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
時間一到,鬧鐘像往常一樣響起,喚醒了尚在睡夢中的人。
伸手關掉開關,顧安塵卻並沒有像平時一樣立刻起牀。
他微微撐起上半身看着窩在自己懷中安睡的人,俊眉輕皺,黑曜石般的眸中透着一絲顯而易見的擔憂和遲疑。
昨晚的事情,像是一場夢。
會不會待會兒小一醒來,一如昨日……
這樣一想,顧安塵的眸光不禁變的有些黯淡。
甚至,他連叫醒向南依的勇氣都沒有。
手臂無意識的收緊,令懷中的佳人不適的嚶嚀了一聲,而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那一刻,顧安塵得承認,他緊張的連呼吸都屏住了。
因爲還沒徹底睡醒,向南依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最後發現實在是敵不過睡意,於是就再次沉沉的閉上了雙眼。
“小一……”
顧安塵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的。
捏了捏她的臉,他試圖讓她清醒一下,“小一,待會兒再睡。”
大概是被他擾的不行,向南依微微蹙着眉,忍無可忍的伸手按住他作亂的手,迷濛的大眼中帶着明顯的不悅。
“很困呢……”
聽到她一貫軟糯的聲音響起,顧安塵的眸光豁然亮起。
心跳不自覺的加速,他俯身擁緊了她,“小一,告訴我,我是誰?”
聞言,向南依原本還有些昏昏欲睡的意識瞬間清醒了過來。
擡眸望向眼前的人,她看着他臉上毫不遮掩的欣喜和眸中的期待,莫名覺得心口一澀。
是她不好,害他擔心了。
從被子裡伸出一雙手臂,向南依傾身環住了顧安塵的脖子,原本憂鬱黯淡的雙眸中盈滿了水光和濃濃的眷戀。
“小一……”
“是我的顧先生。”那樣讓她心疼的一個人,她怎麼敢忘!
直到聽見她親口說出,顧安塵心裡緊繃的那根弦才終於漸漸鬆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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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無力的垂下頭,將臉深深的埋進她的發間,擁着她的手不斷的收緊,將她整個人都禁錮在了他的身下。
“顧安塵……”她快不能呼吸了。
只是後面的話,她並沒有說出來。
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落在了她的頸間,慢慢變涼,讓她猛地僵住。
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向南依原本輕搭在顧安塵肩上的手微顫了一下,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寬闊的後背。
一如他從前對她做的那樣。
似乎在她過的渾渾噩噩的那段日子裡,他也曾這樣無言的落下清淚,卻不得不壓抑着內心所有的恐懼和痛苦。
她從不知道,他也會脆弱的哭泣。
而他的眼淚,會讓她這樣的心疼。
什麼都沒有說,向南依只是安靜的任他抱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眼角微微溼潤,脣邊卻揚起一抹微笑。
她承諾了要相信他,更要記得對他的承諾,她都做到了。
還好……
都做到了。
*
向南依的好轉,終於一掃顧家多日來的沉悶氣氛。
自從顧安塵帶她搬出主宅之後,家裡上下這幾口人的臉上就沒再露出過笑容。
先不說向書禮這個當爹的如何,就連陳阿姨都起了滿嘴的火泡,做飯都提不起什麼精神,總是下意識做一道甜點,可弄完之後卻恍然發覺,向南依根本沒在。
連她尚且如此,更不如說顧老爺子和顧青梧了。
他們走的第二天,老爺子就一個人坐在棋盤前擺好了陣勢,沉默的坐在那好一會兒,然後才嘆着氣回了書房。
後來陳阿姨見了要幫他收起,他卻揮手製止了,只說等向南依回來了還得再擺,就那麼放着吧。
於是,就一直放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等到顧安塵終於帶着向南依回到顧家的時候,棋盤上已經鋪了一層薄灰。
向書禮看到女兒晶亮的眸光盈滿了水汽,瞬間就紅了眼眶,幾次開口想要說什麼,可最終卻只是抱着她摸了摸她的頭。
往日白皙的手指關節上微微泛黃,明顯是吸菸後留下的痕跡。
除了初到國外的那幾年他抽菸抽的有些狠,再後來向書禮就徹底把煙給戒了。
這一次,實在是愁緒萬千無處宣泄。
未免被向南依知道了擔心,向書禮已經在心裡計劃着開始第二次戒菸行動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女兒已經發現了。
守着顧安塵那麼個近乎完美的男人,向南依對菸酒之類的這種氣味十分敏感,所以在向書禮才一走近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他身上濃郁的菸草味。
只是,她選擇故作不知而已。
比起向書禮這樣明顯的表達自己的感情,顧老爺子可就含蓄多了。
朝向南依和藹的笑着點了點頭,然後他就揹着手回了臥室。
不得不說,面對顧老爺子的反應,向南依是有些詫異的。
倒不是說一定要對方如何激動才行,只是她有些疑惑,爺爺怎麼忽然就回房間了?好像步伐也比平時快了些……
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解,顧青梧意味深長的笑道,“老爺子不好意思當你們面哭。”
“爺爺哭了?!”向南依一臉震驚。
“年紀大了比較容易多愁善感,沒事的。”顧青梧怕她自責,於是狀似玩笑的寬慰,“以後你多陪陪他就好了。”
“嗯。”
“給姑媽看看,安塵把你照顧的好不好?”
對視上顧青梧關切的目光,向南依上前窩進了她的懷裡,“姑媽……”
軟軟的聲音,像是喚進了人的心裡。
“瘦了,讓你陳阿姨給你做點好吃的多補補。”
一聽說向南依瘦了,陳阿姨心疼的不行,心想這孩子本來就瘦弱,身上看起來沒有多少肉,這次又經過這麼一折騰,那還不一陣風就吹跑了!
越想越覺得心酸,陳阿姨擦了擦微溼的眼角,繫上圍裙就進了廚房。
她剛纔看少爺好像也瘦了一圈,這回可得好好給他們兩人補補,不然都這個身體狀況的話怎麼生個健康的孩子呢……
估計顧先生要是知道陳阿姨這麼有遠見,肯定又要給她漲工資了。
*
回到顧家之後,向南依的生活就相等於破除了結界,顧安塵不再對她有任何的限制。
之前一跳八丈高要來看她的白芮終於如願以償,坐着韓諾的車去顧家的一路上都美滋滋的哼着歌,一掃平時的沉悶。
餘光瞥了她一眼,神獸的眸中閃過一抹無奈的笑意。
幸虧向南依的情況好轉了,不然他就要被自家沒良心的媳婦給折騰死了。
她跳着高讓自己帶她去看人,可問題是連林司南和歐景琛他們都被擋在了門外,他要是敢帶她過去,boss絕對能弄死他。
更重要的是,那種情況下,就連向父和顧老爺子都不去打擾,他們又怎麼能去添亂呢……
好在,苦盡甘來。
不止是boss和向南依,也包括他自己。
“快點、快點,你怎麼開這麼慢啊?”白芮有些心急的催促他。
銀邊鏡片上寒光一閃,韓諾一腳油門就踩了下去。
然後——
馬路上一輛飛馳而過的銀色跑車裡飄出了一道高亢的女音,引的路人紛紛停下了腳步,疑惑是從哪發出的殺豬般的嚎叫聲。
幻覺嗎?
而造成這個情況的主人公卻在幾分鐘之後一臉慘白的下了車,兩天腿軟的都不會走路了。
“你、你特麼踩油門的腿是假肢嘛……”虛弱無力的瞪着優哉遊哉的某神獸,小白氣的想要衝過去咬他兩口。
“是不是假肢,小白不知道嗎?”韓諾溫和的笑着,眼神卻充滿了暗示。
“呵呵。”
皮笑肉不笑的朝他咧了咧嘴,白芮懶得再和他廢話。
她今天是來看小依的,等她回家再好好和他算賬。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邁着明顯還在發抖的腿十分緩慢的往別墅大門“挪”去。
慢悠悠跟在她後面,韓諾絲毫沒有要出手相助的打算。
欺負她會讓他覺得心情變的莫名的好,沒辦法,這是身爲男人的惡趣味,他很是樂在其中,並且還樂此不疲。
明明只是幾步路的功夫,卻偏偏被白芮走出了長征的艱難感。
到最後,向南依都從樓上跑下來接她了,她纔剛走上臺階,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看到向南依含笑的站在她面前,小白微微愣了一會兒,然後就“蹭”地一下躥到她面前給她一個熱情的熊抱。
“你可算是被解了禁足了……”她大概是想要將話說的輕鬆些,可才一開口,聲音就不禁有些變了。
“對不起。”向南依伸手回抱着她,想想又拍了拍她的頭,“讓你擔心了。”
“……哼。”
白芮本來打算十分有氣勢的回一句什麼,可到最後卻只是弱弱的“哼”了一聲,想了許久的話一句也說不出。
顧家之前發生了什麼,向南依又都經歷了什麼,韓諾都告訴過她了,否則的話,她也不會這麼擔心她的情況。
幸好,現在一切過去了。
“別摸了,再摸就被你摸謝頂了……”
想到明明向南依纔是需要安慰的那個人,結果還要對方反過來安慰自己,小白不禁有些自我鄙視,預想中的“大哥風範”絲毫沒有展現出來,甚至還差點哭鼻子,不免覺得有點丟人,於是就有些生硬的轉開了話題。
向南依自然知道她愛面子,也就沒有壞心的戳破她。
“放心吧,就算是謝頂了,你家神獸先生也不會不要你的。”
“喂……”
“難道不是嗎?”向南依挑眉。
“那倒是……”白芮自信的揚起頭,“畢竟像我這麼優秀的物種,他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恰好韓諾從她身邊走過去,附和的點了點頭,“嗯,全世界碩果僅存的Tyrannosaurus—Rex。”
等到他人都進別墅了,小白才一臉茫然的看向向南依,“他說的是啥?”
搖了搖頭,小一同學也一臉茫然。
剛好向拔拔拿着綠籬剪要去花園那邊,向南依就順便問他,“爸爸,您知道Tyrannosaurus—Rex是什麼意思嗎?”
韓諾好像是這麼發的音……
“Tyrannosaurus—Rex?”向書禮重複了一遍。
“嗯。”
“雷克斯暴龍。”想了想,他又貼心的補充了一句,“也叫霸王龍。”
說完,向拔拔就在白芮崇拜的目光中笑着離開了。
轉頭看着她一臉花癡的模樣,向南依不禁微微蹙起眉頭,猶豫着要不要提醒她,剛纔韓諾在說她是恐龍呢……
*
白芮和韓諾是最早到顧家的人,之後歐景琛和林司南他們也都陸續到了。
在顧家見到溫知夏的時候,小白並沒有很驚訝。
不過一看到她身邊站着的那個男人,她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趁着幾個男人坐在那邊聊天的時候,白芮神神秘秘的拉着溫知夏走到了角落裡,把後者弄得莫名不已,“怎麼了?”
“那個是我未來的姐夫嗎?”
見白芮眼神促狹的掃過連清風,溫知夏微微一愣,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兩人的關係。
未來的姐夫……
“是嗎、是嗎?”絲毫沒有看出溫知夏的遲疑,白芮還在一臉興奮的追問着。
誰知還沒等正主兒回答,兩人就聽見一道清朗的男音響起,“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兩人聞聲望去,就見連清風笑意溫柔的站在旁邊。
“你是知夏的妹妹,我記得你叫白芮。”他笑的平易近人,“我可以和知夏一樣,叫你小白嗎?”
“可以、可以。”
“我是你未來的姐夫,我叫連清風。”
溫知夏:“……”
那一刻溫知夏就覺得,無論她的決定是什麼,這哥倆肯定是一拍即合了。
果不其然,才聽完連清風的話白芮就笑的露出了滿口小白牙。
“初次見面,一點心意,不要嫌棄。”說着,連清風將手裡的一個檔案袋遞給了她,眸中透着志在必得的光彩。
“不嫌棄、不嫌棄,謝謝姐夫啊……”
說完,小白就屁顛顛的拿着東西去和神獸分享,研究下里面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而溫知夏已經被那一聲脆聲聲的“姐夫”弄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欲言又止的看向連清風,卻見後者無辜的眨了眨眼。
泄氣般的收回了目光,她轉身走了出去。
連清風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臉上清潤的笑意忽然變的有些陰險邪氣。
他已經一點點的攻克她身邊所有的人了,就算她現在還邁不過心裡的那道坎,但想跑是肯定跑不了了,就這麼耗着他也不怕,反正也耽誤他對她做什麼。
以後她就會明白,一個男人的耐心究竟有多可怕……
即使走出了別墅,可溫知夏還是能感覺到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灼熱視線,輕嘆了口氣,餘光瞥見旁邊有一片向陽花,她好奇的走了過去。
之前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不過也有可能,那時花還沒開,所以她也就沒有注意到。
畢竟,那時每次來顧家都是爲了看小依。
正想着,溫知夏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她轉頭看去,就見向南依朝她走了過來,“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發呆呀?”
“出來透透氣。”
“哦……”她還以爲是和二哥吵架了呢。
“這些花開的真好看。”
“是爸爸和姑媽,還有我和顧安塵我們一起種的,終於開花了……”向南依笑望着,眸光溫軟,“還好沒錯過。”
聽出她話中的慶幸,溫知夏看着她,無聲的勾起脣角。
她想,這樣堅強真摯的女孩子,上帝是不忍心讓她再有遺憾的……
“知夏,謝謝你。”如果不是她的治療,或許自己還是無法直面那段過往,哪怕到現在也還是脆弱的不堪一擊。
“我的作用並不大,是你自己足夠堅強,也因爲顧安塵足夠愛你。”
這兩者,缺一不可。
朝溫知夏笑了笑,向南依折了一支向陽花讓她握在手上,“你也不要錯過花期。”
有些人,越過了就是一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