,儀妃仗的是誰的勢?
陛下?
皇后?
還是太后?
裴娘子泡好了茶,宮女們一一送到各位妃嬪面前,人人都道是好茶。
皇后莞爾道:“太后對儀妃如此恩恤,儀妃對太后也當更加尊敬纔是。還有半個多月便是太后的生辰,既這麼,當日的宴會就交由儀妃一力操辦吧。本宮也可以忙裡偷個閒。”
李永邦聽到‘忙裡偷閒’幾個字,耳朵都豎起來了,忙裡偷閒幹什麼?可以幹很多事啊……所以當儀妃佯裝推辭道‘嬪妾哪裡有這樣的能耐,皇后娘娘太過擡舉了’的時候,李永邦趕忙幫腔道:“皇后都開了口,豈有收回去的道理,太后的壽辰就由儀妃你操辦吧。”
儀妃笑的一臉燦爛,蹲福道:“臣妾領旨,必不負陛下和娘娘所託,一定辦的有聲有色的。”
皇后才又看向裴娘子,故作後知後覺的樣子道:“裴娘子的茶藝又精進了,說到烹茶的手藝,闔宮當真沒有誰比的過你。本宮真想每天清晨一睜開眼就能喝到你泡的茶。”
裴娘子一臉的爲難,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永邦納悶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華妃嘴角一勾,笑答:“陛下您有所不知,歷來給皇后請安,只有貴人以上的位份纔可以。臣妾以爲裴娘子固然想爲皇后效力,卻苦於不能破例。”
這話立時把矛頭都集中到了裴娘子身上。
麗貴人、靜貴人和昭貴人都面面相覷,心裡想着:陛下該不會就在此時此刻給裴娘子晉位份吧?
一句話的事,確實像是李永邦乾的出來的。
然而李永邦僅僅‘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轉而對裴娘子道,“既然皇后喜歡你,朕便特許你以後和其他妃嬪們一道去永樂宮請安。得空了陪皇后說說話吧。”
裴娘子跪謝道:“謝陛下隆恩。”
李永邦側臉看皇后,滿臉殷勤的笑,有邀功的意味。
皇后衝他抿了抿脣,李永邦便開心的什麼似的。
靜貴人和昭貴人暗地裡交換了一個眼色。
待宴會結束後,兩人一道回宮。段婕妤遠遠地跟在她們後面,段氏的丫鬟如煙委屈道:“娘娘,您看她們,除了巴結上頭的,誰也不放在眼裡。”
“算了。”段玉枝拍了拍如煙的手,“在潛邸時就這樣,何況進了宮呢!要不是她們抱起團來排擠麗貴人,麗貴人也不會巴巴的去諂媚華妃。”
“可麗貴人與華妃同住東六宮,咱們卻住在昭仁宮的旁邊,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碰着面了也不打聲招呼。這一路上回去,把您甩在後頭,咱們當下人的沒什麼,見慣了臉色,您憑什麼要受這份閒氣呀!”如煙鬱卒道。
“你呀。”段玉枝淡淡道,“我只是一個婕妤,她們是貴人,哪怕只是低一等,在她們跟前,我也是奴才,和你們沒有分別。”
如煙忿忿道:“那裴娘子可真聰明,不過就是給大夥兒泡了個茶,就把自己弄進了永樂宮,照奴婢看,裴娘子晉位份是遲早的事。”
段婕妤搖頭嘆道:“裴娘子其實是個好人,性格單純商量,她這廂裡看着只是泡個茶,卻把自己泡進了滾燙的開水裡,只怕出來的時候,給燙的體無完膚。”
如煙嘀咕道:“娘娘您看,咱們要不要……也……”
“怎麼?”段婕妤道,“我喜歡有話直說的人。你跟了我這些時日該知道的。”
“奴婢自然明白……”如煙吞吞吐吐道,“只是奴婢怕說出來惹的娘娘您厭棄。娘娘您最不喜把自己牽扯進她們的鬥爭中,但目下咱們玉芙宮真的就和冷宮沒差別了。單說陛下召寢的事吧,從前除了謙妃和華妃,就數金美人和關才人了,娘娘您一個月裡能見陛下一次就不錯了。本來就是前有狼後有虎,現在加上儀嬪成了儀妃,裴娘子又蠢蠢欲動的,娘娘,您簡直就是四面楚歌,咱們真的什麼都不做嗎?奴婢以爲,咱們不妨和長春宮多走動走動。”
“我四面楚歌?”段婕妤冷冷道,“我要是四面楚歌,皇后可該怎麼辦!你是隻瞧見了儀妃要料理太后的壽辰,華妃那頭又是人才濟濟的,就攛掇我到儀妃那裡去拾人牙慧,對嗎?”
如煙耷拉着肩膀,不置可否。
段婕妤道,“不是不可以。但我不喜歡。”
如煙哀聲嘆了口氣。
“二來……”段婕妤睨了她一眼道,“你呀,到底是年紀還小不經事。我問你,儀妃料理太后的壽辰是誰指名要她辦的?”
如煙愣了愣,段婕妤又問:“那裴娘子獻茶,又是誰讓她獻的?”
“你以爲是陛下?”段婕妤哼笑一聲,“是皇后。皇后不願辦的事就讓儀妃去辦,陛下在一旁煽風點火。皇后覺得今天的茶味道難喝,陛下就讓裴娘子出來伺候,就這麼簡單,都是爲了哄皇后開心,博佳人一笑,懂了嗎?”
“如果你真要讓我去誰的跟前溜鬚拍馬,那也不該是儀妃,而是皇后。”段婕妤道,“咱們陛下的喜怒哀樂可都和皇后息息相關着呢。就你們這些人看不透。以爲華妃是花團錦簇,實際上是烈火烹油。我瞧着,她最後會是個什麼下場還是未知之數呢。而咱們的皇后呢,最不喜歡別人在她跟前整什麼幺蛾子,所以一動不如一靜。”
是時主僕二人已走到了玉芙宮前,段婕妤望着比鄰的合歡殿,悠悠道:“在宮裡,出人頭地是要緊,但忠心更要緊。”
她吩咐如煙:“你有時間想着怎麼和昭仁宮還有長春宮的下人們套近乎,打交道,倒不如去合歡殿,看看那裡可有沒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得。”
如煙霎時明白了什麼,點頭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