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顧安塵的時候,是在S市的機場。
金秋十月,陽光和煦。
街道兩旁都是樹木,風過處,無數落葉就如一場黃金雨從空中飄落,美不勝收。
她駐足欣賞,卻意外被一道卓然風姿吸引了目光。
但那時,她並不知道有關他的一切。
不知道他叫“顧安塵”,不知道他是寰宇集團的執行長,更不知道,他會愛上她。
只是遠遠的一個側影,卻莫名讓她感到熟悉。
出於好奇、迫於衝動,她打車跟在了他的車後面,然後得知了他在寰宇大廈工作。
向南依至今還記得,顧安塵去咖啡廳找她的那次對她說,她已經偷偷觀察了他一個星期,但事實上,並不是。
確切的來講,她是“偷畫”他一個星期。
算上觀察的時間,應該是十天。
因爲,在機場那一面她並沒有看到他的正臉,所以她需要進一步確定。
三天的時間,讓她從最初的震撼變爲了平靜,然後才提筆開始作畫。
只是她沒有想到,會被他發現……
聽着向南依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響起,顧安塵原本平靜的神色卻漸漸發生了改變。
“我和他很像嗎?”他微眯着眼,眸光難辨喜怒。
擡眸望進他的眼中,向南依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這樣從側面看過去,有一點像。”
而且,她當時距離他比較遠,只能隱隱看到輪廓。
即便是之後偷畫他的時候,她也只用望遠鏡瞄過一兩眼而已。
見向南依這麼毫不避諱的回答他的問題,顧安塵倒是連吃醋都不知道該從何吃起了。
可只要一想到他們的緣起居然是因爲另外一個男人,他心裡就不禁覺得不大舒坦。
和他在一起這麼久,向南依當然知道他會有些不高興,於是趕緊開口哄他,“你不是見過我畫的那幅素描嗎,難道就沒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一點點……”
當時他只看了一眼就被她搶了回去,看的並不仔細。
不過,他記得畫裡的人在笑。
點了點頭,向南依軟聲對他解釋,“你沒發現,那個笑容不是你的嗎?”
“你本來畫的也不是我。”顧先生的少爺脾氣忽然就來了。
“……”
這個反應,是在吃醋呢,還是在生氣呢?
想了想,向南依繼續耐心對他說,“我畫的不是你,你應該感到高興纔對呀,否則不就意味着你是替代品了嘛!”
“接着說。”
“畫的不是你,我才能心安理得的送給別人。”
“送人?”
“嗯。”向南依點頭,“就是爲了送人,所以纔要照着你來起稿。”
但事實上,也就只是起稿而已。
顧安塵的眼神和記憶裡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這也是爲什麼她說他們不像的原因。
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他的神色,向南依見他還沉着一張臉,只能咬咬牙犧牲一下色相了。
比起之前那樣冒冒失失的去吻他,最後再忽然抽身而退導致自己被欺負的更慘,她現在的做法明顯更爲明智。
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她微微揚起頭,額頭輕輕抵着他的,眸光溫軟動人。
“顧安塵,剛剛有句話我說錯了……”她垂眸,長長的睫毛掩住了她眼底的羞怯,“其實你不像任何人,因爲我愛你。”
突如其來的告白,徹底砸懵了向來英明的顧先生。
這樣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是向南依以前從來不會做的事。
只是現在,一切皆有可能。
“小一……”
“我畫過很多人物肖像,但唯獨沒有真正畫過你。”就算之前送他的小像,也不過是隨筆勾勒,僅僅是輪廓而已。
“爲什麼?”他下意識的追問。
“因爲太陽都亮的耀眼啊!”
這是第一次,向南依別出心裁的走文藝風套路了顧安塵。
效果嘛……
可是說是十分顯著的。
至少顧大少爺不再擺着個臭臉表達自己的不滿,而是將微紅的俊臉埋在她的頸間吮吻着,帶着一絲理智叛逃後的瘋狂意味。
牀中央的位置因爲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而微微向下凹陷,被子的一角垂在了地毯上,但現在已經沒有人去關注了。
《聖經》上面說,上帝把人的慾望加以賜予,是希望兩個相愛的人能在身體沉浸歡愉時,靈魂也要達到某種程度上的契合。
對於顧安塵而言,黑白兩色的空間,冷熱分明的溫差,以及內心深處綻放的那朵堪爲甜蜜的花兒,就是他唯一的慾望。
夜幕漆黑。
愛情踏着星光而來,窗外的路燈照着樹葉,它守着婆娑的燈影再不離開……
*
由於向南依一番撩撥人心的告白,導致顧先生徹底失控了。
而因爲失控導致的後果,有兩個。
一個壞的,一個好的。
壞的是,向南依原本就很疲倦的身體變得更加乏累。
但好的卻是,她因爲太累而昏過去了。
在當時那種大腦出於極度亢奮的狀態下,她能昏過去等同於睡着了,所以這個結果基本算是值得欣慰的。
前一晚的放縱,必然會導致第二天早晨的睏倦。
再加上向南依本來就喜歡賴牀,似乎她會晚起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可事實上……
早上7:30
悠揚的樂曲聲響起,聲音漸漸變大。
顧安塵微閉着眼,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向南依的耳朵,然後才皺着眉看向了牀頭櫃上的手機。
有人打電話給小一嗎?
他疑惑的拿起掃了一眼,卻訝然失笑。
居然是鬧鐘!
略一思索,顧安塵就明白了她的意圖。
之前在飛機上她就問過老爺子的作息時間,定這個鬧鐘,估計就是想早點起來。
毫不猶豫的關掉了鬧鐘,顧先生隨意把手機往牀尾一丟,繼續閉上眼睛摟着小媳婦睡覺。
然而,五分鐘之後——
熟悉的樂聲再次響起,徹底打擾了某位少爺的清夢。
因爲距離手機比較遠,所以在他尋找的過程中,向南依終於被吵醒了。
開始聽到鬧鐘聲音的時候她似乎還有些迷糊,不過等緩了一會兒想起了什麼,她“騰”地一下就從牀上坐了起來。
“幾點了?”聲音明顯有些急切。
顧安塵聽到她的聲音轉過身來,卻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你怎麼了?”向南依心下微疑,直到順着他的視線垂首望去,才明白了他的炙熱目光是因何而起。
下意識的拽住被子掩在身上,但在下一秒,她就被撲倒了。
“才七點多,再睡一會兒。”
“我不睡了。”她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別壓着她,“你讓我起來,別鬧了。”
“又欠我兩次……”
幽幽的嘆了一句,他這翻過身放開了她。
沒有理會他的算計,向南依再次裹着被子坐起身,卻並沒有找到自己的睡衣。
“衣服被你丟到哪兒去了?”
“先穿我的吧!”隨手從地毯上撈起自己的睡衣遞給她,顧安塵壞心眼兒的只拿了一件上衣。
紅着臉套上他的衣服,向南依把過長的袖口往上捲了卷,然後才掀開被子下牀。
腳才一沾地,雙腿卻莫名軟了一下。
寬大的睡衣下襬堪堪遮到了大腿的位置,擋住了一些旖旎風光。
裸露在外的雙腿筆直修長,肌膚瑩白如玉,看的顧安塵有些口乾舌燥。
他沒起身,整個人極爲放鬆的俯臥在牀上,側臉貼在向南依的枕頭上,鼻息間滿是她發間的清雅香氣。
餘光瞥見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她匆忙繞到牀尾撿起自己的睡衣,腳步微亂的往浴室跑去。
開門進去之前,顧安塵卻忽然叫住了她,“小一。”
“幹、幹嘛?”她的背脊有些僵硬。
“從元旦到現在,你一共欠了我28次。”
“哪有那麼多?!”
向南依轉過身瞪他,眼中充滿了驚疑,覺得他根本就是在隨口胡說。
愜意的翻了個身,顧少爺信誓旦旦的開口,“手機的日曆裡面,有詳細的記錄,哪一天、什麼時候,有證可查。”
“……”
究竟是有多大的閒心,居然還會做這種記錄!
“現在不行……”她的意思很明確。
“放心,我沒有找你催債。”頓了頓,他才又漫不經心的說,“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我決定更改討債的方式。”
“什麼意思?”
“要不要2次換1次?”狐狸屬性的某人循循善誘。
微微蹙眉,向南依直覺這是一個陷阱,猶豫着沒敢搭腔。
“3次?”
“你會有這麼好心?”她很懷疑。
“當然了,會有一些附加條件。”顧安塵笑的極爲燦****如……你要像現在這樣子,穿我的衣服給我看……”
這對他而言,是一個極致的誘惑。
所以,他得誘哄她答應下來。
雖然感覺到了這是他的圈套,但向南依還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大方的就承認了。
甚至還把要求說的那麼坦然,實在是太厚臉皮了。
但如果他說話算話,她倒覺得很划算。
否則就算不答應,她也沒辦法拒絕他。
不過……
“4次換1次。”她討價還價。
墨眸微微眯起,顧安塵倒是沒想到她居然開始和他談判了。
有些心虛的移開了視線,向南依蒼白的解釋道,“3次的話,沒有辦法被28整除……”
“成交。”
轉身走進浴室,門被關上的同時,她聽到他的聲音在外面幽幽響起,“7次……少了點……”
但是沒關係,既然他能誆出之前的28次,自然就能在以後再得到82次。
福利嘛,總是要自己爭取的。
*
等到向南依洗漱完,穿好衣服準備下樓的時候,顧安塵才慢悠悠的從牀上起來。
見窗外的天色都已經亮了,她就沒有等他,自己一個人就跑下樓去了。
剛到一樓,就見陳阿姨將做好的早餐端上了餐桌。
大概是沒想到向南依會起這麼早,她的眼神明顯有些驚訝。
“陳阿姨,早上好。”
“誒,早上好。”幫她把椅子抽出來,陳阿姨先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先喝點水,然後再吃飯。”
“爺爺呢?”
“老爺子在院裡打太極呢,活動活動筋骨。”
順着客廳的落地窗往外面望了一眼,向南依軟聲道,“我去看看,等爺爺回來再一起吃。”
“好。”陳阿姨欣慰的一笑。
回笑了一下,向南依就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
才繞過門廊,就聽到了舒緩清幽的太極配樂。
顧老爺子穿着一套灰色的運動服,動作緩慢的打出了一招一式。
看到向南依過來的時候,他慢慢收式停住了動作,原本嚴肅剛毅的臉上揚起了十分親善和藹的笑容。
“丫頭也起來晨練啊?”顧鶴鳴擡手示意她過去,“要在這附近跑步不熟悉路的話,爺爺帶你去。”
“……謝謝爺爺,我、我不跑步。”其實她本來想說,她壓根都不晨練。
“嗯,跑的滿身大汗也不舒服,爺爺現在也不喜歡,不如打打太極,慢悠悠的活動活動筋骨,還能修身養性。”
向南依一臉認真的點頭。
“不過你們年輕人不愛這個,不像我這個老頭子。”
“我還挺喜歡太極拳的……”雖然是出於偷懶的原因,但這個她不會說出來的。
聽她這樣說,顧鶴鳴的眼中浮現了一絲驚奇,“你一個小姑娘,還喜歡打太極拳?”
“大一入學報選體育課的時候,我選的就是太極拳,不過學的不好,姿勢不規範,也沒那麼專業。”
“姿勢標不標準不重要,你能靜得下心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顧老爺子又打開了音樂,“來、來、來,你和爺爺一塊練練。”
“好。”
於是,當顧安塵站在三樓的露臺上往下看時,就見到了一老一少兩道身影,慢慢悠悠的打着太極拳,那景象看起來竟然十分和諧。
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大概這一切都是早已註定好的。
否則的話,怎麼會有一個女孩子愛上太極拳,剛好入了他爺爺的眼。
忍不住勾起脣角,顧安塵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走進了別墅。
下樓的時候,他的手裡拿着一架單反相機,鏡頭對準了小院中晨練的爺孫倆。
直到打完了二十四式,顧老爺子滿意的看着向南依點頭,“不錯、不錯,打的有模有樣的。”
害羞的低下了頭,她微微笑着沒說話。
院前時不時有晨練的人路過,見顧家忽然多出了一位小美女,不禁停下腳步和顧鶴鳴攀談,“顧老,家裡來客人啦?”
“不是客人,這是我孫媳婦。”老爺子笑的合不攏嘴,“小依呀,這位是趙爺爺。”
“趙爺爺好。”
“你好、你好,這孩子長的是真漂亮呀,和安塵般配,還能陪你這老頭子一起練太極,難得呀!”
一聽向南依被誇了,顧老爺子表現的比她自己還高興,“我們家小依孝順,昨兒還畫了一幅國畫給我,我準備裱起來掛書房。”
“能入你這老頭的法眼,那這畫我得瞧瞧。”
正說着,旁邊又插進來一道聲音,“瞧什麼呀,離老遠兒就見你們這兒熱鬧。”
“顧老的孫媳婦給他畫了一幅畫,我準備去看看。”
“孫媳婦?!”
見對方這麼快就捕捉到了話題的重點,顧老爺子這個樂呀,“小依呀,這位你得叫沈爺爺。”
“沈爺爺好。”
“你好、你好,哎呀……這孩子真是不錯……”
狀似淡定的笑着,其實向南依心裡簡直虛到了極點。
想到他們說要去看畫,她就不禁佩服爺爺的定力,他不怕她的畫技給他丟人嗎?
而讓向南依更加想不到的是,隨着他們在院裡站着的時間越長,各種“爺爺”也都隨之而至,紛紛對她報以“別人家孫媳婦”的目光。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個世道變了。
以前不都是秀恩愛、秀孩子嘛,怎麼現在開始流行秀孫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