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汐站在乾政殿偏殿門前,望着眼前緊閉的雕花大門,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皇上心情不好,吩咐下面的人機靈一點,近來來找皇上的人能擋則擋。若是讓人進去觸了皇上的黴頭,小心你們的腦袋。”
柳若汐一聲令下,乾政殿外的奴才們慌忙跪了一地,垂頭應是。
這些從小在宮中伺候主子的奴才們怎會不明白,柳若汐根本是打算暫時將小皇帝軟禁與宮中,與他們說這些便是在警告他們,若敢幫着小皇帝聯絡前朝,一個個的便得仔細自己的皮了。
“這兒怎麼這麼熱鬧?微臣見過太后。”柳若汐話音未落,一道熟悉的聲音便從衆人的身後傳了過來。
柳若汐聞聲,雙眉一擰,轉頭看向來人道:“爹爹,您怎麼來了?”
“微臣聽聞皇上因着王城流言之事龍顏大怒,身體欠佳,故而前來探望。”
柳若汐看了柳瑞海一眼,父親的心思女兒總是最明白,柳瑞海這個時候來找龍玄頤的真正目的,柳若汐一聽便知,臉色登時沉了些許。
“皇上心情不好,剛剛發過一頓脾氣,爹爹這個時候進去只怕不妥,不如先跟本宮到側殿先行歇息,本宮許久未見爹爹,也有些話想跟爹爹說。”
柳瑞海見柳若汐臉色不鬱,自然不好擋着衆人的面駁了她的面子,只躬身應了聲是,緊隨着柳若汐進了側殿。
“爹爹,你這時候進宮,只怕不單單只是爲了看望頤兒那麼簡單吧,你是不是想讓頤兒跟着你一同對付攝政王?”將側殿的門一關,柳若汐當即盯着柳瑞海開門見山道。
“沒錯,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此刻若是再不除了龍誠璧這個心腹大患,必定放虎歸山,將來後患無窮。”柳瑞海也不隱瞞,直言道出今日來意。
柳若汐見着他那決絕的模樣,臉上浮上了幾分着急:“爹爹,你糊塗啊!頤兒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在朝廷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依你們兩人如今的實力,想要與龍誠璧正面交鋒,根本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我糊塗?沒錯,我是糊塗,纔會生出你這樣的糊塗女兒。當初若非你不聽我的勸告,執意要讓龍誠璧做這個攝政王,我們爺孫二人又怎會落到今日這般舉步維艱,被人凌駕於頭上的境地?”
柳若汐雙眸猛地一縮,難以置信的望着柳瑞海道:“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是我爲了一己私利連累了你們爺孫兩?爹爹,你好好摸摸你的良心,捫心自問一聲。當年若非我使計讓龍誠璧成爲攝政王輔佐頤兒登上皇位,你以爲當時以我們孤兒寡母,連同你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家族之力,頤兒就真的能坐上現在這個位置?你以爲……你有今天的地位是誰給的?如今覺得羽翼豐滿了,一個個的倒都來說我的不是了?你們也不想想,這麼多年若非我在這後宮與前朝的人諸多周旋,你們今時今日的位置能坐得像今天這麼穩?”
柳若汐怒極反笑,略帶嘲諷的看了柳瑞海開始難看的臉色一眼:“爹爹,你好好想想,這幾年你弄了多少個爛攤子讓我收拾?你在外面跟多少個青樓女子私相授受,與多少官員收受賄賂,霸佔民宅,這些事情我從來不曾說過你一句?只因我知道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身居高位的男人,誰沒有幾個小癖好?但是爹爹,我給你面子,你也不能太不像話,你以爲我在這深宮內院的,腳不沾地,眼不視物,就當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嗎?蔣家剋扣軍餉,意圖通敵一事,你當我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搞的鬼嗎?”
柳瑞海臉色一白,詫異的望着柳若汐,柳若汐冷笑一聲,右手往邊上的桌子一拍:“這就罷了,你是瞎了眼不是?竟然把那個賤人的妹妹送進宮,把這個宮中搞得烏煙瘴氣不說,現在連頤兒都與我生分了,你卻想趁着這個時候跑來唆使頤兒與你一同對付攝政王。爹爹,我的好爹爹,你是當真覺得本宮太閒了嗎?”
蘇錦瑟一事,柳瑞海也自覺對柳若汐有愧,現在被柳若汐這般咄咄緊逼,更是尷尬萬分:“女兒,那個小賤人的事情,確是意外。我也沒想到她口口聲聲在攝政王府受盡虐待,楚楚可憐,到頭來卻是攝政王妃的親妹妹,更沒想到那個小賤人膽子會這麼大,爲了爭寵穢亂後宮,做出混淆皇嗣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柳若汐大袖一揮,打斷柳瑞海的狡辯,脣邊嘲諷愈甚:“找秀女找到攝政王府中,還一找就是兩個,真不知該說爹爹你聰明好還是欠缺考慮。至於那個小賤人身懷賤種一事。哼,爹爹,你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個老太醫是我懷頤兒那會,你特意從外面找來送入宮中幫着我安胎的,醫術老道,深得我心。若非你授意,他看顧靜妃的胎那麼久怎會診不出靜妃的胎並非頤兒所有?”
沒想到自己在這個宮中動的手腳,有一日會被自己的親生女兒挖出,柳瑞海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盯着柳若汐那滿帶嘲諷的側臉,惱羞成怒道:“沒錯,是我吩咐太醫將靜妃的身孕並非皇室子嗣之事瞞下來的,若非如此,靜妃怎能留在宮中,怎能得到皇上的寵愛,怎能幫着我除去攝政王?”
“爹爹,你怎能這麼糊塗?你難道看不出來,那個小賤人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爲了……”
“我當然知道,各取所需,那個賤人有她想要的東西,我也有我想要的東西,只要她給我想要的東西,我不介意……”
“爹爹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大可直接跟我說,又何必多此一舉,平白讓外人鑽了空子,離間我們骨肉至親之情?”柳若汐一臉不可理喻的望着柳瑞海。
柳瑞海卻低低的笑了:“我想要的東西至始至終只有一個,我只想要龍誠璧死。”
柳若汐雙眸猛地一縮,臉上不可遏制的掠過一絲愕然:“爹爹……”
“連皇上都看出了你的心思,知女莫若父,你以爲爹爹會不知道你心裡打着什麼算盤?”柳瑞海冷哼一聲,“若非你不爭氣,爲父怎會千方百計想要送人入宮,助我一臂之力?沒想到到頭來,卻終究功虧一簣。”
“爹爹,你爲何就不能聽我一言?龍誠璧不是好惹的,我不讓你們動他,並非我偏袒於他,而是我擔心你們,擔心你們以卵擊石,犯下大錯。唯有時機成熟,方纔能夠水到渠成。”
“夠了,這句說辭早在皇上登基那時你便說過了。時過進遷,到了今天,你還用這樣的話來搪塞我們。時機成熟,什麼時候纔算時機成熟?你一直覺着是我們刻意爲難龍誠璧,你可曾想過,現在已經不是我們想要除掉他了,是他在逼我們。過了這個冬天,皇上便已成年,卻恰恰在這個時候流傳出這樣的流言,龍誠璧的心思還用我們去猜嗎?今日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爹爹也不瞞你。這次我與皇上連同龍誠璧是真的退無可退了,是站在至親骨肉這邊,還是站在龍誠璧那邊,你自己看着辦!”
柳瑞海說完,袖子一擺,轉過身去,沒得商量的態度十分堅決。
柳若汐臉色難看的望着?...
他的背影,剛想說什麼,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來。”柳若汐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臉色才讓人進來。
“參見太后,相爺,皇上得知相爺入宮,請相爺進乾政殿商議政事。”小太監垂着頭走到兩人身邊,小心翼翼的回道。
柳若汐雙眸微眯,看出此人正是平日總跟在龍玄頤身邊的小太監,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聲,相爺才入宮多久,皇上便得了消息,看樣子這些個奴才當真沒有一個人將她的話放在眼裡。
“皇上召見微臣,臣先告退。”柳瑞海聞言面上一喜,朝着柳若汐草草行了個禮便跟着小太監走出了側殿。
“太后……”見柳若汐許久不曾出來,鶯歌略顯擔憂的走了進來,低聲喚道。
柳若汐面無表情的掃了空蕩蕩的側殿一眼,閉上眼輕舒出一口氣道:“安排一下,本宮要親自出宮,去……攝政王府。”
鶯歌一怔:“是。”
夜幕低垂,相較起宮中的動盪,攝政王府一如往常的靜寂寧和。
“宮裡傳來消息,午後左相行色匆匆的入了宮,至傍晚都不曾從宮中出來。”龍誠璧捻起一塊精緻的糕點遞到對面之人口中,不甚在意的說道。
“那老狐狸終於忍不住了,你說接下來忍不住的人會是誰?”蘇紫瑤將頭從書中擡了起來,看了龍誠璧一眼。
“瑤兒這麼聰明,怎會猜不到?”
蘇紫瑤莞爾一笑,不動聲色。不多時便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王爺,有人求見,是宮裡的人。”
“看吧,忍不住的人來了。”龍誠璧端起桌上的茶水,朝蘇紫瑤遞了個眼色。
蘇紫瑤微微一笑,合上手中的詩經,起身向書房內室中的屏風後走去。
龍誠璧笑着看了那幕翡翠屏風一眼,確定蘇紫瑤已經躲好,纔出聲道:“讓她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