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
鬧鐘剛響了一聲，顧安塵就伸手把它關掉了。
低頭看着枕在自己肩上的那張睡顏，他無聲的勾起脣角，額前散落的碎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平添了一絲柔和。
輕柔的吻落在向南依的光潔的額頭上，他動作輕柔的將她的頭安放在鬆軟的枕頭上，仔細給她掖了掖被子，然後才輕手輕腳的下牀。
洗漱、下樓、做早餐……
自從搬回公寓之後，他的生活變的無比規律，雖然這在別人的眼中或許有些一成不變。
但至少，他很享受。
去廚房做早餐之前，他會先打開客廳的音響設備放一首歌，是他和向南依看過很多遍的《歌劇魅影》裡面的歌曲。
伴隨着熟悉的旋律，他會想起兩人過往無數的畫面。
每每這個時候，他會覺得連空氣都帶着一絲甜柔。
Think—of—me，
Think—of—me—fondly，
Remember—me，
Once—in—a—while—please—promise—me—you““ll—try；
If—you—ever—find—a—moment，
Share—a—thought—for—me……
We““ve—never—said—our—love—was—evergreen—or—as—unchanging—as—the—sea，
There—will—never—be—a—day，
When—I—won““t—think—of—you……
以前看這部電影的時候，顧安塵記得向南依曾和他說過，這首歌很像是魅影在最後離開時對克莉絲汀說的話。
表達得盡的愛意，他都親口對她說了。
表達不盡的，他都融進了這首歌裡，希望她能聽得懂。
想到這，顧安塵原本忙碌的雙手不禁微微頓了一下。
小一，你聽懂了嗎？
那些我曾經對你說過很多遍，但現在卻不敢再輕易出口的話。
因爲，已經不想再給你任何的壓力和負擔了。
像現在這樣就好，如果你能明白，我會很開心，如果始終無法體會到，我也甘之如飴。
這份感情，一如松柏長青，似滄海永恆不變……
*
早餐做好之後，顧安塵上樓去叫向南依起牀，在那之前，他會先去衣帽間幫她準備好今天要穿的衣服。
厚重的窗簾擋住了窗外明亮的陽光，臥室內依舊有些昏暗。
那天之後，向南依不再害怕黑暗了。
夜裡休息的時候，她不會再固執的抱着從前的那個小烏龜夜光燈，而是會摟住顧安塵的手臂，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安心的睡去。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只除了……
她仍舊沉默着。
和顧安塵最初見到她時一樣，她不喜歡說話，總是喜歡一個人坐着發呆。
每當那個時候，顧安塵就會輕輕擁住她，陪她一起望着某一處，幸福的像是難得享受這樣的安寧時光。
不過有時他也會和她說話，講他的小時候、講她的小時候，然後幻想一下“他們的小時候”……
按下遙控器，窗簾無聲的自動散開。
溫暖的陽光照進室內，讓人的心都跟着軟了下來。
“小一。”顧安塵坐在牀邊，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小一，該起牀了。”
“嗯……”
側過頭避開他的“騷擾”，她將臉深深的埋進枕頭裡，手無意識的拉起被子，想要繼續睡下去。
賴牀的毛病一點都沒變，所以每天早上叫她起牀時，顧安塵都會有些恍惚，想象着她會不會在下一秒睜開迷濛的睡眼，然後朝他揚脣淺笑，三分羞怯，七分甜蜜。
“早餐做好了，再不去吃會就涼了。”
“小一乖……”
“我抱你起來好不好？”
像這樣哄小孩子一樣的話，顧安塵每天早上都要說好多句、好多遍。
等到兩人終於下樓吃早餐的時候，差不多剛好8：30。
沉默的坐在餐桌前，向南依小口小口的吃着飯，神色安然平靜，沒有絲毫的異樣，只除了……稍顯黯淡的眸光……
她始終微垂着眼眸，憂鬱的氣質更甚從前。
顧安塵會不停的給她夾菜，他夾什麼她就吃什麼。
她仍舊愛吃甜食，也仍舊討厭胡蘿蔔。
單從一些生活習慣上來看，她還是從前的那個向南依。
可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半點影子。
韓諾偶爾會過來給顧安塵送文件，有時看到她抱膝坐在窗邊的背影，落寞的令人心驚。
按理來說，依照她現在的狀況，顧安塵應該讓她試着多和人接觸，而不是徹底讓她和外界斷了聯繫，說不定情況會越來越糟。
但是這樣的話，向書禮沒說、顧老爺子和顧青梧也隻字不提。
林司南和歐景琛雖然試探着提到過，但顧安塵明顯沒有聽進去。
這期間，無論是姜亦眠和封北霆還是秋書語和葉成蹊，他們都先後來看過向南依，只是並沒有見到她本人。
那時所有人心裡都不免在擔心，不知道究竟病的人是向南依，還是顧安塵……
*
吃過早餐之後，顧安塵簡單的收拾一下廚房，向南依和以前一樣去客廳，但是卻再也不會興致勃勃的點播電影看，而是抱膝坐在落地窗前，眸光黯淡的望着遠方，不知道在看什麼。
耳邊聽着熟悉的旋律，她卻想不起這究竟是首什麼歌，在怎樣的情況下，以怎樣的心情聽到過。
顧安塵走進客廳的時候，看着她的背影，他出神了片刻。
再次擡腳走向她的時候，他的脣邊依舊揚起了清潤的笑。
“今天想去畫室畫畫嗎？”他柔聲問她。
聞言，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依舊沒有回答。
而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沉默，也習慣了自己自問自答，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不想去那咱們就繼續坐在這看風景，難得休息在家，等以後回學校可能就要每天忙着畫了。”
看着兩人交握的手，向南依不禁伸出右手撫過無名指上的戒指，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動作很熟悉，好像她以前就經常這樣做。
“這是我們的訂婚戒指。”顧安塵笑着告訴她，“那天我們去超市購物，回來的時候我一時衝動向你求婚，你答應了，下午我就迫不及待的買戒指套在了你的手上。”
其實說是“一時衝動”，但事實上並不算。
畢竟，無論是訂婚還是結婚，他都已經在心裡蓄謀已久。
“小一，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心念唸的糖果。
而她，就是他心裡的那顆糖。
從一開始就泛着香甜，甜蜜了他原本平淡無味的人生。
“對了，有樣東西拿給你看。”他的話中帶着明顯的笑音，再次回來時，手裡拿着兩個紅色的小本本，很是鮮豔的顏色。
握着向南依的手一起拿着他們的結婚證，顧安塵笑的心滿意足，“其實我們領證那天，簡兮就把設計好的婚戒帶給我了，我一直藏着沒給你看也沒告訴你，心裡想着等到我們婚禮的那天再給你一個驚喜，可今天忽然就忍不住想告訴你了。”
向南依看着手裡的紅色小本，眼睫微微扇動了一下。
她似乎，對此並不好奇。
手裡拿的究竟是什麼，爲什麼面前的男人會這麼開心，她好像都可以視而不見。
對於這樣的情況，顧安塵面色如常的笑着，可握着她的手不知道爲什麼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小一……”他開口想對她說些什麼，驀然的眸中卻隱隱變紅，他皺眉將她攬進了懷裡，不想她看到自己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模樣。
愣愣的被他抱着，她被迫微揚起頭將下顎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間是男人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下意識的伸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猛地僵住。
“小一？”他一臉驚喜的退開望向她，卻在看到那雙眼眸依舊平靜無波時，瞬間亮起的眸光漸漸黯淡，最終歸於死寂。
無邊的疼痛和苦澀在心裡蔓延開，他勉強朝她勾起一抹微笑，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小一，我始終相信，你會心疼那個失去你的顧安塵。
心疼他對你的“心疼”，對嗎……
*
漫長而沉寂的一天，在顧安塵依次爲向南依準備好三餐的順序中悄然度過。
傍晚時分的夕陽紅的像火，光明而又熱烈。
橘黃色的光透過窗子照在牆上，像是從人的心裡折射出的光芒。
天邊銀灰色的雲緩緩流動着，
太陽被一筆、一筆的塗去，
最後只剩下一片橢圓的黑色天空；
黑的像男人的發，
像他額前細碎的發下深情的眼眸。
19：00
時間剛到，顧安塵就準時牽着她的手往樓上走。
經過畫室的時候，向南依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
顧安塵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心領神會的打開了微啓的門，讓她一眼看到了裡面的景象。
溫知夏有向他建議過讓向南依多接觸一下繪畫，他之前也帶她來過一次畫室，但她除了沉默的盯着那些畫發呆之外，並沒有做什麼。
後來，他就不再主動帶她到這兒來了。
靜靜的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向南依沒有任何意外的收回了目光，再次微微低下頭。
見狀，顧安塵微微抿脣，帶她回了臥室。
放好洗澡水，準備好新的睡衣，他才轉身走出了浴室。
“不要泡太長時間，別在裡面睡着了，嗯？”
沒等她有任何的反應，他就輕擁着她走到浴室門口，然後紳士的幫她帶上門，安靜的等在外面。
通常在這個時候，顧安塵都是寸步不離的守在臥室裡。
和平時一樣，她洗好澡出來，他動作溫柔的幫她吹乾頭髮。
手指穿過如絲的長髮，他的眼神寵溺似水。
自從和她相遇之後，他餘生的全部時光似乎都是爲了愛她，
那樣沉默憂鬱的一個她，
或許會在某個涼風習習的夜晚，回眸間朝他溫軟的笑，
讓他平淡的生活染上了一層甜蜜的糖衣……
20：00
向南依準時準點的躺在了牀上，將被子一直蓋到眼睛下面，她微微閉上眼睛準備休息。
摸了摸她嫩滑的臉頰，顧安塵將吻印在她的額間，“小一，晚安。”
迴應他的，是一室寂靜。
怕打擾到她休息，他去客房衝了澡。
去書房處理公事之前，他又回臥室看了她一下，見她窩在被子裡睡的安穩，他才小心的掩上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白天見向南依看到結婚證都沒有任何反應的緣故，顧安塵今晚的心有點亂，將一些重要郵件回覆完之後，他皺眉關掉了電腦。
餘光瞥見畫室裡掛着的幾幅畫時，他起身走了過去。
一幅是向南依參展的畫，一幅是她申請出國留學的作品，之前由秦嘉木親自送了過來，還有一幅是他用糖果繪製的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因爲擔心糖果會化掉，所以在她生日之後就用一些化學藥劑徹底固定了。
眸光幽暗的望着這幾幅畫，顧安塵卻在下一秒轉身走出了畫室。
他沒回臥室，而是去廚房拿了酒，放縱的喝到深夜。
向南依不大喜歡酒味，所以他已經很久不碰這種東西了，但偶爾像今天這樣的夜晚，他需要酒精來麻痹自己。
有些痛楚，醉了才能暫時忽視。
雖然喝了很多，但顧安塵終究還是留有一絲理智，並沒有讓自己徹底沉淪。
回到臥室休息前，他還記得先洗去一身酒氣。
可上牀躺在向南依的身邊，感覺到她在睡夢中無意識的環住了他的手臂，他忽然發現，任何酒精都沒有辦法消除他的痛苦，唯一的解藥只有她。
忽然傾身吻住了她，他的動作顯得有些失控後的瘋狂。
近乎絕望的吻，讓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對視上她茫然的目光，他狼狽的伸手捂住她的眼眸，將臉深深的埋進她的發間。
心，一陣陣的抽痛。
小一，其實是我在等你來醫好我……
*
02：00
懷裡空蕩蕩的感覺讓顧安塵瞬間驚醒。
他轉頭看向身側，卻見牀畔空着沒有向南依的身影。
那一刻，連呼吸都停滯了。
浴室裡黑漆漆的，他匆忙下牀打開燈，卻同樣沒有在裡面發現那道纖細的身影。
“小一！”
他瘋了一般跑出臥室，卻在看到書房半開的房門時猛地停住。
“小一……”
陽臺上的玻璃門開着，向南依背朝他站在外面，清涼的夜風吹過，揚起她如瀑的長髮，美不勝收。
或許是因爲聽到了顧安塵的聲音，她緩緩的轉過身望向他，清麗的眸光蒙上了一層水汽，盈滿了深切的愛意。
身後是皓月當空，繁星點點。
涼風拂過，吹散了幾片夕霧花的花瓣，飄飄揚揚的飛落進畫室。
她笑着，淚水無聲滑落，“顧安塵……起風了……”
月影飛花風可依，我在等風也等你。
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直到將她整個人都擁進懷裡，顧安塵才終於確定，原來真的不是夢。
“小一……”
他們相擁在一起，似乎再多的言語都是多餘。
月光照進畫室裡，映亮了牆上的油畫。
畫面裡，微暗的夜空，昏黃的路燈映照着晶瑩潔白的雪，燈光下站着一名男子，修長的身姿如鬆如柏，他溫柔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手掌穿過她及腰的發，被夜風微微吹起。
他們無言相望，彼此好像都深陷在了對方的眼眸中。
風吹起畫框旁掛着一封信，隱約看到上面寫着一行字。
【我見過一次風，是在落雪的夜裡，路燈下你微揚的髮絲，一絲絲的飄進我心裡。】
原來……
芳香覆蓋他們的全身，
清涼風吹散心頭的陰霾；
他們在黑暗中沉淪，
彼此依偎；
在遺忘的日子裡，
擁有的，只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