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姐……”溫知夏幾步走到了向南依面前,笑容裡略帶着一絲糾結,“不知道能不能拜託你幫我一個忙?”
“嗯。”
“是這樣的,我的錢夾落在了朋友的車裡,但是我手機沒電了,現在又着急離開,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借我些錢,稍後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點了點頭,向南依跟着她走回到了前臺那邊。
“你好,麻煩借我用下紙和筆。”溫知夏望着服務生輕聲說。
“好的。”
見她寫下了一串電話號碼遞給了自己,向南依輕輕搖頭,“沒關係的。”
其實只是一杯咖啡的錢而已,並沒有很多。
“下次如果你請我喝咖啡,我一定不會給你錢,但這次不一樣。”說着,溫知夏又把筆遞給了向南依,“方便把你的電話也留給我嗎?”
易地而處,向南依覺得自己大概也會這麼較真兒,於是就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真的特別謝謝你,加上之前在醫院,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幫我了,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請你吃飯,希望能賞光。”
輕輕的彎脣一笑,向南依點頭應下。
“抱歉,我還有事,可能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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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
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向南依和溫知夏都下意識的轉頭望去。
“你手機怎麼關機了,電話都打不通,害的我特意折回來一趟,你難道就沒發現自己錢夾不見了嗎?”說話的是一位很高挑的女孩子,沒耳的短髮,一身精緻幹練的小西裝,整個人打扮的中性又帥氣。
“還好你回來了……”
從展言佳手裡接過錢夾,溫知夏抽出鈔票遞給了向南依,“謝謝你向小姐。”
“不用客氣。”
“要不是恰好遇見你,我估計還要再這兒等一會兒才行。”
向南依微微搖頭。
“那就先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有機會一起喝茶。”
“好。”
目送着溫知夏她們離開之後,秋書語淡淡的收回視線,狀似不經意的輕嘆了一句,“那位小姐的眼睛好漂亮……”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也被她的眼睛吸引了。”
“太過乾淨澄澈了,讓人不自覺的想要信任她。”頓了頓,秋書語像是有些好奇的問道,“她是幼師嗎,總覺得小孩子應該會很喜歡這麼幹淨純粹的眼神。”
“她是一名作家。”
秋書語眸光微閃,眼底劃過了一抹了然之色。
作家……
對於她的微微閃神,向南依並沒有注意到,因爲她的目光被對面牆壁上的一幅畫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幅布面油畫,畫的是一對母女。
母親裝束樸素典雅,端莊秀麗,目光溫柔而深情,她俯身坐着,十分瀟灑優雅,雙臂圍抱着小姑娘。
女兒天真可愛,臉蛋兒緊貼着母親,摟着媽媽的脖子,顯得無限嬌俏。
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幅畫看,向南依眼神像是透過它在看什麼。
只是130cm*94cm大小的畫框,卻將母女之愛、親子之情畫得十分動人。
所以,她才很喜歡油畫,因爲它真的很有魅力。
“小依……”
聽到秋書語的聲音響起,向南依恍然回神,隨即朝着她淡淡一笑。
“你好像很喜歡這幅畫?”
“嗯……”向南依沉吟了下,微微歪頭作思考狀,“的確很喜歡,不過更多的……其實是對這位畫家的敬佩……”
“方便爲我講解一下嗎?”秋書語微笑着請求。
“這幅畫的構圖採用了穩定勻稱的三角形,色彩雅緻和諧,線條優美洗練,背景不加任何陪襯,更能突出主題。”
向南依的聲音軟軟的響起,輕輕柔柔的,很是悅耳動聽,“畫家是伊麗莎白·路易絲·維瑞,路易十六時代法國最爲傑出的女畫家,這幅作品的名字叫《畫家和她的女兒》,是她最爲出色的代表作,也是她的自我寫照。”
她很善於抓住最足以反映人物個性使人感動的一瞬間,給以完美而充分的刻劃。
不管是對人物的外形特徵還是服飾刻劃,她都把握的十分細緻,她的寫實功夫非常堅實,又善於利用色彩和明暗對比使人物性格十分突出。
比起向南依這麼專業的講解,秋書語當然是自愧不如的,但拋卻那些知識不談,她倒是也有一些自己的理解。
“感覺……”她微微眯眼,像是在斟酌措辭,“這幅畫很純樸、很清新的感覺。”
“的確是這樣,她的作品通常都具有古典韻味,細膩、委婉、精緻、優雅,富於感情。”
或許是因爲受到家庭的影響,她從小就愛繪畫,天賦極高,生性聰慧,又受父親、師長和丈夫的薰陶和幫助。
“小依很喜歡這位作家呢!”
聞言,向南依微怔。
輕輕搖頭,她微微垂眸,“我只是很喜歡這幅作品。”
“爲什麼?”
“因爲……我畫不出來……”
之前參加畫展的那幅作品,她原本就是畫了一對母女,可是自己卻怎麼都不滿意。
那幅畫太假,假到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
啪、啪——
“今天可是好好上了一堂藝術課,以後可以拿來哄女孩子了。”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陌生的男人聲音,讓向南依疑惑的轉頭回望,入目,是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容,但她卻十分肯定,自己從未見過他。
注意到向南依眼中的疑惑,那人含笑走到了她們面前。
“書語姐,好久不見。”說完,他才又轉向了向南依,“你好,我是林染。”
“……你好。”
林染……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這名字倒是不錯。
“他是司南的弟弟。”秋書語輕笑。
一聽這話,向南依恍然大悟。
難怪她會覺得看對方有些眼熟,原來是因爲他下顎那裡的輪廓和林司南很像。
不過眼睛那裡就有很大的區別了,比起林司南的多情,林染的眼神太過冷靜睿智了,就算他此刻在笑,可還是讓人覺得看不真切。
而且,他既然是林司南的弟弟,上次在林家的宴會上,怎麼沒有看到他呢?
“你是小依,安塵哥的未婚妻,對不對?”林染禮貌的微笑,朝她伸出了手,“常聽我哥提到你,今天總算是見到本尊了。”
微微頷首,向南依並沒有說什麼。
“聽司南說你回S市了嗎,怎麼會在這兒?”秋書語隨意問道。
“手裡還有些工作沒有交接完,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
“之後就要換司南坐鎮這邊了嗎?”
攤了攤手,林染似是一臉無奈的樣子,“誰知道呢,我哥他好像不打算留在這邊,好像要和簡兮他們去H市。”
“H市?”
“嗯,那邊的商場剛剛落成,也需要有人先去盯一下。”
“是這樣啊……”
一邊說着,三個人一邊朝包廂走去。
*
才一坐回到顧安塵身邊,他就握住了她的手,隨即眉頭輕皺。
“怎麼這麼冰?”
“……我也不知道。”向南依回答的很是無辜。
她的手腳就是這樣,一入冬就很容易變得冰涼,她自己都已經習慣了。
大掌將她的雙手包覆住,顧安塵的指腹輕輕摩擦着她的手背。
“暖一點了嗎?”
“嗯。”
“鼻子還會不會癢?”
嘗試着吸了兩下,向南依一愣,“堵住了……”
無奈的失笑,顧安塵伸手捏了她的鼻尖一下,“不舒服的話,我們現在就回酒店去。”
“不用,我不難受。”
“那待會兒回去也要吃點藥,免得嚴重了。”
雖然內心很拒絕,但向南依還是乖乖點頭。
她以前總覺得,人生中有些路,是需要獨自去面對的,一個人去跋涉,路再長再遠,夜再黑再暗,也得默默走下去。
可是現在,就連傷風感冒這樣的小事也有人陪伴照顧着,讓她忽然就變得軟弱了。
不過,也只是在他面前而已。
回神的時候,見林染坐在不遠處盯着她瞧,向南依微怔,不躲不閃的和他對視。
直到對方先移開了視線,她才垂眸收回了目光。
“小一。”
“林司南以後都不回S市了嗎?”想到剛剛林染和秋書語之間的對話,向南依不禁朝顧安塵問道。
“怎麼這麼問?”
“剛剛聽林染說,林司南要和簡兮去H市。”
緊緊握着向南依的手,顧安塵的語氣透着一絲漫不經心,“只是暫時接管一下分公司而已,不會一直留在那邊。”
事實上,林司南原本是負責A市的項目,但來了之後他纔想起,姜亦眠也在這邊,倒不是怕她來找他,只是不想忽然出現打擾她的生活而已。
總公司的相關事務已經漸漸讓林染接手,他再繼續留在總部不合適,所以還是外派比較好。
他要做到的,都已經做到,以後也該安分點過日子了。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一個人藉故墮落是不明智的,愛他的人已經不在,那他更應該好好愛自己纔對。
只不過……
很多事情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他每走一步,都要左思右想。
遠遠的望着林司南,向南依聽到顧安塵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上次林家的宴會之所以林染沒有出席,是因爲有林夫人在場,而他作爲私生子被接回林家,行動多少還是受限的。”
“私生子?!”這個轉折,向南依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嗯。”
“那他說自己要去S市,也就是說……”
“他將會取代司南,成爲林氏集團的接班人。”顧安塵平靜的給出了答案。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這個消息很意外,但向南依卻又覺得,似乎就應該是這樣的結果。
好像林司南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達到這個目的而已。
“林染和司南不一樣,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如果只是因爲私生子的這個身份而杜絕了讓他繼承公司的可能,那他一定不會服氣,最終的結果一定不是大家樂見的。”頓了頓,顧安塵的眼神有些複雜,“所以,司南的做法兩全其美。”
這也是爲什麼林父這麼痛快的就允許他外調的原因,因爲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即便林染是私生子,可也一樣是他的兒子,與其將來兄弟倆爲了金錢傷了感情,還不如現在任由一方主動退出。
“現在的這個結果,纔是令所有人都滿意的。”
“如果寧心還在……”
下意識的輕嘆了一聲,向南依緊緊的皺眉。
已經不可能了,那個女孩子,徹底離開了。
而當一個人不能擁有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忘記……
*
稍晚一些時候,大家分開之前,林司南特意把向南依拽到了角落裡,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難得顧安塵大方的站在一邊,並沒有上前阻止。
一邊瞄着那位醋王大少爺,林司南一邊小聲朝向南依問道,“小依,你回A市之後,小眠她有沒有和你聯繫過?”
“有。”
“她怎麼樣?”
回想了一下昨晚去見姜亦眠的情況,向南依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林司南。
猶豫了一會兒,她才比較含糊的回了一句,“還好。”
“那就好,我這次來沒有聯繫她,怕會打擾到她。”
“嗯。”
點了點頭,林司南像是放下心來,“得知她也過的不錯就行了,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到底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還是希望她能和以前一樣開心。
見林司南的樣子,向南依就隱約猜到,他大概是還不知道封北霆也來了A市,否則的話,應該不會露出這副表情。
難道顧安塵沒有告訴他嗎?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快和安塵回去吧!”
向南依點頭,轉身離開之後,她的腳步卻又不禁頓住。
想了想,還是朝林司南走了回去。
“怎麼了?”想到了什麼,林司南忽然笑的得意,“是不是因爲許久沒有見到兄長,所以很捨不得和我分開呀?”
搖了搖頭,向南依絲毫不留情面的戳破了他的“臆想”。
雖然她不太確定林司南現在表現出來的釋懷究竟是不是發自內心,但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至少……
她希望他明白,也許接受現實會更好。
“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她望着他,輕聲相告。
司湯達曾說,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墳墓,是用來埋葬所愛的人。
所以,就算寧心不在了,可只要他還愛着她,那或許對於別人而言,她死了,但對他來講,其實一切都沒變。
轉身朝顧安塵走去,向南依沒有看到林司南無聲揚起的脣角,笑容溫暖了月光。
很久之前,他不願清醒,寧願一直沉迷放縱。
像是永不知歸路,要一世追逐。
嘗試過要徹底將有關寧心的一切記憶封存,於是,他避免再去想起她。
本以爲已經把她藏好了,藏在那樣深、那樣冷的,昔日的心底。
覺得只要絕口不提,只要讓日子繼續過去,她就終將會變成一個古老的秘密。
可是不眠的夜,仍然太長,而眼角的溼潤,又泄露了他的悲傷。
那時他就知道,當他決定要忘記她,於是眼前的一切就都變成了她。
然後……
西湖斷橋下的倒影是她、灕江的碧波春水是她、古城的蜿蜒小巷是她、揚州陰雨連綿的迷濛天空,也是她。
後來他才懂,他忘不了她,也終於漸漸醒悟,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要做的又是什麼。
所以,他甘心守着她、守着回憶,過一輩子。
能爲家人做的,他都已經盡力做到,而能爲她做的,實在少之又少。
小依的意思,他都懂。
或許以前想不通,但現在他卻再清醒不過了。
掙扎過、放縱過、沉淪過,他才能重新來過。
坦然的想起她,想起這世上曾有女孩子,一笑,便面若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