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

刀刃爲鐵汁澆鑄的赤眼刀,「鏗!」一聲搠入玉臺,四刀並起共鳴,刀座附近的青芒亦轉橙赤,第四柄龍皇聖器終於歸位。

南冥惡佛自現身以來,處處質疑鬼先生的用心,言雖寥寥,無不切中其弊,加上強橫無匹的武力,被鬼先生視爲會上的頭號大敵,層層布計,無非是爲了對付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惡漢」。

他這一搠,不僅薛百臘、陰宿冥等反同盟的一方瞠目結舌,就連鬼先生與魔君亦面面相覷,完全摸不清此人心思,不知他意欲何爲,只聶冥途撫掌大笑,尖亢的笑聲響徹圓穹。

「哈哈哈,精彩啊南冥!不愧是老狼的好兄弟、好搭檔!這一手實在是妙!實在是太妙啦!哈哈哈哈!」他右臂筋骨終於開始恢復,勉力鼓掌,不知是欲補適才沒能參與的缺憾,抑或當真欣賞惡佛這出其不意的一着,冷不防話鋒一轉,嘿嘿笑道:

「誰都能反對同盟,只你南冥最不該,不僅不當反,最好是乾脆合併,成一大派。屆時,不管選得盟主門主,比劍奪帥,勝者爲雄!以你的武功,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驅虎吞狼」之計委實太糙,連平生不使詭計、不諳機謀的染紅霞,都聽出了其中露骨的挑撥。但它就厲害在二明知是挑撥,卻戳中了鬼先生心底最忌憚處。他費盡心機,詭計百出,可不是爲了替人作嫁,搭好成王稱雄的戲臺子,拱他人上龍牀。

無論南冥惡佛有無此意,這一戳捅破的是兩邊窗紙,不止鬼先生疑他,惡佛亦不免要擔心受疑,乃至先下手爲強,以免身受其害。早在聶冥途開口之前,鬼先生便已想到這一處,暗自提防,惡佛卻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盟主之位,我沒興趣。結盟於七玄有利,我便贊成;於七玄有害,我便反對。」轉身下階,再不看鬼先生一眼。

鬼先生萬料不到赤眼妖刀回來得忒容易,更沒想到三十年來不見天日的牢獄生涯,硬生生將天下第一惡漢關成了「傻漢」,這等拿來撐場面的堂皇說帖,居然說服了手底下極硬的南冥惡佛。當夜在血河蕩的初心會中,只惡佛與雪豔青兩人的武功,他沒有取勝的把握,因此一逮到機會,便先將「玉面蠕祖」打落河中,拔去一根棘手的肉中之刺。

他本是乘便取巧、機敏百出的脾性,也打算再試試惡佛,看他是不是真傻了,以防這廝裝傻充愣,另有別圖,也好事先防範;踏前一步,朗聲道:「能得惡佛支持,我等距同盟又更近了一步。可惜薛老神君、鬼王等俱持異見,若最終無法談出個結果來,七玄仍是各行其是,永無團結之日。」

這會兒連媚兒都聽出言外之意,怒道:「喂,姓胤的!你說得什麼渾話?本來就得七家都願意了,方有同盟一事,人家閨女若不願嫁你,難不成還搶親麼?你挑撥惡佛來說事,存的什麼心?」

「到底是你變靈光了,還是他這手太難看?」聶冥途忍不住嘖嘖兩聲,徑對拾級而下的惡佛叫道:「你千萬別上當啊,南冥。這小子到處找人下場攪和,正好證到你身上,你莫理他,他就得篚老太婆和小女娃兒去啦。真個是變態。」

被聶冥途指說「變態」,實令人哭笑不得。好在鬼先生無有潔癖,並不把聶冥途的諷刺放在心上,若與魔君易地而處,眼耳中容不下一絲齷齪穢污,哪怕傷勢沉重,料想也要殺下去同狼首拚命。

南冥惡佛聞言停步,iii領問道:「是不是將七柄聖器都插了上去,同盟就算成了?」鬼先生怡然笑道:「能夠平和地插上去,那就最好了。有時候固持己見,自以爲善,所造成的傷害,反較存心爲惡者多,便是這個道理。」

惡佛思索片刻,走下階臺,往四人所在處行去,沉聲道:「那我就得請各位,收回反對同盟的成見了。」遠方,聶冥途唯恐衆人不知,扯開喉嚨大聲叫嚷:「喔喔喔喔……出現了!這是『規勸』啊!南冥一次、南冥一次!」

鬼先生一聽這兩字便禁不住惱火,若非形勢逆轉,一下變得太過有利,讓他有點飄飄然,說不定就要對聶冥途那張嘴皮子下功夫了。一旁,祭血魔君將他的眉飛色舞看在眼裡,低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有詐。」

鬼先生嘴角微揚,目光不離場中五人,喃喃輕道:「詐又如何?將計就計,於我們有利即可。計劃裡最棘手的狀況還未出現,惡佛若能替我等掃除些許麻煩,也能稍補先前的失着不是?」祭血魔君知他是諷剌自己,不再作聲,又盤膝運氣,再度調復起來。

場中原來的四個人,就算連手齊上,也未必能在惡佛手下討得便宜,況且他挑明針對的,僅是反對同盟的一方?媚兒、薛百塍交換眼色,心知今日是抽到下下籤了,不約而同摒除雜念,專心思考應付巨漢的對策。

以媚兒的立場,大可兩手一攤,說「我也贊成」,鬼先生縱有算賬的心思,眼下也只能任她自去。

可如此一來,大奶妖婦陷於敵手,再也搶之不回,休說違背盟約委實下作,大大踐踏了鬼王的尊嚴,媚兒也不想日後再遇這妖婦時,被她指着鼻子大罵「背信忘義」云云,那可真是受不了,對小和尙更是難以交代……

想到小和尙忽然勇氣百倍,心念一動,彷佛腦筋從未如此清明過,低聲對薛百膳道:「一會兒開打,你將大奶……那姓符的女人手裡的長劍揮出去,她腕力遠比不上你,這點你能做得到罷?」

「……然後把劍還給你?」

「不,把你的刀朝漱玉節身後扔去。」媚兒低道:「有多遠扔多遠,能扔上看臺就最好,爬死她!大奶……呸呸,老改不了口。姓符的空手打不過你,你搶了人往白毛大蟲那兒跑。」

薛百膳會過意來,感激龍以符赤錦的安危爲先,想起在蓮覺寺時,防此獠如惡鬼,想不到有並肩作戰的一天,心中五味雜陳,不忍見她捨身,苦笑:「你的法子雖好,卻沒想過如何擋下『碎骨金輪』一擊。年輕人,你不要命了麼?不如咱們對對扳兒,換個位罷?」“

媚兒哈哈一笑,轉過一張大花臉來,豎起右手拇指,不知爲何,薛百膳總覺那張眉目難辨的厚厚油彩之下,有着撥雲見日的爽朗笑顏,彷佛她無犧牲之意,只是去做一件定會成功的小事般。「你傻啦?我起碼擋他三擊!老頭兒,別瞧不起至陽至剛、威震羣邪的役鬼令神功啊!」

薛百縢胸中熱血上涌,喝道:「好!這個人情我收下了!」身形微晃,倏朝符赤錦奔去。

這一下委實來得太快,翠明端應變不及,況且她仍未被告知能不能對這老頭出手,抱着降魔劍往身前一擋,「鏗」的一聲,薛百膳準確無誤地斬在劍格上,距她握劍之手的虎口不過寸許,翠明端持劍不住,降魔青鋼劍脫手飛出。

老人鑄鐵般的五指攫住她的右腕,連着脈門一掐,女郎半身痠軟,再也使不出絲毫氣力;薛百媵霍然轉頭,長刀對準猱身撲來的漱玉節一擲,漱玉節料不到他說扔便扔,本能舉劍一格,刀劍鏗然交擊,食塵刀打着旋子飛得半天高,果然落在她身後的望臺之間。

漱玉節原意便是取刀,見老人拖着符赤錦往另一頭的望臺階梯處奔去,猶豫不過一霎,立即掉頭掠上望臺,循一地青芒尋找失刀。

而媚兒這時終於對上南冥惡佛。

鐵塔般的巨漢一見薛百滕發難,立時停下腳步,媚兒卻沒忘了自己身負牽制惡佛的重責大任,靴尖蹬出,整個人宛若一杆貼地射出的響箭,長腿飛快交錯着,倒拖右掌如曳碑,沉聲斷喝:

「……南冥!來見掌門神功!」猛將萬鈞巨力甩過身前,朝着巨漢的胸膛轟然砸落!同樣一式「山河板蕩開玄冥」,此際卻有江山一廓、清肅妖氛的氣勢,便一擊將鐵塔般的魁梧巨人攔腰轟成兩段,似也不令人意外。

鬼先生兩度見她施展《役鬼令》,無論是破驛中與耿照對打,抑或血河蕩攔截大太保雷奮開,實力在七玄諸首腦中,只能說是敬陪末座;若非武功質性天生剋制陰煞,怕還非是狼首聶冥途的對手。料不到此番出手,內力宏大,招式精妙,整個人宛如脫胎換骨,更可怕的是周身正氣凜然,連狐異門的功體似都隱受牽制,本能想背轉身子,不欲與那沛如江海的浩氣相對。

在場不受役鬼令神功影響之人寥寥,惡佛卻是其中之一。

悍招臨門,強如惡佛亦不敢託大,雙臂一橫,猶如井欄,正是碎骨金輪中的防守極招「五百由旬勢」。

旭升般光耀奪目的浩然正氣,轟上險惡的地獄之門,連惡佛都不禁身子一晃,小退半步,「山河板蕩開玄冥」的中宮突進之勢未減,媚兒的身軀在半空中一滯,雙掌離惡佛的臂欄還有三寸的距離,氣芒在其中衝撞、凝鍊已極,熾如金膏欲滴,似將成形。她並掌一推,惡佛再退兩步,掌臂相隔已不足一寸,氣芒轉赤,兩人間如推壓着i輪紅日,日廓即將抵受不住,直欲爆開。

天羅香那廂隨行的侍女中,幾人忽然耳中迸血,當場昏死過去,七玄首腦們修爲高深,只小退半步,運功護住心脈孔竅,免被震音所傷。

染紅霞身後一名少女搗耳蹲下,面露痛苦之色,襟口略一俯低,大把的白膩乳肉差點逸出肚兜上緣,酥綿如沙雪,滿得不可思議;都快傾出兩隻瓜來了,仍不見嫣紅乳暈,教人忍不住想:忒小的個子,怎能往衣裡塞這許多肉?眼見那雪浪晃動之甚,似酪漿般綿細,搓圓捏扁都不妨,兜兒勒得緊了,的確能容兩隻乳瓜。

染紅霞不顧旁人目光,伸手按她背心,綿和的陰極內力汨汩而入,少女「啊」的一聲回過神,擡起圓臉,茫然道:「紅姊,你說什麼呀?我聽不見。」染紅霞以手勢示意她噤聲,讓她搗緊雙耳、張開嘴巴,順手抹去她鼻下的血珠,以免少女見了,心生恐慌。

這圓臉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黃纓。染紅霞將她安頓好,趕緊起身,而場中的拚鬥也有了結果────

南冥惡佛再退三步,媚兒雙掌終於按上「五百由旬勢」的臂欄,嘴角鼻端卻迸出血來;凝滯不過一霎,惡佛又退小半步,雙臂劃開,這沛莫能御的一式「山河板蕩開玄冥」竟化於無形。

媚兒被他揮臂震退,拋飛近兩丈遠,落地時未能調整體勢,徑以背脊着地,連滾幾圈,才又狼狽撐起,單膝支跪,一抹脣血,露出染紅的貝齒狠笑道:

「……要得!這樣勉強有資格,一見役鬼令裡的降魔絕招!

以二人修爲上的巨大差距,能逼得惡佛連退七步,簡直遠超出衆人的想象,誰都不敢說「惡佛不過爾爾」,若適才面對這招「山河板蕩開玄冥」的是自己,指不定便已倒────這樣的念頭,不止出現在一個人心裡。

嚴格說來,擊傷陰宿冥的,乃是攻守兩股力量所生的反饋。她是從根本的身體素質上敗給了惡佛,當役鬼令與碎骨金輪擊實的剎那間,產生的反震巨力惡佛挺住了,陰宿冥卻無法承受,因而見血溢紅。

惡佛站立不動,並未乘機進襲,在媚兒看來毋寧更加挑釁。她咬着滿口血溫,定了定神,丹田深處的陽丹仍持續運轉着,源源不絕地提供力量……男裝麗人深吸一口氣,起身拉開功架,笑道:

「要我改口呢,不、可、能!你可以選擇拿回赤眼,告訴那廝你方纔想錯啦,南冥惡佛反對同盟,這樣咱們就算結了,各自回家歇息,兩不耽誤。」

「……口氣挺大的嘛!蒙着眼聽,還以爲是他給你打得一口血,趴在地上直不起身。」動聽的銀鈴笑語自身後飄來。媚兒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喜之下血脈翻涌,差點暈過去,脅下及時被一隻綿軟小手攙住;靠得近了,溫溫的體香蒸來一片乳脂似的甜潤,轉頭道:

「大奶妖婦!你怎還沒死啊!」

符赤錦笑吟吟的,一指身後望臺。「搗蛋鬼找出來啦。不用怕,現下他可沒了輒,搞不出花樣來。」見白額煞手裡橫抱着一具嬌小身軀,卻不是玉斛珠是誰?

原來適才媚兒與惡佛極招相對,迸出強烈的無形氣震,符赤錦突然甦醒,身子恢復原狀,顯是超詣真功失了效用。

她自薛百滕懷中掙起,見身畔小師父仍昏迷不醒,自非翠明端改變了操縱的對象,遙見玉斛珠不知何時離開方塔,沿場邊悄悄移至望臺下,距方纔混戰處頗近;白額煞則躡足來到她頭頂的圍欄邊,冷不防一攫,拎小雞般將她抓了上來,一把打暈,小偷兒似的抱着少女溜回來。

從那一刻起,她便重得自由。

箇中的因由,符赤錦無法確切解釋,依她的推測,與白額煞觀察的結果不謀而

合,或能說明鬼先生交換人質的手法。

大凡心識控制之術,皆有一天敵,便是「難以及遠」。故符赤錦等想盡辦法,也要見小師父一面,蓋因小師父附近,必有操縱者翠明端的蹤影,施術時不能被外力干擾,異常脆弱;只消能打倒她,又或終止施術,小師父便能重獲自由。

當紫靈眼走入祭殿,符赤錦拚了命想找出翠明端的隱匿處,然而卻不可得,輪到自己走上方塔,甚至被超詣真功所制,反成人質;其中關鍵,便在「如意女」三字。

如意女與翠明端有連結,明端能操控她們的身子,感應其所在,有無可能透過這些個與她心靈相通的女子,將心識加倍延伸,以克服「難以及遠」的難題?如釣線連着魚鉤,又在魚鉤上連接另i條帶鉤的釣線……以此類推,拖釣的範圍,便遠勝過一根釣竿所能及。

這樣一想,謎團就突然迎刃而解。

玉斛珠是最好的如意女,須緊跟目標,那麼其他的魚鉤和釣線呢?

符赤錦猜想:天羅香那廂,被無形氣震震暈的侍女們,其中必混入了金環谷出身的如意女,或本就潛伏在冷爐谷內,或於鬼先生壓服後,才命蜓狩雲着手安排。天羅香搞來忒多擡刀棺的「八部教使」,並非搞什麼排場,而是爲了掩護超詣真功的及遠之法,纔有「藏葉於林」的佈置。

符赤錦對超詣真功頗有了解,寥寥幾眼,便將前因後果串起。

那白額煞無此瞭解,純靠觀察,判斷玉斛珠的亦步亦趨必有蹊蹺,趁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鬼王惡佛之鏖鬥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挾持了玉斛珠。就算鬼先生髮覺了,總不好開口替天羅香討一名侍女;押寶出手,果然解得此局。

符赤錦見媚兒形容狼狽,想她爲了自己獨當惡佛,莫說兩人沒甚交情,便是手足親人,也未必能做得到,胸中血熱,嘴上卻不肯饒,笑道:「先說好啊,我最看不慣男欺……我是說大欺小,看到就拳頭癢,可不是幫你啊。」

媚兒「哼」的一聲,滿臉狠笑:「你是忘了帶紅衣,想吐血染紅罷?碎骨金輪裡有招很方便的,一把砸得稀巴爛,保證從頭到尾一樣紅,上街都不丟人哪。」符赤錦噗哧一聲,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一本正經道:「是麼?一會兒讓聶冥途試試,反正他又不會死。」

聶冥途正欲還口,冷不防一塊牆碎從天而降,正中腦門,狼首哼都沒哼一聲,斷垣間竄起大股濃煙,宛若失火;圍欄上,白額煞放落手上兩枚西瓜大小的磚石,衝雙姝一豎大拇指,壓低笠沿,又躡手躡腳回到原處。

媚兒猶豫片刻,纔對她道:「有件事我很不想你知道,但想想還是覺得該告訴你。若有人膽敢這般瞞我,我會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低聲在她耳畔說了幾句。符赤錦美陣圓瞠,以手掩口,淚水一霎間盈滿眼眶,嬌腴的身子一晃,簌簌顫抖,這回反是媚兒攙住了她。

見她這般模樣,媚兒忽覺慶幸,自己終是同她說了小和尙的事。不瞞她似乎也很好。「有點出息!」她這話倒是說得半點不心虛,明明在棄兒嶺上哭得可慘了。「別讓人瞧見你哭。」

「……你聽見時沒哭纔有鬼了。」說得跟親眼瞧見一樣!媚兒對大奶妖婦又多幾分忌憚,可能還雜有一丁點佩服。沒準她將來也是老妖……算了,還是別說。她

們不知怎麼搞的都聽得見。

鬼先生冷眼瞧着,當是一段別開生面的小插曲。

幽凝刀魄已得,遊屍門老的老、小的小,翻來覆去也只能數出三個半,一把捏死就算,沒甚可惜。儘管陰宿冥的內外修爲突飛猛進,在這一兩個月間似有什麼奇遇,畢竟同惡佛相差太遠,添上個不以武功見長的「血牽機」,不過多葬一具豔屍罷了。

漱玉節拾了食塵刀,走下階臺,見薛百媵攔路,淡然道:「老神君,我倆的恩怨,一定要在此時此地了結麼?」薛百媵沉痛搖頭,嘆道:「看來你始終不明白,此事自頭至尾,皆與恩怨無關。」

情況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除了惡佛的介入,令結果更無懸念之外。

漱、薛尙有一斗,陰宿冥縱與符赤錦連手,仍非惡佛之敵。

「那麼……再加上我如何?」

清朗的語聲吸引了衆人的注目。媚兒與寶寶一起轉頭,赫見一抹猩紅篷影飄然落地,長腿交錯,婀娜健美的體態既充滿力量,又美得令人失神;英風與柔媚在她身上,結合得天衣無縫,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則太薄,只能以「完美」一一字形容。

在餘人眼中,「玉面蠨祖」雪豔青適足以與惡佛一較高下,這極可能是今夜此地,能有的對戰組合裡,最最華麗燦爛的一對,當能傳下名留青史的一戰;然而在並肩禦敵的雙姝心目中,倘若可以,她們更想呼喚她的真名,彷佛如此便能得到力量。

她有個偉大的父親,拱衛北疆,力抗異族。

爲保全耿照,她獨力與鬼先生周旋至今,未曾放棄。

「萬里楓江」染紅霞!

在她躍下望臺之前,姥姥伸手按住她的香肩,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向她

提出警告。

「你明白『其出不意』是什麼意思麼?」

老婦人並未顯現怒容,語聲平靜,彷佛事不關己。「機會只有一次。你要爲了那遊屍門的女子,選在這個時候發難?」

染紅霞與她相處不過數日,不知怎的,卻對這位總是雍容嫺雅、說話慢條斯理的「姥姥」無有惡感。「代天刑典」蛾狩雲在邪派中威名赫赫,總覺該是更精明犀利、雷厲風行的人物,姥姥予她的各種印象裡唯一與此相合的,大概也只有刁鑽難測的強橫武功了。

即使情況緊迫,染紅霞仍未魯莽甩脫華服老婦的阻攔,徑回過頭去,平靜而堅定地望進她的眼眸。「符姑娘是我的朋友,鬼王與我亦有結盟抗敵之約,我不能眼睜睜看她們,折在惡佛手裡。」似覺抱歉,微一頷首,輕聲道:

紙狩雲笑起來。「我一生都在做不讓自己後悔的決定,這一點,你倒是比我那些個徒子徒孫更要心鐵。有朝一日,水月停軒若容不下你,記得來冷爐谷找我。」遞給她一柄長劍。染紅霞認出是在北山石窟演武時蛆狩雲所持,雖無花俏裝飾,劍質卻頗不俗;她11人每回出入石窟,必有黒蜘蛛的人嚴密捜身,蛾狩雲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挾帶至此,自是以爲保命卻敵的手段,此際卻交了給她。

染紅霞心下感激,但空手實無與惡佛一戰的把握,於是爽快收下,一扶圍欄翻過身去,徑至場中加入戰局。

強援既至,符、陰二姝不由得精神大振,三人散成了個「品」字,以生力軍染

紅霞爲鏃尖,符赤錦剛從超詣真功的束縛中掙脫出來,氣力猶未全復,而媚兒與惡佛硬撼一掌,已然受了內傷,均難再當惡佛一擊。

方塔之上,鬼先生眼見變故陡生,雖以惡佛武力之強,再加個染紅霞也不致翻了盤去,結果終歸是一樣,但畢竟迭出狀況,與原本的計劃漸行漸遠,氣不打一處來,峻聲冷道:「雪門主,你這是要表態麼?你天羅香上上下下忒多口人,如此基業,可不能朝令夕改,說變就變。要有個什麼萬一,只怕後悔莫及。」裹脅之意十分露骨。

薛百膳聽他說得雲遮霧罩,不着邊際到了這等程度,其中滿滿都是顯而易見的陰謀氣息,心中暗忖:「看來,竟連天羅香也爲狐異門所制,難怪這廝忒也大方,專提於己不利的條件。以『玉面蠕祖』之能,卻又如何能夠?必是使了什麼卑鄙的手段。」料想以漱玉節之精明,不可能聽不出蹊蹺,眯眼乜着長劍指地、擺出與尊長過招之架勢的烏紗麗人,冷哼道:

「宗主,連天羅香也着了道兒,帝窟五島未必便強過了這幫毒蜘蛛,你仍執迷不悟麼?」漱玉節淡淡一笑:「請老神君讓路。與其勸妾身,不如勸符神君去,她有什麼必要,須捋惡佛虎鬚?」薛百膳心念一動,就在略略分神的剎那間,漱玉節已低着頭朝老人身畔掠去,打算來個聲東擊西,乘隙掠上方塔,將兩柄刀劍插上玉座。

薛百膳大笑,袍袖一翻,徒手抓下一塊欄杆,彷佛非是堅硬溫潤的上佳玉質所砌,而是白麪捏成。他隨抓隨扔,漱玉節腦後生風,嬌腴的玲瓏葫腰左擰右旋,接連讓過「暗器」,雖是應變快絕,腳程卻顧不上了。

眼看痩小的葛袍老者雙臂如鐵,飛撲而至,美婦人一聲嘆息,玄母劍連劍帶鞘一抖,嗤的一聲破空勁響,徑刺老人胸腋「大包穴」,使的卻是黑島帝字絕學裡的《穿心劍式》。薛百滕不敢大意,運勁於爪,全神拆解,雙方均有所保留,皆未用上全力,一時間鬥了個不勝不敗,戰況頗爲膠着。

另一廂染紅霞聽出鬼先生以耿照相脅的意思,料想自己這般明旗亮幟、公然反抗鬼先生,他多半猜出耿郎已不在望天葬;按黃纓帶來的消息,行動之際,耿照將示以信號,一望即知。無論如何,總不會是現在這當口。

她不知道提前發難,將對耿郎的計劃帶來何種影響、會不會導致失敗……爲了符赤錦與陰宿冥的性命,她不容許啓己坐視不理。對她這般任性妄爲的舉措,黃纓的反應可能比姥姥要大得多,縱使頭暈腦脹,仍抓下她一片衣角;若是負責傳遞消息、聯絡兩方的「監軍」大人神智清醒,說不定寧可攔腰抱住她,也決計不讓她摻和進去。

「惡佛!」染紅霞不欲與鬼先生交談,以免泄漏更多機密,徑對巨漢道:

「你已闉明瞭立場,豈不由他人表達?你所要的同盟,難不成就是這般專斷獨行、難以容人的蠻橫組織?」另一頭正與薛百塍交手的漱玉節豎起了耳朵,心生一念:「這雪豔青說話的聲音口氣,怎與前度血河蕩時不同?」

南冥惡佛擡起眼簾,濃眉之下迸出精光,似也察覺有異,忽然「呼」的一拳,朝女郎正面搗來,勁風颳得她衣發皆逆,綴着兔絨的猩紅大氅獵獵激揚!

眼看一場鏖戰勢不可免,染紅霞心中嘆息,手裡卻不敢留力,雙手持劍轟然砸落,氣勁刨開一地鋪石,宛若地龍翻身,劈里啪啦地卷向惡佛!在場衆人除了鬼先生與蚔狩雲外,無不瞠目結舌,適才曾懷疑過「蠨祖非真」的,此際心頭都沒了雜音。

這路武功,血河蕩當夜曾自玉面蠕祖手中使出,震懾全場。儘管沒人叫得出名

目,卻絕不可能忘記這堪與妖刀比肩的、極其駭人的破壞力。

(第三十六卷完)

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魘煌煌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百五九 折誰應念我付君完璧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難去·丹心作灰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百五六 折籠鳥掩借伽藍喙底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夢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九三 折一淚映紅妝憐月照影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十五 折東海一傻刀舞八荒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斬無雙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魘煌煌第百七八 摺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百九八 折舉世皆詐豈無善獨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五二 折誰曰五絕莊筌暗入第百五四 折新雪含垢倏忽魘成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七八 折爲誰減枝剎那空華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豔回 首驚情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舊園曾憶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百六八 折師出有名暗夜驚心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百五六 折籠鳥掩借伽藍喙底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六 折雖死猶生烽火絕地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五一折殘針刺血花庭玉樹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六二 折偷樑換柱血涌流觴第百六二 折坐見悔吝蟬鳴夜柳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二零三 折應亡未亡刑罪相稱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饋君殊禮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八四 折蒼天欲賜衡門幸xing子第百九三 折明燭映曉初荷含辱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百三十四 折說時依舊·故土黃壞第五三 折鵲巢鳩據虛室開櫝第二零七 折錯落緣合求敗顯勝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六九 折碎骨金輪徒自緘憶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七一 折三尸化無虛鏡斷腸第九十 折刀似蠶覆喚子如殤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七四 折世間至惡青梅繞窗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百八一 折羣邪之首洞燭虛境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七四 折世間至惡青梅繞窗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喪中道王存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
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魘煌煌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百五九 折誰應念我付君完璧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難去·丹心作灰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百五六 折籠鳥掩借伽藍喙底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夢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九三 折一淚映紅妝憐月照影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十五 折東海一傻刀舞八荒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斬無雙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魘煌煌第百七八 摺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百九八 折舉世皆詐豈無善獨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五二 折誰曰五絕莊筌暗入第百五四 折新雪含垢倏忽魘成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七八 折爲誰減枝剎那空華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豔回 首驚情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舊園曾憶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百六八 折師出有名暗夜驚心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百五六 折籠鳥掩借伽藍喙底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六 折雖死猶生烽火絕地第二零六 折潸然寄影野蔓自生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五一折殘針刺血花庭玉樹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六二 折偷樑換柱血涌流觴第百六二 折坐見悔吝蟬鳴夜柳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二零三 折應亡未亡刑罪相稱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饋君殊禮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八四 折蒼天欲賜衡門幸xing子第百九三 折明燭映曉初荷含辱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百三十四 折說時依舊·故土黃壞第五三 折鵲巢鳩據虛室開櫝第二零七 折錯落緣合求敗顯勝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六九 折碎骨金輪徒自緘憶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七一 折三尸化無虛鏡斷腸第九十 折刀似蠶覆喚子如殤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七四 折世間至惡青梅繞窗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百八一 折羣邪之首洞燭虛境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七四 折世間至惡青梅繞窗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喪中道王存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