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氣溫越來越低,從北邊吹過來的寒風一陣賽過一陣,很多明軍士兵都抱着膀子開始打哆嗦了。
畢竟是野外宿營,又不能點起篝火,生怕暴露目標。就連晚飯都是啃那凍得硬邦邦的乾糧。所以沒有幾個人喜歡在冬季打仗的,因爲你的敵人不僅有拿着刀槍弓箭的人,還有嚴酷的天氣。
還好這是初冬,若是隆冬時節,士兵連武器都拿不住了,更別說打仗了。恐怕還沒開打就已經凍死凍傷不少了。
袁崇煥這個時候選擇攻打江家軍,就是考慮到一來這個時候清軍不會來騷擾添亂,他沒有後顧之憂。二來他堅信自己的手下的精銳明軍在紀律性和堅韌性上一定可以超過一支由馬賊組成的軍隊。
嚴寒天氣如果對明軍來說都是一場嚴峻的考驗的話,那麼對於賊軍來說就是一場災難了。
洪承疇是一軍主將,披着厚厚的披風,盔甲裡面有棉襯,外面還有熊毛製成的護耳,大帳之中點着兩個炭爐,溫暖如春,使他細嫩的麪皮上面都隱隱有些出汗了。
他端坐在帥案之後,佩劍放在面前,閉着眼睛不知道是在聽外面呼嘯的寒風聲音還是在凝神思考。
一直到了現在敵人還沒有任何的動靜,也沒有發現敵人任何的跡象,這讓一向沉穩的他開始有些着急了。
以往面對那些狡猾的流寇的時候,他總是胸有成竹,可以將他們的動向猜測的十拿九穩。可是這一次,面對這個神秘詭異的對手,他卻心中一點底氣都沒有。
心底的那一絲不安隨着夜色的深沉正在變得越來越強烈了,這讓他感到煩躁和憤怒,以至於整個心緒都亂了起來。
他努力的使自己保持平靜,去分析敵人有可能會採取的攻擊方式和攻擊時間,但是還是無法抹去心中的那一絲不安的感覺。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已經過了子時,外面依然一切平靜。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再就是巡邏士兵互相盤問口令的聲音和他們沙沙的腳步聲。
這種平靜讓洪承疇更加煩躁起來,越是平靜越有可能蘊藏着災難和危險。比起這種讓人心焦的等待,他倒更願意擺明車馬,跟敵人明刀明槍的來一陣。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成了那個獵物,而敵人卻成了隱藏在黑暗之中等待時機然後給自己致命一擊的獵人了。
你們到底在哪裡?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呢?他苦苦思索着這個問題。
人的情緒和神經猶如彈簧一般,不可能長時間一直保持着同一種狀態。一開始聽說敵人可能會發動夜襲,明軍士兵們都緊繃着神經,睜大眼睛注視着黑沉沉的夜幕,隨時準備着迎接可能突然殺出來的敵人。
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士兵們警惕心也在逐漸的放鬆,雖然手中依然握着長矛大刀,但是眼神已經不再警惕,表情不再緊張,白天行軍帶來的疲累正在不斷侵襲着他們的精神,讓士兵們的眼皮慢慢垂下,合上,甚至有的人已經開始打起來輕微的呼嚕聲。
一開始軍官將領們還用鞭子不時的抽醒那些睡着的士兵,但是隨着時間的繼續流逝,這些軍官將領們也都是哈欠連天,睏意重重,也就聽之任之了。
此刻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認爲在這種寒冷的深夜不會有敵人來偷營了,深沉的睏意在迅速麻痹着明軍士兵的警惕心。
但是明軍士兵依然沒有等來主將休息的命令,只好繼續抱着武器跟重重睏意做鬥爭。
終於到了換班的時間,前半夜值守的老兵們被另一半已經睡了一覺的同袍換了下去,如蒙大赦一般入了營帳就一頭撲倒呼呼大睡。
這些換班的明軍本來就沒睡夠,依然一個個是睏意連綿。最初的一點警惕心也隨着時間的流逝也慢慢的消失不見了。
整整一夜,沒有一個敵人出現。而遠處的山後已經開始慢慢冒出了一點亮光。
洪承疇在大帳之中整整做了一夜,一夜未眠,因爲焦慮過度和睡眠不足,兩隻眼睛都佈滿了血絲,原本俊朗的面容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親衛統領從外面走進來道:“大人,天就要亮了,看來敵人是不會來了。您都一夜無眠,還是休息一會吧。”
洪承疇揉了揉眼睛,試圖站起來,卻因爲一夜未動,導致血管受到壓迫,大腦缺氧,以至於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親兵統領搶上前去急忙扶住。
過了一會,洪承疇終於緩了過來,擺擺手道:“弄點水來,本官要洗漱。”
親兵統領擔心的看了他一眼,出去打水去了。
用冷水洗了把臉,洪承疇感覺精神一振,頭腦清醒了很多,下令各營開始吃早飯,巳時三刻開始拔營。
洪承疇的這道命令對於疲憊不堪的明軍士兵來說就是一道解除警報的通知,一個個都癱坐在地上,滿腹牢騷的開始啃着又冷又硬的乾糧吃早飯。
如果這是一支百戰精銳的話不可能因爲一夜的警戒就變得如此鬆懈疲憊,但是洪承疇這一萬後軍有一半都是新兵,而且還是隻訓練了不到兩個月的新兵。
叫他們新兵可能都不太準確,應該說是受了一點基礎訓練的老百姓更準確一些。
很多人在吃飯的時候就將手中的武器扔到了一邊,完全沒有一點身處戰場該有的戒心。
全軍吃完早飯之後,開始拔營。一頂頂帳篷被收了起來,用來紮營的木樁也被拔了出來裝上了大車。營寨門口的鹿砦和拒馬也被開始回收。
整個明軍大營是一片忙碌紛亂的情景,只有五千老兵在洪承疇的命令下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心,其中很多人還是哈欠連天。
此刻的天色處於半明半暗之中,近處的東西尚能看清一個輪廓,遠處的東西依然漆黑一片。
而此時,在明軍大營十里之外的荒原上,一隊龐大的騎兵羣正在悄無聲息的逼近他們。這些騎兵從人到馬都是黑衣黑甲,馬上騎士的臉都被冰冷的三角面甲給遮擋住,只露出一雙雙冷酷的眼睛。
騎兵胯下的戰馬一個個帶着籠嘴,四隻馬蹄都被麻布包了起來,踩在地上輕捷無聲,載着八千黑甲騎士猶如八千幽靈一般無聲無息的靠近明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