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國說滅就說滅了，顧君恩往回走的時候，腦子裡全是這句話。
這句話是聽起來很狂妄，可是他卻聽的出來那位秦王江川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充滿自信的。那是一種建立在強大實力上的自信，而不是那種裝出來的信心。
不是嗎？入關不到十日，只用了三戰，就消滅了大順軍二十三萬人馬，斬殺了兩員大將，逼得大順皇帝圍攻京城的計劃擱淺，只能龜縮防守。
而且顧君恩從這位秦王殿下的話中聽得出來，他根本就沒有把大順國，把李自成放在眼裡，甚至都沒有當成他真正的對手。
難道這廣袤的中州大地都放不下他的野心嗎？他到底想要什麼？
顧君恩滿心的苦澀，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如一個小丑一樣可笑。
大順國？果真如此不堪嗎？他騎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一個個黑色的連綿不斷的軍帳，猶如看着一個巨大的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般，心中滿是擔憂和絕望。
他不是爲自己擔憂，他是爲李自成而擔憂。
他在李自成身邊多年，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向江川俯首稱臣的，更別說還要他解散軍隊。
那是他奮鬥廝殺了十幾年纔有的結果，他怎麼可能放棄帝王之尊去向別人投降呢？
他的選擇一定是跟江川決一死戰，寧願戰死沙場，也不會投降的，因爲到了現在他的帝位和尊嚴比他的命更重要。
更重要的是，這個大順國已經不是他一個人了，那也是跟着他歷經血戰打下天下的那些老兄弟的大順國。
罷了，自己只是一個臣子，何去何從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是生是死，交給上天決定吧。
快要走到大順軍營寨的時候，一道巨大的閃電忽然橫貫長空，然後便是“喀拉”一聲悶雷，好像要撕碎了天空一樣。
顧君恩擡頭看了一眼天，卻不知道何時天空已經是陰雲密佈了。
黑沉沉的雲層看起來很低，雲層之中不時有閃電劃過，雷聲炸響，空氣也變的悶熱起來。
一場暴風雨即將傾盆而下。
……
事情沒有任何的意外，雖然顧君恩已經儘量委婉的轉達了江川的意思，可是李自成還是暴怒不已。
他當場摔碎了自己最喜歡的瑪瑙菸袋鍋，而且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御案，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樣狂吼着要殺死這個狂妄囂張的江川小兒，要把他如同福王一樣在大鍋裡煮成肉羹，然後親口吃下去。
對於這個結果，其他人同樣的感到憤怒。他們跟着李自成一起大罵江川，一起喊着要與江家軍一決生死。
磅礴的雨水讓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有朦朧一片。
這麼大的雨依然無法澆滅李自成心中的怒火，他時而大吼大叫，時而面色陰沉，而且還殺了好幾個犯了一點小錯的人。
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的，坐在帳篷之中迷茫的看着外面，等待着這場暴雨的結束。
……
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停下來。
三天之後，江川率十三萬大軍與李自成大順二十多萬大軍決戰於天津衛城外荒原之上。
一場大雨過後，天津衛郊野荒原上生機勃勃，野草遍地，期間夾雜着無數各種顏色的野花。
只是，此刻這些野花野草卻被幾十萬大軍踩在腳下，碾碎零落。
衣甲雜亂兵器雜亂的大順軍蔓延的無邊無際，聲勢氣象比整肅無聲的江家軍黑森林還要壯闊許多。
大順軍依然是步兵在中間列陣，騎兵護衛兩翼展開。
所不同的是，今天戰陣中央的“大順”大纛旗下，排列着一個方陣，士卒全部都是頭戴氈帽，身披鐵甲且部伍大爲整齊，這邊是李自成的御林軍，原本的跟隨他一路起家的米脂營。
方陣中央的“李”字大旗之下，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威武不凡，馬上端坐着頭戴氈帽，身披青色大氅，手持長劍的李自成。
旁邊一員大將，正是被李自成封爲綿侯的田建秀，也是李自成如今最信重的大將。
他一臉擔憂的看着對面整肅無聲的江家軍大陣，風吹馬鳴之間，心中對於此戰毫無勝算。
嘴脣動了動，想要跟李自成說句話，卻看着李自成殺氣騰騰的臉色，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緩緩的拔出長刀，暗下決心，若是戰事不利，自己一定要保護陛下逃回陝州。
這麼多年，失敗了多少次，又重新站起了多少次，田建秀已經記不清楚了。他不明白爲什麼陛下這一次就非要跟敵人死磕呢，爲什麼就不能暫時避開鋒芒正盛的江家軍，日後再做打算呢？
只是這話卻說不出口，此時的李自成也聽不進去，這個時候也不允許有其他想法了，只能死戰！
未及，雙方戰陣列就。李自成向一旁的田建秀下令：“老田，先勸勸那姓江的後生小子，朕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要死硬，老子就猛攻猛殺，跟他死磕到底。”
田建秀得令，出馬陣前，遙遙高聲道：“秦王江川聽了，我們大順皇帝陛下念你是個人才，你若能歸降我大順，陛下依然封你爲王，統領大軍。你若不識時務，便叫你全軍覆滅！”
對面江川豪邁的大笑聲隨風飄來，異常清晰：“李自成何其愚蠢，此時竟然還在癡人說夢。本王現在已經是王，還需要你這個草臺班子皇帝封王嗎？本王倒是勸你等立即歸降本王，本王可保你等性命無憂。若是不然，今日便是你們大順國覆滅之日了。”
“大順軍將士，殺光敵軍！殺——！”
李自成大怒，舉起手中長劍連連大吼，大順軍便如潮水一般漫向江家軍大陣。
與此同時，李自成親率的御林軍也是喊殺如潮，從正面中央直陷敵陣。
對面江家軍大陣前面，江川扭頭對旁邊的中軍大司馬李翦吩咐了一聲，李翦走到雲車一旁，手中令旗向下一劈，頓時陣前戰鼓長號齊鳴，中央的步兵大陣頓時向兩側閃開，露出了掩藏在後面的二百多門黑洞洞的直指蒼穹的野戰炮，所有炮兵早已經手舉火把待命而發了。
看着大順軍已經進入了野戰炮的射程之內，神機營校尉李漢嘶吼一聲：“放！”
瞬間，兩百多門火炮便齊齊發出了一聲怒吼，白煙瀰漫之間，兩百多枚炮彈齊刷刷的落入了大順軍的人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