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是他認定的歸屬,此生唯一的歸屬。
歸屬若沒了,他即使還活着,但心已經支離破碎,已經一片死灰,還如何能繼續求生,繼續苟延殘喘地活?
他知道邊上還有六月看着,也許待會,葉公子和他的那個貼身小廝祈樂從內室出來,也會看見他抱着主子的畫面,她們一定會覺得他現在的行爲很不要臉吧,連他自己都覺得,她們怎會不覺得?
但他卻什麼都不想顧了,只想豁出去一次,只想讓主子知道,自己離不開她,此生都離不開她。
他甚至已有些絕望,若主子真的要拋棄自己,自己也要在最後一刻抱抱她,感受她的體溫,近距離貪婪地聞着她身上的馨香氣息。
以前他從未敢想的事情,他此刻便都要做了。
洛安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因爲抽泣而微顫的身子,聽到他發自肺腑的心聲,心裡無端地溢出一抹痛楚,鬼使神差地,她沒有推開他,反而也緊緊地回抱住他,嘴邊嘆息了一聲,才繾綣地喚出了懷裡男子的名字:“瑞兒……”
即使婁瑞兒身上的溼衣沾溼了她的,她也不在意,暗自驅動起了內力,既爲自己,也爲抱着自己的男子……烘乾衣服。由於是夏季,衣服都穿得單薄,所以兩人的衣服不一會就被她的內力烘乾了。
只是,她之前怎也沒想到,自己辛苦十載練就的內力,竟會用在這種用途上。
聽着耳邊男子的抽泣聲,她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她差點忘了,懷裡的這個男子早已對自己許下一生相隨的誓言,也差點忘了,他對自己的心。
這一刻想起,從心底,她產生了一種無力感。
對這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男子,她竟有些無可奈何。
甚至,她還有些後悔,自己剛纔說出那些話語。那些話,一定傷了瑞兒的心,所以,他纔會這般失控,這般癲狂。
以爲自己要拋棄他,他是……豁出去了吧?
一旁的六月臉色有些尷尬,怎也沒想到主子跟婁瑞兒會突然來這麼一出,當看到洛安也伸手回抱住婁瑞兒,她一雙眸子亮了亮,紅撲撲的蘋果臉上又綻開了意味深長的笑意,一點也沒有離開避嫌的自覺,光明正大地坐在桌邊,觀着好戲。
而她心裡……正在讚歎,嘖嘖!有戲!
她就說嘛!主子明明知道婁瑞兒對她有意,她竟然還將他留在身邊,讓他伺候她左右,只能說明,其實主子也在心裡爲婁瑞兒留了一席之地。
因爲,她清楚地知道,主子其實很冷情,一般未入她心的男子,她睬都不會睬一下。
可是,她也看出,主子現在明面上的男人葉公子可不是個寬容大度的主兒,萬一他知道,主子心裡還有其他的男子,會不會日日跟主子鬧?
若真這樣的話,主子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她倒很想看看,一向精明的主子以後怎麼擺平自己的後院。
伏在洛安身上抽泣的婁瑞兒感覺到主子回抱住了他,身子忍不住一顫,隨即立馬放鬆了下來,更肆意地將心愛女子的溫軟身子整個鑲入自己的懷裡,哭得愈加起勁。
不過,這次不是因爲悲傷和絕望,而是因爲激動、喜悅,甚至有種劫後重生的解脫。
因爲,他清楚地認知到,主子沒有拋棄他,她選擇了讓他留下,讓他繼續留在她身邊,甚至,以後她永遠都不會再趕他離開,自己怎能不興奮?怎能不觸動?
洛安一邊伸手輕拍着婁瑞兒的背部,一邊寬慰着他,“瑞兒,我從來沒有想過拋棄你,只是,想尊重,尊重你的心,你若想一直留在我身邊,我心裡也是高興的,怎會捨得趕你離開?且,經過這段時日,你在我身邊,我已習慣了。”
她語氣平淡,但若仔細聽,還是能聽出其中夾雜的一絲溫柔。
自婁瑞兒一把抱住她在她身上哭訴,她就想起,他對自己有意的事情。
也因此,她腦海中自然而然地牽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就是,祈樂也對自己有意,自己能對他狠下心,可爲何對婁瑞兒,她卻偏偏無可奈何?甚至有種想將他一輩子都留在自己身邊的衝動。
雖然早前,她也早有這個想法,卻只是一個平淡的想法,可這次,這個想法竟轉化成了一種衝動,狠狠地撞擊着她的心扉,讓她有種刻不容緩的急迫感。
她甚至想,若以後,瑞兒自己離開她身邊,她也會將他抓回來,將他捆在自己身邊,因爲,他這輩子只能在自己身邊!只能!
洛安被這腦海中突然閃過的想法嚇到了,心情極其複雜,她難道,也對婁瑞兒產生男女之情了?
一有這個想法,她忍不住被驚得身子一顫,因爲,那瞬間,她一直澀然的心竟生出了一片豁然。
她被雷得外焦裡嫩,因,對自己的猜測,她已然十分確定了。
她竟然喜歡瑞兒!竟然,喜歡上他了?!
天哪!她現在到底是怎麼了?爲何,她能同時對幾人動情?!爲何,她的心能同時住進這些人?!
這一刻,洛安糾結了,狠狠地糾結了。
婁瑞兒感受到懷中女子身子的一顫,心裡又涌出不安,主子難道厭惡他的觸碰?
她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清白曾經被採花賊玷污的事情,所以心裡下意識地對自己產生了排斥?即使不是有意,她是不是也忍不住想嫌棄自己?
想到此,婁瑞兒越想越有這個可能,面色白了幾分,怕再看到主子厭惡自己的行爲,甚至怕聽到主子厭惡自己的話語,他連忙猛地推開了洛安。
面上依舊掛着淚痕,但他極力保持着平靜,看向眼前驚詫的女子,眸中隱着點點哀傷,語氣恭順:“請主子原諒瑞兒冒犯之罪,瑞兒只是一時情急。以後,不會了。”幸好洛安的易容技術夠高超,他纔不至於哭花臉。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咬牙說出,說罷,他又“噗通”一聲跪下,朝着眼前處在呆愣狀態的女子重重地磕了一頭,語氣帶着幾分決然,“瑞兒也謝過主子不棄之恩。”
既然主子不棄,他便知足吧……哪怕此生,只能伴她身邊爲奴,他也知足!
心中的那份念想未斷就未斷吧,他不會再搭理,更不會再癡心妄想,主子能將自己留在她身邊,已是她對他最大的恩惠。所以,他以後只需安分地守在主子身邊,侍候他,看着她幸福,他便知足……
即使心中仍有不甘,但他知道,這份不甘只會毀了自己,所以,他也會將這份不甘狠狠地掩埋在心底,不會再任由它滋長出來,毀了自己的心智。
他相信,自己能做到,因爲只要想到主子的立場,他便能做到!不能做到也能做到!
“瑞兒你——”
洛安不解地看着跪在她身前的男子,尤其看到他朝着自己磕頭,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只覺得心堵。
她不明白,前一刻還抱着自己又哭又鬧的男子,這一刻突然對自己變得如此恭順,甚至到了疏遠的地步,爲何?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他難道,還是懼怕自己?
應該是吧,即使他面上沒再表現出來,他骨子裡應該還懼怕着自己滿手的血腥,不過,他既然選擇留在自己身邊,那就承受吧!因爲,這是他必須承受的!
省得,他以後看到自己的真實面目後會臨陣脫逃,這可是她決不允許的。
她無法預知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想婁瑞兒守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就這麼待在自己身邊,若有其他女子想染指他,她想,自己心裡也肯定會不舒服。
由此,她就不自覺地想到了對婁瑞兒有意的七月,心裡又溢出歉意。但只是歉意,別無其他,瑞兒既是自己喜歡的男子,同時,他也對自己有意,她就不會再將他輕易拱手讓人。
前陣子,自己曾爲七月尋過機緣,意圖撮合她跟瑞兒,現在想想,她心裡就忍不住一陣後怕,幸好,眼前的男子心夠執着,也幸好自己骨子裡還存着尊重人權的思想,所以纔沒有強迫他嫁給七月,如今反倒給自己留了餘地。
思緒百轉千回間,洛安面上已經恢復了淡然,想上前親手扶起婁瑞兒,卻又生生地止了步,只斂眉平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冷冷道:“起來吧。”
既然他懼怕自己,就讓他懼怕個夠吧!只要他不離開自己身邊,他對自己如何想法,她都無所謂。她相信時間長了,他會習慣的,一定會!
其實,此時的洛安還忽略了一種情緒,就是憤怒,因爲婁瑞兒懼怕她而產生的憤怒。
“是,主子。”
婁瑞兒聽到洛安的話語面色更白了幾分,其實仔細看,能看出他未覆粉的脣也蒼白了一分,掩在袖中的手倏地收攏了起來,手心傳出連心的痛意,才讓他強忍住眼中顫抖的淚意,以及話語中的顫抖。
主子果然是嫌棄自己的……
果然是……
洛安見婁瑞兒站起身後,便繼續道:“瑞兒,其實,我很欣慰,現在的你已基本達到我心中的要求。所以,若有空閒,我會跟你坦白些事情,也會讓你着手接觸一些。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說這話時,她面上幾分嚴肅,語氣更有些凝重。
她知道,經過這段時日的歷練,眼前的男子心智已經十之八九地符合她心中所想,而且,她早前就有這個打算,讓這個男子能成爲自己身邊有用的助手。
之前,她敢將他放在自己身邊,讓他侍候自己左右,其實只借了自己既然救了他,那他就會報恩,會全心全意效忠自己的心態。
說起來,自己還真有些卑鄙,但她不得不如此,因爲,她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只是,自己最大的漏算,便是,他竟然會對自己有意,而自己,竟也同樣地,對他產生了男女之情。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要重用他的心思。
婁瑞兒聽到洛安的話,本低斂的眸猛地擡起,驚訝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眸光發抖了幾下,他暗自深吸了幾口氣,才歸於平靜,極力壓抑着自己內心的澎湃,語氣鄭重,“主子,我一定不負你所望!”
坐在桌邊的六月將頭支在桌上,昏昏欲睡,打了個哈欠,才道:“哎!好無趣啊!”語氣中透着濃濃的可惜之意。
她本來還以爲,這次主子跟婁瑞兒就算不能立刻相互定情,兩人之間好歹可以走近一步,可如今,兩人竟還站在各自的原點,甚至還相互膈應着,有意思麼?
想到此,她瞥了一眼婁瑞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覺得可惜了。
同時,心裡卻有些幸災樂禍,她姐姐整日心心念念着眼前的男子,甚至爲了他要死要活的,可眼前的男子從不曾施捨她姐姐一眼,因此,她一直有些不平。
可如今,她親眼見着這男子自己選擇的情路比姐姐的更難走,她怎能不樂?
但也僅此而已,不會有其他。畢竟眼前的男子也是主子中意的,她不會起害他之心,甚至會想盡辦法撮合他跟主子,因爲只有這樣,姐姐才能徹底斷了念想,恢復以前的恣意瀟灑。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也許會傷害到姐姐,甚至會讓她恨上自己,但自己相信時間長了,姐姐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試問,一個心裡沒有自己,甚至住着其他女人的男子,要了做啥?只能給自己心裡添梗!反正若換了她自己,她是絕對無法容忍自己心愛的男子心裡住着別人的。
“六月,你的皮最近真緊了不成?可要我幫你鬆鬆?”
洛安轉眸看向六月,盈盈一笑,一邊走向她,一邊握了握拳,一副誓要狠狠地教訓她的模樣。
剛纔太專注自己的情緒和想法,她竟然忘了屋內還有第三人在旁觀着。
“別啊!主子,勞煩您大駕爲我鬆皮,您就不心疼自己的手?而且就算您不心疼,我也會爲您心疼的。”
六月立馬兔子般從凳子上跳起,一邊故作懼怕地往後躲去,一邊討好地看着洛安,求饒道。
洛安到達桌邊,就直接坐下了,優雅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已涼的茶水,不理像潑猴似的六月,而是平靜地看向婁瑞兒,語氣淡淡,“坐吧。”
眼睛瞥了眼自己身側的凳子,示意他坐在自己身側。
婁瑞兒看到洛安手上的茶杯,方纔認知到自己剛纔不小心打翻了茶盞,弄溼了衣衫,而剛纔自己抱了主子,會不會將她的衣服也弄溼了?
想到此,婁瑞兒心裡一陣懊惱,甚至有些自棄,當即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卻發現已經乾透,由於他穿得是青衣,所以就算留下茶漬,也不明顯。
他有些驚訝,雖衣服單薄,且氣溫高,可他剛纔潑溼的可是一大塊衣服,怎會這麼快就乾透?
於是,他又確認性地看了眼主子的衣服,卻見她的衣服顏色濃豔深重,根本看出是否浸溼。
洛安見婁瑞兒打量了自己的衣服又打量起了她的,當即猜到他在想些什麼,便尷尬地咳了一聲,解釋道:“我已經用內力烘乾了。”
至於烘乾了什麼,婁瑞兒自然聽得出,因此很是羞惱,臉上也燒了起來,他無比慶幸剛纔也央主子爲自己易了容,否則,他真的要無地自容了。
見主子一臉好笑地看着自己,婁瑞兒也不多想,定了定心神,便走至她身邊坐下了。
爲掩飾自己的慌亂,他重新伸手拿過一個空茶盞,欲給自己斟茶,只是他的指尖才碰到茶壺,就有另一隻瑩白無骨的手將茶壺提了過去。
他擡眸,見是主子拿過了茶壺,然,令他驚訝的是,主子竟先爲他斟了杯茶,才爲她自己斟了杯,復又自然地將茶壺落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