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飛兄弟別管他了,這孩子倔。?”米雅說了一聲,就把羽絨服披在了韓復的身上。韓復則好像一截木頭,腦袋埋在膝蓋裡沒有任何動靜。
周東飛示意米雅先回去,他自己則坐在韓復的身邊。屁股下的水泥路牙子冰冷冰冷,冷如韓復這小子的心情。
周東飛掏出一根紅塔山,自顧自的點燃,緩緩地說:“天大的事都有過去的時候。于飛是你們家請的保鏢,不算在內。現在你家一窩子女人,就你自己是個男人,就不能硬氣一些?”
韓復擡起頭,有點木訥地看着灰濛濛的晨曦,終於開口說了話:“我算個男人嗎?你不把我當小孩子看?”
“痛苦中的孩子成長的快。”
韓復繼續沉悶,糊里糊塗地琢磨着周東飛這句話。過了好長時間,他忽然又猶豫地開口,終於把心中最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大叔,你能教我功夫嗎?”
“給我一個理由。”
“給我老爹報仇!”韓復的目光中閃爍着一股兇焰,宛如一頭餓極了的小老虎,磨牙吮血道,“我媽說了,是仇家害的我老爹!”
周東飛嘆了口氣,道:“第一,現代社會裡報仇,未必非要拼刀子,不見血的刀纔是最狠的刀。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要是抱着這個心理學功夫,哪怕你學個三年五年,能對付那些聲明昭著的猛人?你那是去送死。你爸託我照顧你,我不會讓你去送死。所以,學功夫的事情還是罷了!”
韓復受到的震動很大,甚至身體都哆嗦了一下。但此時周東飛已經起身,淡淡地說:“回去吧,別讓你媽再費心了。”
……
當天上午,周東飛一直在別墅裡,安排部署一下最近的防備工作。秦缺和陰妍要是聯手殺過來,可不是一件簡單事。哪怕你準備充足了,也未必能扛得住這雷霆一擊。
而到了中午的時候,白家林才被郭夢莎和白小寧護送回了別墅。後背的傷口很長,但都傷在皮肉。換做平常人估計要住幾天醫院,但對於白家林這樣人來說還不算太嚴重。
只不過剛一進門,白家林就問道:“韓超的兒子怎麼坐在門口兒,也沒人管?”
“這小畜生還在那裡?”周東飛一愣,“米雅說,這小子從凌晨三點就坐在那裡了,犟得像一頭小驢。”
梅姐也在,說:“剛纔這小子說,要跟着東飛學功夫報仇。東飛沒答應,估計他就上了倔勁兒了。”
白家林點了點頭,也沒有說什麼。他和郭夢莎等人最明白,遇到一個高人名師是何等難得的事情。就像周東飛這樣的,你說拜師就拜師?除了郭夢莎當初是因爲有些家族背景,其餘如白家林、夜十三和肖無相這樣的,遇到個名師是何等的艱難。這些都是命數,不是強求得來的。
“其實,這小子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白家林點頭說,“要是他夠硬、夠爺們兒,你又不願意收他的話,說不定我有空兒能點撥點撥他。”
而在旁邊的別墅裡,于飛有些擔憂地對米雅說:“大姐,把小復拉回來吧。孩子太小,天也太冷。”
“可他不是想拜東飛兄弟爲師嗎?”
“拜師也不是這個拜法,大病一場怎麼辦?”
“若真能被東飛兄弟收到門下,只要不死就是值得的。”米雅苦笑着搖頭,“以前太寵你這孩子了,現在也該讓他吃點苦了。韓家唯一的一個男苗兒,不能弱不禁風的。”
“一下子轉得太快,吃太重的苦頭兒,怕孩子撐不住。”于飛還是有些擔心。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喪夫之痛,讓米雅這個女人也一夜之間堅強了許多,“我和超哥結婚多年之後,你才從孃家趕了過來。其實你不知道啊,哪怕表面頑浮的超哥,年輕時也是何等的肯吃苦。渾身上下十七處傷,只有三處是別人給的,剩下的全都是自己鍛鍊修行時跌跌撞撞留下的。”
于飛還想說什麼,米雅卻有點無力地擺了擺手,“別說了。東飛兄弟要是肯收他,那是他的造化。要是不肯收,今後你就多調理調理他。哪怕學不成什麼高明的功夫,但至少不能再這麼任着性子。”
是!于飛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暗自感嘆:假如你們兩口子從前就這麼管教,韓復這孩子還能成了現在這模樣?算了,看造化了。
轉眼又到了晚上,韓復還是木頭一樣坐在周東飛的門口兒。身邊是于飛送出來的飯菜,但這小子一口也沒吃。這一切,讓周東飛有點吃驚。別說,這個表面上頑浮非常的公子哥兒,其實骨子裡還真他孃的有點硬。
深夜,韓寒兒親自走了出來,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蛋羹。反正所有人的話都說盡了,韓復這小子都不聽。或許作爲同齡人的韓寒兒,和他還能有些共同語言。
“弟弟,先吃點東西吧。姐在這裡陪着你,行不?”
韓復搖了搖頭,說:“姐你回去吧,我啥也不吃。”
韓寒兒也沒強求,同樣坐在了韓復的身邊。寒風起,凍得小丫頭直哆嗦。雖然她比韓復大了一歲多,但終究也是個孩子。沒過多久,就噴嚏不聽,清鼻涕都流了出來。
韓復有些不忍的扭頭看了看,說:“姐你回去。”
“我不!你坐到啥時候,姐就坐到啥時候。”韓寒兒也有點倔,眼睛似乎要穿透這黑洞洞的深夜,“你是咱們韓家唯一的男子漢了,姐要護着你。”
韓復的腦袋頓時像被大錘砸了一記!難道,自己竟然還要姐姐來護着?難道自己在大家的心裡,竟然是這樣的弱不禁風,這樣的不堪大用!什麼“唯一的男子漢”喲,聽起來都像是諷刺了,把韓復那自尊心擊打得支離破碎!
腦袋一震,韓復轉身拍門周東飛的門。是李清芳來開的門,剛露出一個門縫,她就看到韓復這小子一下就跪在了門前。
李清芳一驚,上去就拉這小子,不過沒拉動。一個死了心墜地的傢伙,就像死豬一樣沉重。
“趕緊起來,你這孩子要幹什麼!”
“師孃,我想見師父。”
噗!李清芳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聽到這麼雷人的稱呼!“師孃”?真讓人無法承受!
“你……你是要見你東飛叔?”李清芳有點羞慚地問。很明顯,大家都知道她是周東飛的女朋友兼半個未婚妻。估計這小子也早就認定了這一點,所以一張嘴就來了這麼一句猛話。但在心底,李清芳對這個另類的身份,還是稍稍有一點新奇和喜歡。
“嗯。”韓復跪在地上不起來。
李清芳乾咳了一下,說:“你站起來,我這就去喊他。對了,他沒收你當徒弟呀,再說我也不是他的‘那個誰’,以後別那麼喊我。”
“呃……嗯。”雖然答應着,但韓復還是沒站起來,筆直的跪在水泥地上。似乎周東飛只要不出來,他就不起來。一旁的韓寒兒沒見過弟弟這麼執着的時候,心裡面甚至有點砰砰跳的感覺。
不一會兒,院子裡傳出一聲濃重的嘆息,是周東飛。雖然周東飛不想收什麼弟子,但不出面就等於讓這小子一直跪着。這樣耗下去,在米雅那邊也不好交代。
“臭小子,你吃錯藥了是不是?!趕緊給老子滾回去,該睡覺的睡覺,該吃飯就吃飯!”周東飛忍不住就罵。
韓復卻異常堅忍,直盯着周東飛。雖然二十多個小時的風吹加飢餓,讓這小子渾身疲憊,但他還是打起精神說:“師父,我……”
“別,老子沒說收你!”
“嗯,大叔,我想明白了。”韓復說。
周東飛一愣,問:“你想明白什麼了?”
“我學功夫不爲了報仇,但我要保護我媽、我姐。沒有了我爸,我是韓家唯一的男人,不能讓她們擔驚受怕!”韓復說,“我不逞兇鬥狠,不惹是生非,但我要讓我媽和我姐安安穩穩過日子。”
擦,沒想到這小子的心境轉變的還挺快。這種轉變不是生活習慣,而是性格個性,相當艱難。要不是經歷了人生的劇變,這種轉變幾乎不可能發生。
而韓復現在的(7)心態,也纔算走上了正軌。人學功夫做什麼?打架、逞英雄?那你不如買把槍去練槍法。想在肉身上問鼎巔峰難上加難,但只要一把槍玩兒個大差不差,基本上也能對抗于飛這個級別的傢伙了。所以,這個心態要是擺不正的話,乾脆就別學,免得耽誤了自己又拖累了別人。
“嗯!說的有點道理了。”周東飛點了點頭,卻說,“不過我也沒說你想明白了,就收你當徒弟吧?滾回去,少來纏老子!”
咣噹!周東飛狠狠地關了大門,心想這麼臭罵加打擊,這小犢子肯定死心了!
當天夜裡,淅瀝瀝的雨水落下。所謂春寒料峭,這冰冷的雨水讓氣溫又驟降了好幾度。不過,天氣倒是清新了不少,周東飛的心情也不錯。天不明就打了幾趟拳,準備開門散散步。一開門,韓復這小子就像一個木橛子一樣一聲不吭,還跪在那裡!
日!周東飛腦袋有點大,這小子簡直就是倔驢中的倔驢!
“擦你媽,死腦筋還跪着呢!”周東飛罵了句。
這時候,恰好米雅也出來看看韓復。剛一出門,又聽到了周東飛這句彪悍的罵聲!老天爺,咱怎麼得罪你了,你動不動就“擦擦”的!上次就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米雅一陣臉紅,腳邁出了半個,不知道該收回來還是繼續邁出去,太尷尬。而周東飛也異常難堪,乾咳一聲說:“大嫂,我這個……嘴臭……也都是被這小子氣的。不過就這麼罵兩次,都被你撞上了……就這兩次……汗……”
有些無心的話,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