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的幾個女孩兒都笑了。白採芝便抿嘴道:“六姐姐,我覺着四姐姐說的有道理,上一次你的六味地黃丸祖母吃着說好,連我娘如今也開始吃,不如你再做一種補藥。”
一旁的寧纖蘿怯怯道:“做藥?祖母壽辰,若是送藥,只怕……不太好吧……”不等說完,便被寧纖月瞪了一眼,聽她淡淡道:“有什麼不好的?是做補藥,又不是做治病的藥,怕什麼?”
說完她就看向寧纖碧,熱心道:“我覺着白妹妹這個提議很好呢,六妹妹不妨考慮考慮。”
寧纖碧笑道:“你們以爲做藥是和繡花一樣,只要有了材料就能成呢?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一邊說着,便看了白採芝一眼,知道這位表妹是故意給自己挖坑呢,不論是什麼藥,歸根究底,它還脫離不了一個藥字,在古人眼裡,這就不是個吉利事情。至於推波助瀾的寧纖月,其用心就更不用提。這些姐妹以爲自己每日在百草閣做藥,對這些事情看不透,都想把自己當傻子玩兒呢。
寧纖月還在極力勸說着,忽聽白採芝“啊”了一聲,倒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見白採芝看着一個方向似乎十分驚訝,她便也注目看去。
只見沈千山正和寧徹寶寧徹宣一起並肩往族學裡去,聽見這邊的說話聲,便回頭瞅了一眼。
“咦?沈公子?”
寧纖月讓那一回眸撩撥得芳心大亂,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別,情不自禁就喊了一聲。
沈千山不知是怎麼想的,聽見寧纖月這一聲,竟也往這邊走過來。這下只把四姑娘激動的,如花面孔上竟浮起了一絲淡淡紅暈,旋即又覺着自己這樣有些失態。連忙小聲道:“我原本只是奇怪而已,誰知沈公子怎麼竟過來了?”
寧纖碧暗自覺着好笑,不過也沒說什麼。她心裡倒是想扭頭就走,卻也知道那樣太突兀,反正自己和沈千山之間也沒什麼未了的事,更何況,有這麼多姐妹在,想來那傢伙也不會做的很過分。
一念及此,便站的穩穩當當的,隱隱還存了幸災樂禍的心思。暗道也是一出好戲。誰料嘴角那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笑容還不等消失呢,便看到沈千山盯着她走了過來,微笑道:“六姑娘這是和姐妹們一起上族學嗎?”
“是。”寧纖碧微微點了點頭。心裡連粗話都要罵出來了,這混蛋看來是看不慣自己清淨,衆目睽睽之下,他是怕自己不成爲這些花癡女的目標嗎?
“恰好遇上了,不然還想着放完學去找你。前些日子在外面看見了這個。倒是十分精巧,我便買了來,想着送給姑娘。”
沈千山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是用寧夏那邊的牡丹錦做成的一個針囊,專門裝鍼灸用的銀針的東西,他落落大方遞給寧纖碧。似是一點兒都沒察覺到不妥。
寧纖碧的目光猛然便凌厲起來,卻是稍縱即逝,她心中升起警惕。慢慢退後了一步,小聲道:“多謝三公子,這東西我用不着,且也不合規矩,三公子若是要進學。就請快些過去吧,遲到的話。先生要責罰的。”
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她現在的心有些亂,沈千山忽然間就積極大膽起來的舉動讓她意識到不對勁兒。不由得心中暗恨自己:這下好,還想着幸災樂禍呢,結果是引火燒身,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理他,甩開這些花癡進族學。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也沒別的意思,上次承蒙姑娘給了兩盒六味地黃丸,你又不肯收那塊玉佩,所以我特意在集市上找了許久,才找到這麼個東西,第一眼看見,就覺着姑娘用最合適了。”
寧纖碧退後了一步,沈千山就又踏前一步,那隻手固執的伸着,似乎她不收,就決不罷休。
這一幕只讓女孩子們驚得目瞪口呆,連寧徹寶整個人都呆住了。只有寧徹宣在旁邊,還有些不懂,心想這針囊很好看啊,最難得的是寧夏的牡丹錦,據說那東西只有寧夏皇宮裡娘娘們纔會用的,精巧一點也不輸雲霞錦,且比雲霞錦還稀少,怎麼姐姐不肯要呢?
寧纖碧震驚的看着沈千山,一時間甚至忘了該怎麼反應。
她是重生回來的,她太瞭解沈千山,這是個冷漠無情,凡事只憑心意,表面謙和,事實上卻是我行我素,絲毫不把世人眼光議論放在心上的一個驕傲狂妄,可恨又可怕的傢伙。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沈千山就是這樣的人,不然上一世裡他不會因爲喜歡白採芝,就寵妾滅妻,世俗的禮法道德,外界的評價和眼光,對這個男人的約束力甚至還比不上最薄最薄的一張紙。
然而重生回來,她接觸的沈千山卻一直都是謙虛平和的,最起碼錶面是這樣。以至於她一直都認爲,這個時候的沈千山就是這樣的人,他的狂妄無情,驕傲放肆都是在真正上戰場,成爲大慶朝最年輕的英雄偶像之後產生的。
可是此刻,她終於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這個男人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霸道狂妄的,他想做的事情,纔不會去考慮別人會怎麼說,更不會考慮對方的感受,就如同現在,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贈送自己東西,完全不在乎這就是私相授受,被大人知道,一頓家法是免不了的。因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等於是像寧纖碧示愛了,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當着衆人的面示愛,這般失禮的舉動,如果被沈茂知道,他逃不過一頓板子。
但這混蛋還是做了,毫無顧忌和猶豫。一瞬間,寧纖碧咬着脣,死死盯着那個針囊,手心裡竟然滲出汗來。
沈千山已經出招,她要怎麼辦?這個男人的破壞力太大,無論她接不接招,日後都別想有安寧日子過。她擡起眼,憤怒的瞪着沈千山,一時間,雖然小徑上有好幾個人,卻是鴉雀無聲,連風輕輕吹過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沈公子,你不覺得這樣太失禮了嗎?”寧纖碧強忍怒火,恨恨說完,再退了三步,然後一揚下巴,驕傲道:“沈公子是名門貴胄,請您自重,也尊重一下別人。”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這裡寧纖月寧纖巧和白採芝等人都用複雜的目光看着沈千山,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少女心一片一片碎裂的聲音。接着她們便一言不發的跟在寧纖碧身後,轉眼間就去得遠了。
沈千山的目光盯在寧纖碧的背影上,然後緩緩縮回手,自語道:“尊重你?自重?我從前不就是這樣做的嗎?”他忽然呵呵一聲苦笑,搖頭道:“可結果又如何呢?”
“三公子……”
寧徹寶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小聲道:“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沈千山的思緒被拉回來,看了一眼寧徹寶,他微微笑道:“沒什麼意思,是我考慮不周,讓六姑娘誤會了。因爲上次她給了我兩盒六味地黃丸,讓我能回去向祖母獻寶,祖母很高興,誇我孝順。所以我也很歡喜,想着要送點什麼感謝六姑娘,恰好看見這個針囊,覺得它很適合六姑娘,誰想卻讓六姑娘誤會了。寶兄弟等再看見她,還望幫我解釋解釋。”
寧徹寶這才放鬆下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嘻嘻笑道:“這事兒整的,也難怪六妹妹不高興,三公子你這哪裡是送禮物感謝?竟咄咄逼人呢。六妹妹那個性情,最是外柔內剛不過的,她又知書達理,三公子送這東西,雖是光明磊落,落在外人眼裡,似乎也是私相授受,所以你也別生六妹妹的氣,這事兒她也沒什麼錯呢。”
沈千山笑道:“是,我這人就是這個臭脾氣。誰知今日卻唐突了,只是沒有機會向六姑娘道歉,想來她一時半會兒應該也不願意見我。”
寧徹寶笑道:“放心,這個包在我身上。三公子也知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家教都是十分嚴格嘛。六妹妹此舉也是因爲懂禮數……”因羅裡吧嗦說了一堆,中心思想還是怕沈千山因爲這事情對寧纖碧存了惡感。
沈千山再三解釋,寧徹寶才放下心來。只是心中卻難免畫了一個魂兒,暗道三公子難道真是單純的就爲了感謝六妹妹?他難道不知這樣的舉動有多孟浪?還是說,他真的是對六妹妹有心思?那爲什麼不讓沈大人派人提親呢?是了,他今年不過十四歲,六妹妹才十三,最多也只是議親的年紀,哪裡就到了提親的時候?不過若是真有意,先把親事定了,等到兩人都再大一些再完婚,這也正常吧。
寧徹寶如今也是議親的年紀,只是母親和寧世源替他相了幾家的女孩兒,都是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因此這事兒也就耽擱了下來。要不然以他這大大咧咧的性子,還真未必就能想到提親上頭去。
看來沈千山這混蛋是不想善了了。
坐在學堂裡,手中細細的畫筆在畫板的雪浪紙上勾勒着,寧纖碧心思滿腹,以至於一隻鴛鴦,竟讓她畫成了野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