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濛山方圓五百里都是山路, 很不好走,一路顛簸下來,車上的三個人都有些疲乏。
天黑的時候, 季嵐光挪去後座, 枕着北鬆的腿睡了過去。
車後座不大, 季嵐光躺下以後伸不直腿, 每隔五分鐘就要翻一次身, 換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睡。
小九邊開車,邊從後視鏡裡打量着車後座的兩個人,他很好奇, 兩個人在山上住了一個星期,孤男寡女的, 真沒發生點什麼?
“老大, 你和季嵐光, 現在是什麼關係?”小九到底沒忍住,輕聲問了出來。
北松原本在閉目養神, 聽到小九的問話後,他慢慢睜開眼睛,回答小九,“和以前一樣。”
小九生在霧濛山,長在霧濛山, 季嵐光和北鬆之間的愛恨情仇, 他也算是全程見證下來的。
想起以前的種種過往, 小九忍不住嘆了口氣。
小九天生樂觀, 被喜歡過的小法師欺騙, 差點被滅門時,也沒見他這麼嘆氣過。
北鬆問小九, “我以前和季嵐光,鬧的很兇嗎?”
當年的事情,豈止是一個兇字可以描述的,縱然過去了五百年,可是一想起當時的場景,小九依舊膽戰心驚。
“算了,你還是別問我了,等你找到了妖丹恢復了記憶,自然能想起來。”小九當年忙着和小法師搞曖昧,沒心思過問季嵐光和北鬆之間的感情糾葛,等他意識到不對時,北鬆已經被季嵐光奪去了妖靈和妖丹,只剩一具妖體留在了霧濛山的山洞裡。
北鬆倒不擔心,他低頭,摸了摸季嵐光白嫩的臉頰,對小九說:“鬧的再兇也是當年的事情,五百年過去了,不管什麼事情,也應該忘懷了。”
北鬆已經尋回了妖體,下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妖丹。
妖丹承載着他大部分的記憶,只有找到了妖丹,他才能回憶起所有的事情。
“那季嵐光的記憶呢?”小九猶豫了一下,問北鬆,“我們用幫她恢復嗎?”
北鬆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小九。
他很喜歡現在的季嵐光,傻傻的,呆呆的,一副不諳世事、智商低下的模樣,可是,現在的季嵐光並不是真正的季嵐光。
她只是季嵐光的一部分,一個褪去了妖性,墮落成普通人類的季嵐光。
小九見北鬆不說話,主動提議,“要不然,我們不要幫季嵐光恢復記憶了,她現在這樣挺好的,是醜了點也傻了點,可是至少,她現在活得開心。”
北鬆點了點頭,措開小九的目光,轉頭看向了窗外。
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雖說現在的季嵐光活得更開心,可是這種開心,真的能一直維持下去嗎?
北鬆正想着,原本熟睡的季嵐光“騰”的坐在起來,迷迷糊糊的撐起身子,對着小九的腦袋,狠狠的拍了下去。
“你有病吧。”突然被打,小九完全摸不着頭腦,他開車開的好好的,季嵐光憑什麼打他。
季嵐光擡手又打了一下,“別以爲我剛纔睡着了,就聽不到你們說話的聲音,我耳朵可靈着呢,你們說的話我一個字不落,全都聽到了。”
小九不忿,“那又怎麼樣?”
他和北鬆剛纔的談話內容挺正常的,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就算他們真的說了不該說的,以季嵐光的智商,應該也聽不明白。
“還怎麼樣。”季嵐光坐回座位,瞪了北鬆一眼,“你們兩個居然說我又醜又傻,我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你們兩個真當我聽不到啊。”
“我說的事實。”小九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他轉了一下後視鏡的位置,指着季嵐光映在後視鏡裡的臉,對她說:“你自己看看,你長得醜不醜。”
“我是長得不漂亮。”季嵐光知道自己的長相和開車的狐狸精比不了,索性撇開長相,開始計較另一個問題,“可是我不傻。”
小九挑眉,“要不要做份智商測試,要是你的智商高於人類的平均水平線,我立馬下車光着腳走回西望街,不過,要是你的智商低於人類的平均水平線,那你也得光着腳走回去,不許坐車,不許吃飯。”
季嵐光知道自己腦子慢,她不敢拿自己的智商冒險,只能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冷着臉生悶氣。
小九拍了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沒想到,他也有能嘲笑季嵐光智商的一天。
以前季嵐光稱霸霧濛山的時候,小九還小,季嵐光閒着無聊,便經常逗小九,讓小九出了不少的醜。
那時的季嵐光,漂亮、聰明、妖力高強、心狠手辣,對於小九來說,絕對是個高不可攀的存在。
小九沒想到,他還能經歷這種揚眉吐氣的時刻。
季嵐光以前是很喜歡小九的,小九長得好看,性格還開朗,季嵐光這麼節省的一個人,每週都要去光顧小九的燒烤店。
可是自從北鬆來了以後,小九對她的態度越來惡劣了,聽小九的意思,好像是她以前得罪過小九。
而這個以前,至少是五百年往上。
從小九和北鬆的談話中,季嵐光隱約得知,她和小九還有北鬆,在很久以前是認識的,並且很相熟,可是後來卻因爲一些事情分開了。
每次小九和北鬆談起以前時,季嵐光都特意屏蔽掉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談話內容。
季嵐光不想去參與那些事情,她只是個人類,並不是活了千年的妖怪。
換句話說,就算她不是人類,她也想以人類的身份繼續存活下去。
這種想法雖然有些自欺欺人,可又是最能維持現狀的方法。
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她拒絕去改變,每次北鬆提到記憶或者妖丹之類的話題,她都本能的牴觸。
有些記憶,縱使被遺忘了,也會在靈魂深處留下痕跡,然後不動聲色的給予人提醒。
季嵐光生悶氣的樣子很好玩,北松原本坐在旁邊看熱鬧,見季嵐光過了好久還沒消氣,便湊到季嵐光的耳邊,輕輕對她說:“在我心中,你比任何人都要漂亮聰明。”
季嵐光不是喜歡耍性子的人,看有人來哄她,連忙收起臉上的怒氣,伸手狠狠的打了一下小九的頭,“你記住,我是看在北鬆的面子上,才饒了你的。”
“你還是別饒我了。”小九邊和季嵐光鬥嘴,邊分神看路,突然,他看到一大幫人披麻戴孝擡着好幾口棺材,迎頭而來。
小九怕撞到人,踩了剎車。
季嵐光猝不及防,向前撲去,幸虧北鬆動作快,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她纔沒有撞到車座椅。
“車沒油了嗎?”季嵐光坐穩後,擔心的問道。
小九搖頭,示意季嵐光看車窗外邊。
午夜的鄉村土路上,一羣披麻戴孝的人正在夜葬,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邊的那個人,舉着一個白幡,走在他旁邊的那兩個人,不住的從胳膊上挎着的籃子裡取出紙錢,揚到空中。
月光照在紙錢上,反射出蒼白的光亮。
很快,送葬的隊伍走到了車前邊。
“真晦氣。”小九嘀咕了一聲後,打開車窗,探出頭去,對爲首的那個人喊道,“你們等一下,我馬上把車挪走。”
爲首的是個中年男人,他往前走了一步,對小九說:“旁邊都是泥地,不好開車,還是我們繞過去吧。”
說完,男人向旁邊的稻田走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帶着後邊的人繞過汽車。
“麻煩了。”小九感激的衝男人笑了笑,然後火速熄火,靜待送葬的隊伍全部繞過去。
送葬的隊伍很長,走了五分鐘還沒走完,季嵐光數了一下,這個送葬的隊伍,一共擡了十一口棺材。
車窗沒關,女人們淒厲且絕望的哭聲傳入車內,聽的季嵐光心底發毛。
小九也覺得異常,“怎麼死了這麼多人?傳染病嗎?”
“這些人是一天之內死的,不像是傳染病。”北鬆說完,握住季嵐光的手,讓她不要害怕。
北鬆手心的溫度,讓季嵐光瞬間安心,她擡頭,衝北鬆輕輕一笑。
北鬆伸出另一隻手,溫柔的幫季嵐光整理額前的碎髮。
季嵐光低下頭,羞澀一笑,然後不動聲色的把手放到了北鬆的腿上。
這撩來撩去的,也不知道是誰撩誰了。
坐在駕駛席的小九,黑着臉掃了眼後視鏡裡的畫面,心裡難受的直冒泡。
作爲一個萬年單身汪,小九表示,任何在他面前秀恩愛的人,都是狗男女。
算了,不跟狗男女一般計較了,他還是開車吧。
“怎麼回事?”小九踩了好幾腳油門,車卻紋絲不動,“靠,季嵐光,你個烏鴉嘴,車真沒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