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

樑城受人之託,但更多的是對這位要逃跑的皇妃有了興致,便斜倚在宮牆根,雙臂抱在胸前,饒有興致的微微挑脣,遠遠的看着這位新娘子。

新娘子四處張望,看着眼前的建築,初時興致勃勃,可畢竟是宮門外,除了高聳的宮牆和硃紅鑲金的大門,也沒別的了,很快就看夠了,開始四處踱着步子,頭冠有些重,時而扭扭脖頸,累了便盤腿坐在地上,身旁的丫鬟欲扶起新娘子,新娘子犯懶,彆彆扭扭的又拖了一時半刻才起身,丫鬟拍着新娘子身上的灰土。

樑城眉頭皺了幾下,這是皇上欽點要娶的人?

忽的見這位新娘將長袖一甩,便朝遠處走。

樑城並未慌張,總覺着她不過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況且這等抄家滅門的事情,誰也不敢做的如此明目張膽,便繼續穩穩地靠在宮牆根看着,脣角越挑越高,頗有看戲的意思,心裡甚至和自己打着賭,堵她決計走不出三丈遠。

春兒攔不住林言笙,拽着林言笙的衣袖不斷央求着,林言笙一邊駁斥一邊拽出衣袖,又開始往遠處走,不顧身後的春兒。

春兒眼看着林言笙越走越遠,真的對她不管不顧,又去追。

林言笙已經走出了六七丈遠,樑城依然在原地巋然不動,心底又改了賭注,這女子倒頗有膽氣,不過她定不會走出十丈。

可那一襲紅衣越來越小,眼看着就要拐進巷子,樑城終於沉不住氣,快步追過去。

在林言笙拐出宮道前伸手攔住了她。

樑城作揖行禮:“娘娘留步。”

林言笙不看他,帶着怒氣問:“你是誰?”

“在下錦衣衛指揮使,樑城。”

林言笙“哦”了一聲,饒過樑城又繼續走。

樑城立即轉身擋在林言笙身前,道:“娘娘不能再走了!”

“爲什麼?你憑什麼管我?”林言笙道。

樑城道:“娘娘是皇上的妃子。”

林言笙冷哼一聲,掀起珠簾:“他都不來娶我,我還不是他的妃子!”

樑城被這話一驚,道:“聖旨已下……”

樑城說話間擡頭看向林言笙,林言笙朱脣緊閉,一雙杏眸含嗔帶怒,本要誓死攔住她的決心竟有一瞬間的鬆懈,趕緊低下頭,穩了穩心神,道:“下官只管看住娘娘。”

林言笙不管,又要饒過樑城,樑城身形一閃擋在林言笙身前,林言笙便換了方向,可是不管是往左還是往右,樑城總能一瞬間便擋到她身前。

林言笙跑不了,怒極便驟然伸腿踢了樑城一腳,硬生生落在樑城的小腿上,樑城沒躲,林言笙也沒有歉意,道:“你讓不讓開?”

“這是下官的職責所在。”

“職責?”林言笙道,“你的職責就是幫皇上強娶嗎?”

樑城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林言笙又猛力踩了樑城一腳,樑城身形依然不動,林言笙整個人站在樑城腳上,用力踩壓,若換個角度看,林言笙幾乎是蹭在樑城懷裡,樑城有些不自在,眉頭微微一蹙,身形往後仰了仰。

他不喜女子靠他太近。

林言笙沒有看到樑城喊疼,有些不滿意,從他腳上下來,開始對他拳打腳踢,直到那個尖細的聲音過來攔住她:“娘娘,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林言笙停了手,微微喘息,額上也出了汗,雲奇蹲在地上拍了拍樑城鞋上的灰土,口中道:“樑大人受委屈了。”

樑城知道雲奇是皇上身邊侍奉的人,雖未笑臉相迎,卻還是客套了一句:“雲公公也是皇上身邊的人,在下可是擔待不起。”

“瞧樑大人說的!”雲奇道。

林言笙站在一旁不屑的笑了笑,有人就是自甘下賤。

雲奇站起身,又笑着朝林言笙行禮:“娘娘,聖上有旨,開正門,請娘娘入宮吧!”

林言笙終於笑了:“這皇上還挺好說話。”

雲奇啞然須臾,道:“娘娘好福氣,皇上可從未對他人開過先例!”

“是嘛!”林言笙止不住的開心。

“是啊,娘娘!”雲奇又對林言笙多了幾分殷勤,“娘娘快請吧!”

林言笙才走兩步又停了,仰面朝天,一副傲嬌的樣子:“讓皇上來接我!”

樑城與雲奇皆驚愕看向她。

樑城旋即偷偷笑了起來。

雲奇是身在其中,可不似樑城那個看熱鬧的,雲奇變了臉色,自然知道這事行不通,他也不敢去報,雲奇“噗通”跪倒在林言笙跟前,求道:“娘娘不要再爲難奴才了。”

雲奇說着便在地上磕了頭。

林言笙被跪的猝不及防,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跪過,眼前這個長她幾歲的人忽然跪在自己跟前,只覺着自己要折壽,她也跟着“噗通”一聲,跪了:“你快起來,你快起來,我沒有要爲難你。”

雲奇看林言笙跪在他面前,慌忙顫抖着膝行兩步,側開林言笙正前方,又是不住的磕頭:“娘娘不要再折煞奴才了。”

“別磕了,別磕了。”林言笙見他又磕,也是慌的不知所措,“要不,我也給你磕一個。”

樑城早已在一旁遏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春兒一臉哭笑不得,望了一眼看笑話看的樂開花的樑城,又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言笙和雲奇,忙上前攙扶林言笙:“小姐,你現在是皇妃,跪不得。”

林言笙不顧春兒,只是對還在磕頭的雲奇道:“不叫皇上了,不叫皇上了,你快起來。”

雲奇終於不再磕頭,看向林言笙,又膝行側了側身,道:“娘娘快起來。”

林言笙胡亂應着聲:“好,我起,我起。”

雲奇伏着身等林言笙站起來,林言笙起身後又去扶雲奇:“你也趕緊起來。”

雲奇站起身,泛紅的額頭上沾着塵土,林言笙擡起手中的卻扇,輕輕在雲奇額上扇了扇,隨口道:“全是土。”

雲奇笑着擡袖輕撣,道:“娘娘請吧!”

林言笙嘟囔道:“真是怕了你了。”

林言笙由雲奇引着入了宮。

樑城揮手讓人關了宮門,看着那一襲紅衣高傲的仰着頭,走在御道上,偶爾路過的宮人們又是好奇又不敢細看。

樑城站在原地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笑意不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

“呦,什麼事能讓樑大人笑的這麼開心?”樑城的肩頭忽然搭上一隻手,那人循着樑城適才的目光看,依稀還能瞧見新娘子的背影,玩笑道,“我還當是見鬼了呢!”

樑城作爲錦衣衛指揮使,守着詔獄的“鬼門關”,向來是不苟言笑。

樑城隨意拿下他肩頭的手,不再笑,道:“周青,你今日不該來這巡視吧?”

周青看着樑城不怒自威的面容,不僅不怕,反道:“樑大人什麼時候也肯對我笑笑?”

樑城道:“進了詔獄就能瞧見,要不要進去瞧瞧?”

“看樑大人一笑成本太高,還是算了。”周青又瞧瞧那個背影,問道,“那是誰?”

樑城反道:“你私自跑過來,還能不知道那是誰?”

“樑大人什麼都戳穿人,無趣,”周青乾笑一聲,“怪不得娶不到夫人,在青樓里名聲也臭的很,玩兒都不會玩兒。”

周青也是聽聞新娘娘想逃婚纔來看熱鬧的。

樑城一手提起周青的後脖領:“我看你是想試試詔獄的刑具了。”

周青如泥鰍一般,轉身從樑城手下滑了出去,一擡手,道:“走了。”

***

林言笙被雲奇引着進了廣陽殿,雲奇推開殿門,道:“娘娘稍後,過些時辰皇上便會過來。”

林言笙昂首闊步跨過門檻,春兒跟在身後,雲奇關了殿門,守在門外。若是其他嬪妃,進了門雲奇便可以去歇息了,可想想現在屋裡那位,還是不敢大意,一步不離,守在門口。

林言笙進了門,紅紅的喜帳,房內燃着紅燭,桌子上整整齊齊的放了幾盤果子,林言笙隨手拿了幾顆紅棗,張嘴朝嘴裡扔了一顆,一邊吃一邊在房裡四處看看,“嗯,還不錯,房間還挺大。”

林言笙總算看到一樣滿意的了。

林言笙左轉右看:“呦,這花瓶是不是特值錢?!”

“哇,這首飾盒真漂亮,裡邊還有這麼多首飾呢!”

林言笙無不驚歎:“這牀也好看,你看這雕花,真漂亮。”

“還有這蚊帳,真軟,真輕。”

春兒看着林言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無奈的喚了一聲:“小姐。”

林言笙將房間轉了兩遍,越看越滿意,摸摸肚皮,問道:“有什麼吃的嗎?”

春兒道:“沒有,明早纔會有。”

“什麼?”林言笙不滿道,“不讓吃飯啊!”

林言笙沒有辦法,只能坐到桌子前,吃着那幾盤果子,嚼了一把花生仁,使勁往下嚥:“水總有吧!”

春兒掂了掂壺,道:“有。”

林言笙拿起滿杯的水一飲而盡,錘了錘胸口,又接着吃,邊吃邊問春兒:“你不餓嗎?”

春兒看了看林言笙吃的一桌子果皮棗核,有些頭大,道:“奴婢不餓。”

林言笙一邊磕着瓜子一邊望望窗外:“怎麼會不餓?這天都黑了,一整天都沒吃飯呢!”說着硬拉着春兒坐在板凳上,隨意抓了一大把乾果放在春兒面前,“吃吃吃!”

又抓了一把:“多吃點!”

春兒皺着眉頭,爲難道:“小姐,你今天是新娘子,還是老老實實坐在喜榻上,等皇上過來吧,否則皇上過來看到屋裡是這樣,怕是會不開心吧!”

林言笙道:“他不給飯吃,還不能吃點乾果了?不要管他,不就是個皇上嘛!”林言笙又在春兒面前放了一把乾果,頗爲大氣,“吃!”

春兒扭扭捏捏的吃着,吃了一半再一瞧那果皮棗核,想笑又不敢笑,硬憋着。

林言笙看出她的異樣,道:“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春兒看了林言笙一眼,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林言笙道:“以後你想做什麼,想說什麼,都不用憋着。”

春兒笑了起來:“小姐,你是沒瞧見,今日一跪,把雲公公都跪懵了。”

林言笙聽完也是“噗嗤”笑了出來。

林言笙吃了半晌纔將將覺着自己不太餓了,開始泛起了食困,打着哈欠問春兒:“皇上還來不來?我能去睡覺了嗎?”

春兒收拾着果殼碎屑,道:“不能,小姐今日大婚,一輩子就穿這一次喜服,總得讓夫君看上一眼,是不是?”

林言笙一聽,好像有道理,笑了笑:“也對,那我就再等等。”

林言笙開始在房間踱步,天上沒有月亮,烏漆墨黑,偶爾在牀上小憩片刻又不敢睡的太死,一會兒又站起身。

終於,門外傳來雲奇的聲音:“奴才參見皇上!”隨着問安,傳來一聲開門聲。

林言笙趕緊在牀沿上坐正,撫平裙子上的褶皺,伸手捋順眼前打結的珠簾。

縱使白天那麼無法無天,可是她在古代的合法丈夫要來了,心裡還是有一些緊張,有一些期盼,也不知道這人長什麼樣?如果是個帥哥就好了,她身子前傾,朝門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