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鳳籬落帶着幾分的調笑開口:“原來清兒在心中早對我情根深種了麼,竟然到了以我的髮帶聊作慰藉了呢。”
“慰藉你個頭。”百里清如說着,便想要將髮帶解下,卻想起這裡場合太不適宜,是以又將手收了回來。
卻不想,剛巧和鳳籬落阻攔她的手撞在了一起。
“怎麼,這麼着急投懷送抱麼?”鳳籬落的話再次響起,百里清如頓時收回了手,換了一副笑容道:“是呢,鳳公子也這麼着急再去河裡泡個澡麼?”
聲音雖柔美,可是話裡的語氣,卻帶着不加掩飾的威脅。
“哈哈哈,若是得美人相伴,便是再跳一回護城河,我也心甘情願。”鳳籬落當真帶着情人一般的呢喃,說着動人的情話。
可百里清如卻只從他的眼中,看到仿若枯井一般的沉寂。
“鳳公子說的,我差點信了。”百里清如遠離他一步,帶着幾分的防備,說道。
見面前的女子又露出那一副小豹子一般的模樣,鳳籬落的眼中倒生出了幾分的興致,他貼了上去,柔聲道:“那我要怎樣,你纔會信呢?”
這幅模樣太過曖昧,百里清如剛想推開他,卻不期然的看見自門口走進的身影,遂換了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沉聲道:“鳳公子,在下與您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鳳公子何苦這樣調戲於我?還請鳳公子高擡貴手,在下絕不是這種人!”
“咳咳”,婦人的咳嗽聲剛巧在此刻響起,鳳籬落聽了這聲音,不防備被百里清如推的一踉蹌,卻終究沒錯過她眼裡的那抹狡黠。
百里清如看見強作鎮定的葉雨薇,將寬大的袖子掩着自己的臉,連招呼也未曾打,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那模樣,當真是一副迂腐書生的派頭。
“母親。”鳳籬落哪裡不明白他是被百里清如耍了,只是,他心裡心知肚明,可不代表面前這位正一臉猙獰表情的鳳夫人、他的親生孃親也是同樣的慧眼如炬啊。
強壓着心內的驚濤駭浪,葉雨薇開口問道:“漣漪如何了?”
“回母親,我已用銀針替她治療過,只待將銀針取了,睡一覺便無妨了。”鳳籬落一五一十的回答。
葉雨薇這才臉色稍緩,看了眼還在沉睡中的葉漣漪,見她面色好了許多,方點頭道:“昨日趕路也勞累了,今兒又一大早的替你妹妹診療,也是辛苦你了。”
“母親說哪裡話,這是我應該的。”鳳籬落見自家孃親的臉色好了一點,方纔嘻嘻笑道。
“嗯。”葉雨薇點了點頭,又頓了片刻,才說道:“你且看着你妹妹,待會來我房裡一趟。”
說完,不待鳳籬落回話,便轉身走了出去。
只留得房中的鳳籬落一臉的無奈,小丫頭,你就整我吧。且等着,鳳某總會一一報復回來的。
一陣腳步輕柔的傳來,帶着幾分的虛浮。而後,便有敲門聲響起。
百里清如道了一聲進來,便見葉漣漪一臉蒼白的站在門口。
見狀,百里清如忙的起身走過去,皺着眉將她扶到軟塌上,嗔道:“怎麼這時候跑過來了?”
“我醒來,你不在身邊。”
葉漣漪帶着幾分的委屈,輕聲說道,引得百里清如心內一陣嘆息。
她許是嚇得狠了,加上這幾日的相處,葉漣漪竟然把自己當作了親人一樣對待,就連話裡的依戀,也是毫不掩飾。
百里清如細心的替她蓋好被子,道:“房中人太多,我也幫不上忙,便想着先回來了。倒是你,什麼時候醒的,若是見不着我,吩咐丫頭喊一聲,我不是就過去了麼,何必在跑一趟。”
“哦。”葉漣漪應了,擡眼道:“我醒來,一個人都沒有。”
“怎麼會?”百里清如微微蹙眉,她走的時候,鳳籬落不是跟葉雨薇都在麼?就算是葉雨薇不在,鳳籬落也該在的啊。
鳳籬落的確不在葉漣漪的房內,此刻的他,正一臉笑容實則心內冒火的盯着面前的畫。
牆上懸着一副仕女圖,正是春日的季節,日頭高懸,落英繽紛,有美人臥於石上假寐。落花沾滿袖,不知是花香襲來才叫人迷了心智,亦或是美人醉了人心。
這幅畫,據說是葉雨薇16歲的時候,他的爹鳳落音親手所繪。
後偶有一次,鳳落音喝多了,扯着葉雨薇的袖子,帶着幾分的醉意道:“薇兒,你可知,那一年的杏花紛揚如雨,你臥於石上,頃刻便醉了我的心。”
從那時起,他方纔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情意,卻叫做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是從那時起,他鳳籬落打定主意,以後便是娶妻,他也定要尋覓一個自己所愛之人,與之相攜一生,直至終老。
“落兒,你究竟有沒有在聽爲娘說話?”見鳳籬落的思緒早已飛到九霄雲外,葉雨薇禁不住提高了音量,開言問道。
“嗯?母親,我在聽。”鳳籬落收回思緒,嘴角依舊是那抹淺淺淡淡的笑容,溫聲說道。
他總是如此的含笑以對,倒叫她這個做孃的一時有些失言。這孩子,小時候倒也是個活潑跳脫的性子,怎的現在就變成了這樣呢?看似對誰都舉止有度,進退得宜,可實際上,誰都進不了他的身,更遑論進他的心了。
想着,葉雨薇輕輕嘆了一口氣,還是決定將自己的話說出來:“夫子有言,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若是真心喜歡……爲娘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可是,兒子啊,你今年已經二十了。你好歹先娶了媳婦,納了小妾,等的兒女繞膝,你再動這般念頭,可好?”
“母親。”鳳籬落鄭重了神色,認真道:“第一,我不喜歡男人;第二,娶妻的事情,還請您讓我自己來挑。我言盡於此,還有事,我先下去了。”
說完,鳳籬落再不看葉雨薇,大踏步走了出門。
“清姐姐,其實,我那日對你有所隱瞞的。”葉漣漪咬着下脣,張了幾次口,終於鼓起勇氣說道。
百里清如瞅了她一眼,淡然道:“我已經猜到了。”
“啊?”這回輪到葉漣漪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午夜遇襲,殺手指名道姓的要奪你的性命,你當我是傻子麼?”百里清如坐到一旁的桌前,隨手端了一杯茶,潤了潤脣。
早起到現在,她卻是有些渴了。
葉漣漪聞言,帶着感激,又帶着幾縷不安:
“那,你爲什麼不問我呢?”
“往人的傷疤上撒鹽,不是我的風格。”百里清如說着,又轉了語氣道:“只是,卻有個前提便是,不能干涉到我的安危。漣漪,有些事情,你也該告訴我了吧。”
葉漣漪點了點頭,道:“我來,便是要跟你說清楚的。”
“我本是青城葉家的女兒,這一點我並未騙你。且我能來鳳鳴山莊,相信你也能看出來,我這個身份是真真切切的。我爹的確是青城首富,甚至可以說,是江南首富。只因,這東萊國近半數的鹽業,都是掌握在我爹的手中。”
“鹽?”百里清如聞言,禁不住一愣:“不是隻有官家才掌握着鹽麼?”
葉漣漪搖搖頭,道:“再詳細的,我卻不知道,只是隱約的瞭解,應該是跟某些王族貴人有關係吧。可是,誰料想,便是這一切,給葉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說着,葉漣漪的眸子漸漸溼潤了起來,彷彿,重新回到了那一日。
那日,府內方發了月銀,丫鬟描銀正喜悅的將爲她做的新衣裳捧了進來,笑道:“小姐,您快來試試這個衣服,說是老爺特意從京城定做的呢,奴婢瞧着都是愛不釋手呢。”
葉漣漪偎在牀邊,拿着繡花架子,認真的繡着。下月是爹的大壽,她還要趕在這月末將這壽字繡好,也好在壽誕上讓他老人家笑一笑。
是以,聽了描銀這話,葉漣漪也只是輕柔的一笑,道:“你身段與我相似,你且替我去試一試那衣服,若是合身了,便收起來。若是哪裡不合身了,叫她們再改。”
葉漣漪一向是個憊懶的性子,是以,描銀聞言,也未曾拒絕,便歡喜的去了。
孰料,描銀方進了屏風後,便聽得門外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卻是繪金推開了門。
她滿身的鮮血,臉上都帶了幾分的猙獰,嘴脣一張一合,急迫的喊道:“小姐,快躲起來,快……”
話音未落,她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外間隱隱的腳步凌亂,葉漣漪已然被面前的變故嚇得手腳發軟,她掙扎着起身,想起房內的地道,忙的用盡力氣打開,躲了進去。
還未來得及喊描銀,便聽得腳步聲涌進了房間。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換完衣服的描銀還未曾發聲,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她站在暗門之後,透過那個小孔,只看見一張張帶着面具的臉,滿身殺氣的站在屋內搜尋。
她張嘴將手放在口內,狠命的咬着。臉上是豆大的淚水,一顆一顆的往下滑落。整個人都站立不住,卻動彈不得。
直到那羣人走了出去,直到外間的青天白日換成了森然夜空。
她卻不敢出去,只能摸索着在地道內爬行。其間不知磕絆了幾次,方纔在西郊的道觀外走了出來。
她的確是在道觀外看見發大水的。
許是她的命大,那天夜裡,黃河便絕了堤,而她那時候,正在葉家的地道內奮力的往道觀處爬,是以,誤打誤撞,救了她一命。
不止葉家,便是整個青城,都成了一座沼澤城,恍若人間地獄一般。又有誰會在意葉家發生了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