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沙漠的夜很平靜,但並不安靜。

風很大,一波波夾着細沙吹打在牛皮帳上,卡啦啦此起彼伏一片輕響。所以當其中一頂帳篷的簾布被掀開,從裡頭搖搖晃晃走出一道身影的時候,坐在篝火邊守夜的人沒有一點知覺。低聲談着話,時不時一兩聲沙啞的輕笑,這當口,那身影在層層的營帳間幾個轉彎,在一頂深褐色、幾乎同夜色混成一團的大帳前站定。

大帳前有兩名守衛。抱着長槍斜靠在帳篷邊懶散地坐着,大張着嘴,嘶嘶睡得很香。因此那身影從他倆中間搖搖晃晃走進帳篷的時候,他們也沒有任何知覺。

一進帳篷,簾子剛在身後合上,那身影的動作似乎瞬間快了許多。

幾步走到帳篷深處,帳篷深處隱隱一道人影在地上橫躺着,兩手反綁,凌亂的長髮散了一地,一動不動死了般無聲無息。在他身邊蹲了下來,那人解開了他手上的束縛,丟開繩索正要伸手把他從地上抱起來,冷不防身子一震,一聲不吭跌倒在了他的身上。

這同時一把刀從這人背後用力拔出,扯着他的衣服把他屍體推到一邊,那個影子般站立在他身後的窈窕身影一腳跨過地上人的身體,扯住他頭髮強迫他轉向自己那張被一層厚紗所遮擋着的臉:“我該說你什麼好,俄塞利斯,”低低的話音。眼見着他眉頭隨着自己話音微微蹙起,手鬆,在他失去重心仰頭跌倒的瞬間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這種樣子還想逃,你以爲自己真是神?”

頭撞到地,沒有吭聲,也沒有任何動作。飛揚而起的髮絲下露出他一張蒼白的臉,臉上那雙漆黑色的眼睛夜空般驚人的美麗,沒有任何焦點地直直對着帳篷的頂。

蹲下身,一手拈起他的下顎,一手指指他邊上那具屍體:“你以爲自己能控制他多久,神官大人。”

“你又認爲自己能繼續多久,以這樣的身體,我的王后。”

話音未落,又是一巴掌扇在臉上。

一絲暗紅色液體隨即從嘴角劃了下來,似乎沒有任何知覺,俄塞利斯閉上眼微微一笑:“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是你身上那種來自墳墓的味道,怕是連巴比倫尼亞最好的香料都已經遮擋不住了,雅塔麗婭。”

手一把扣在了他的脖子上,在那兩片美麗的嘴脣吐出這麼刻薄的字眼的同時。下意識想用力,手剛剛收緊,忽然慢慢鬆開。片刻再次開口,話音安靜了很多:“激怒我你能得到什麼,俄塞利斯。”

“用這種方式困着一個殘廢,你又能得到什麼。”

“我?”手指貼着他的喉嚨。幾乎感覺不到一點體溫,這個男人,有時候感覺和辛伽是一樣的,一樣冰冷的脆弱。可這真的是脆弱麼?一種可以讓人在那麼優雅和安靜的面容下感覺到恐懼的脆弱,這又到底是什麼。

收回手,一動不動注視着俄塞利斯那雙漆黑色的眸子,雅塔麗婭從他身上靜靜站起:“你有一雙可以看透過去未來之外那些東西的眼睛,俄塞利斯,那些‘無’。那麼,你看得透我的‘無’嗎。”

沉默,俄塞利斯空洞的眼裡沒有一絲漣漪。

“你也感覺到了,我身體上這些每一時每一刻不停加劇折磨着我的東西。我們都在得到中償還,可是償還的疼痛遠遠阻止不了那種想要得到更多的誘惑,這,我想你比誰都更能瞭解。”

依舊沉默,俄塞利斯不置可否。

“我的時間不多了,俄塞利斯。你比我剋制,所以你將比我活得更久,而我,每一種境遇都逼得我不得不對着那些慾望索取更多。”話音頓了頓,低頭望向那個靜躺在地上的男人,而他依舊那麼淡淡對着帳篷的頂端,美麗的臉龐上除了蒼白,找不出其它任何她試圖想看到的東西。而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她其實自己也說不清。

於是轉個身在他身邊坐下,拈起地上一撮沙,繼續道:“辛伽的狀況越來越差,蘇蘇的到來,我……身體裡所壓制着的那個神力量的甦醒。很多東西都超出了我的控制,在我每一次索取到更多不該去要的誘惑之後。”

鬆開手,看着那些細沙從掌心紛洋而落:“而我又應該怎麼辦。這麼多年了,始終也忘不了,他坐在那棵樹下對我說的話,”

“他說,那麼我娶你,雅塔麗婭。”

“那天他的承諾和神的詛咒,同一刻都加諸在了我的身上。於是我爲了他的生而生,爲了他的死而死,因爲我是他的巫女,逃不脫的命運,從來都是……”

“知道麼俄塞利斯,在看着尼尼微被尼羅河之鷹吞噬的時候,在眼看着辛伽被你所帶來的破命之人毀滅,而我卻束手無措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疼。”

“很疼很疼,”

“比這些無時無刻不在被那些東西所啃噬着的我的身體,還疼。”說到這兒,話音一頓,她側眸望向那個始終聽着不發一言的男人。

而他依舊不語,只是那雙空洞的眼似乎已不再如剛纔死水般地安靜。

於是伸手掠起他一束髮,挑高,再看着它們從指尖滑落,就像剛纔那些無聲灑落的細沙:“聽懂了麼,俄塞利斯,你可明白你現在面對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一個已經即將失去一切的女人,”

“一個又即將拼其一切,去奪回那即將要失去的一切的女人。”

說到這裡,低下頭,雅塔麗婭看着俄塞利斯的眼睛,捕捉着那雙眼睛裡哪怕一絲一毫變化的漣漪,然後一字一句:“你的對手,看清楚了麼。”

“看清了,又如何,”半晌,目光一轉,突然有了焦點般對準那張隱在黑紗背後的臉,俄塞利斯開口:“知道蘇蘇是被誰召到這個世界上來的麼。”

不語,雅塔麗婭看着他。

“阿舒爾。而你認爲自己還有多少力量可以控制你身體裡的他?無。事實,現在你能坐在這裡,同我說話,其實全在於他的允許。早在幾天前你就已經從這世上消失了,雅塔麗婭,如果不是因爲蘇蘇的身體出乎他意料的無法容納他,雖然她同你其實就是一個人。”

“這世上往往總會出現那麼一些讓人,甚至於神都驚訝的意外。而蘇蘇本身就是個意外,於你,於我,於神,於……很多很多的人。”

“而不管怎樣,這些都同你無關了,作爲一個廢棄品。”

“很快你的軀體將就被他放棄掉,在有了合適的替代品之後,這點你比誰都更加清楚。你的身體早就負荷不了他的力量。

“閉嘴!”一聲尖叫,雅塔麗婭霍然起身。

隱忍了很久,從俄塞利斯用淡淡的話音說出蘇蘇來歷的那瞬開始。而此時終於忘了最初的目的和隱忍的必然,她全身微微顫抖,不知道因了他即便在她說出那些話後依舊保持的淡然,還是他之後所說的那一切,那一些她並不知曉,卻又隱隱感覺得到的東西。

而俄塞利斯並沒有理會她勃然而起的慍怒,或者,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憤怒。

依舊繼續說着,用他不緊不慢的話音,靜靜道:“不妨讓我們來猜猜,在這樣漫長而無聊的夜裡,我們來猜猜誰會是阿舒爾下一個的選擇好麼。他是多麼急於找到一個能讓他徹底衝出那道封印的身體。”

“那個身體必須具備你這樣巫女易於與神融合的體質,必須能釋放他的力量,必須有足夠的韌性和力量去承受他所釋放的力量,在他脫離封印前那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蘇蘇……”

“蘇蘇是不可能了,她的身體……呵……”

“也是最近才發現,她的身體是那麼的不可思議。甚至我現在都不好說她究竟是誰了,雅塔麗婭,那個原先作爲你的未來生活在另一個時間裡的女人,她到底是什麼,我不好說。”

“那麼其他人,那些圍繞在你們周圍的人,普普通通的人。自然,也不行。他們有着健康的身體,可是融合不了神的魂魄,一旦融入,片刻間灰飛湮滅。”

說到這兒,身體微微一動:“你在看我是麼,雅塔麗婭。”隨即笑了,笑容美得像朵罌粟:“是,從某些地方來說,我和你很類似,而我,也確實有着和神融合的體質。”

“可他控制不了我,在我的身體裡,某些地方,那些存在着的東西……他進來,將會被再次封印,以我的身體,正如當初我那樣封印了天狼之眼……”

“那麼,誰。”

“我想我不說,你也猜到了,對麼,雅塔麗婭。”

“那個男人,那個你那麼深愛着的男人。”

“繼承着他叔叔所有能力,以至落得一個和我倆一樣下場的男人。”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叔叔,那位名叫席達的年輕攝政王,他是你們國家最優秀的大祭司。”

“一個可以和神對話的大祭司。”

“夠了俄塞利斯。”

突然間開口。雅塔麗婭兀然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卻是有點異樣的平靜。

眼眸微微一顫,俄塞利斯的臉朝她方向側了側。

“你對我說這些,期望改變些什麼。”

不語,俄塞利斯合上眼。

“什麼都改變不了,是麼。我剛纔就對你說過,你的對手是個已經即將失去一切的女人,但同時,也是個即將拼其一切,去奪回那即將要失去的一切的女人。即使有些東西已經無法控制,你認爲我會放任那些,在以往那些日子裡什麼都不去做,不去準備麼。”

眼睛睜開,直愣愣側對着地面。

雅塔麗婭望着他,那張完美的輪廓和無從琢磨的神情。片刻蹲下身,伸手插進他冰冷的髮絲:“我會得到一切我想得到的,俄塞利斯,正如你曾經的,以及直到現在對那個男人所持有的執着。而我也要送你一樣禮物,作爲你的執着,以及它就此所給我那麼多疼痛的報答,我親愛的神官大人,”眼見着他目光輕輕一顫,一把抓緊他試圖掙脫的臉,湊近,貼着他耳朵輕輕道:“命運,可改變麼。抹去,會痛苦麼。”

“尼羅河上空的鷹,同樣的東西,同樣的痛,你弟弟他會親眼見一次,親自品嚐一次,在他的愛人,那個破命之人的手指下。”

“我保證。”

******幾張紙拼在一起,用石頭壓着,湊成一張完整的地圖。紙太硬,時不時彈開石子桀驁地捲了起來,不得不用腳踩着邊,一不留神咔的聲脆響,一道裂縫從腳底下游走出來,從‘底比斯’到‘紅海’的那一端,像從海當中開了條道。

有時候很無奈於這種狀況,不過紙就是這麼頑固又脆弱的東西,當然至少比黏土板好一點,不要要希望它能像毛皮似的柔韌和易折,那真是異想天開。這世界上有能讓紙變成那種樣子的東西麼?

隨手抓起一顆石子丟向‘底比斯’的一邊,摸了摸下巴,又將它朝後移了一點。拈起又一顆石頭在紙面上游移,冷不防一道陰影閃過,無聲來到他身邊站定。

擡頭朝上看了一眼,兩眼微微彎起,雷伊拍拍身邊的空地:“姐姐,這地方女人最好不要隨便跑來跑去。

“很晚了,你還沒睡?”擼擼裙邊坐了下來,蘇蘇抱着膝蓋看着他腳下那些紙:“這是什麼。”

“一些打發時間的玩意。”丟開石頭,雷伊仰頭把一把散在腦後的長髮用繩子紮起,目光依舊停留在她的臉上:“聽說姐姐在的利比亞見過我們王。”

“你說奧拉西斯?見過,似乎給他帶來了一些麻煩。”

笑了笑,感覺什麼東西在背後蠕動,回過頭,那隻面貌醜陋的大鳥隨即受驚似的一陣撲騰,拍拍翅膀朝他嘶叫了一嗓子,轉身飛開:“也包括西奈是麼。”目光從這隻被叫做小禿的大鳥身上轉開,藉着火光又朝那低頭望着一地草紙的蘇蘇看了一眼,問。

蘇蘇擡眼望向他:“那次之後他怎樣了。”

“老樣子,麻煩不斷,還到處招惹麻煩。”

“你這麼說你的王?”

“啊哈,反正他聽不見。”

微微一笑:“雷伊,你的王是個怎樣的人。”

“你覺得呢。”

“說不清。”

“一個美人。”

話音落,一臉捉狹的笑,蘇蘇呆了呆。

而雷伊話頭一轉,忽然又道:“相比辛伽如何。”

蘇蘇目光微閃:“辛伽……”視線依舊對着雷伊,她抿了抿嘴脣:“爲什麼要和他比。”

“最近對他有點興趣,所以想聽聽剛從那個國家裡逃出來的你對他的看法。”

“他麼,”垂下頭,隨手拈起壓在紙上那塊蓋着底比斯版圖的石頭,朝火堆裡輕輕一丟:“一個美人。”

怔。片刻大笑出聲,一把扣住蘇蘇的臉:“姐姐,你學得倒快。”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很少能見到他?”

目光閃了閃,點點頭:“很少。”

“那這些日子你在亞述都在做什麼呢,蘇蘇。”

“做一些我不知道該不該做的。”

話音落,一陣沉默。

“嘎!”不知過了多久,小禿一聲輕鳴在天空盤旋了一圈,飛遠了。雷伊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如果沒有碰上我們,你打算去哪裡呢蘇蘇。”

“底比斯。”

“爲什麼,想找他麼?”眨了眨眼,點點頭:“王的確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不是麼。”

別過頭避開他的目光,蘇蘇笑了笑:“他救過我,雷伊,除了他的國家,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讓我現在可以去投奔的地方。”

“這樣,”擡頭看看天,似乎有點失望。片刻又低頭望向她:“可你走錯路了,蘇蘇。”

“怎麼?”

“這裡,再往北走,就過了努比亞邊境了,你離底比斯可是越走越遠了。”

“……怎麼會……”

“哧……”又笑了,這個極愛笑的男孩:“喂,姐姐,長得那麼美,又那麼粗枝大葉,你說你怎麼還敢一個人在沙漠裡走。我都好奇你是怎麼平安走到這裡的,難道靠那隻醜鳥帶路。”

“小禿?有時候我是靠它來指路。”老實地回答,沒得又引來他一陣笑:“姐姐,你不怕它丟下你一個人跑了?”

怔了怔。半晌擡頭看看天,飛了一大圈之後,小禿又飛回來了,半空裡一個盤旋,拍拍翅膀在不遠處一棵枯樹上落了下來。於是目光再次移向那個愛笑的年輕將軍:“不會,背叛,人會,禽獸不會。”

笑容在嘴角邊微微靜止。

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雷伊目光轉向身邊的篝火:“蘇蘇,我恐怕,你最近不能去底比斯。”

“因爲那裡的瘟疫麼。”

“你知道?沒錯。瘟疫,而且還有戰爭。”

“和亞述?”

“對。”

“亞述軍隊很強。”

“你見過?”

“對,見過。”

“多強。”

沉默。半晌,忽然話鋒一轉:“如果不開戰,可以麼。”

雷伊不自禁又看了她一眼:“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可以不用開戰。”

“那麼……”

“可是不得不戰。”

“爲了奧拉西斯?”

“爲了凱姆?特。”

不語,蘇蘇垂下頭。

“辛伽覬覦凱姆?特很久,王早就知道,只是沒料到這一場瘟疫的爆發,所以也沒有更快地爲此做好準備。只是真要戰,仍是個未知。戰場上的事誰知道呢,蘇蘇,看着吧,聽說辛伽以往戰無不勝,可他現在面對的是奧拉西斯。”

“你很信任他。”

“奧拉西斯?”笑,雷伊笑的時候,總讓人感覺好象一團火在燒。所以蘇蘇將目光再次移向了那堆篝火,而耳邊他的話音仍在繼續:“當然,你也和他接觸過,不是麼。他是個像拉一樣的男人,而在太陽的面前,你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會失敗。”

擡起頭:“那麼,不可能存在別的可能麼。”

“你指?”

躊躇片刻:“談判,和解。”

朝前踱了一步,雷伊朝下輕掃她一眼:“你認爲可能嗎,對於辛伽那個男人來說。”

“很多戰爭,終結於談判。”

“辛伽要的就是凱姆?特,而唯一能和平終結談判的,就是把凱姆?特拱手相讓,你覺得可能嗎,對於奧拉西斯那個男人來說。”

“那麼,必然要打。”

“對。”

不再言語,只是一雙眼依舊對着雷伊的方向,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着雷依,還是他身後那片隱在夜色下起伏層疊的營帳。

“喂,姐姐,我是不是長得太好看了。”半晌,雷伊朝她招招手。

蘇蘇依舊不語。雷伊也不以爲意。別過身擺擺手:“早點休息吧,明天要啓程。”

“啓程?去哪兒?”

“底比斯。”

“……他們說你還沒做最後的決定。”

“決定?”用力伸個懶腰,回頭笑笑:“剛纔已經做了。”

“那麼,是該休息了。”

“嗯。”應了一聲,擺擺手,雷伊邁步先行朝營帳方向走了過去。

沒走兩步,不知怎的腳下忽然一頓。

有種衝動想回過頭,在聽到頭頂撲楞楞一陣翅膀扇動聲響的瞬間,眼前一道白光閃過。

閃電似的驟然一亮,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眼前那片起伏于山谷間密密安扎着的營地陡然間被一片火光包圍了!

一道接着一道,那些火彷彿是有生命的,從這片帳篷迅速竄至那片帳篷,短短彈指剎那的瞬間,整個營地就被一片火海給吞噬怠盡,伴着陣從未聽到過的天搖地動般的巨響!

雷伊震呆了。

半天雕像般一動不動,直到幾名士兵哀號着從火海里朝他跌跌撞撞奔跑過來,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身子一顫,他迅速回頭。

身後空空蕩蕩,那個安靜坐在篝火邊的美麗女人不見了,還有那隻巨大的禿鷲。只剩下火焰在一片被山谷裡的火海蒸騰出的咆哮聲中忽閃着,劈劈啪啪剝啄出一片閃爍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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