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在空氣中飛舞着，但那並不是僅用人眼就可以在黑暗之中分辨的景象。或許灰塵是被風吹動，或許它們就是風本身，但無論如何，此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此時的燈光之下，馮林根本看不見它們。
燈光自然是有的，因爲現在的時間纔不過九點鐘。雖然因爲天氣寒冷，正常人都早早回了宿舍，就連圖書館都不願意待着。但是此時，體育場邊的某個角落裡，正有兩個白癡在一個用八根蠟燭圍成的圈子中站着。
其中一個白癡名叫馮林，此時，他正看着和自己僅僅相隔幾步的胖子學長，嘴裡擠出一句話：
“不會來……是什麼意思？他們都有事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發顫，不過對面的蕭陶然並沒有在意。
“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事。”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不過呢，我直說好了，這一次壓根就沒有叫他們。”
馮林的眼角動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想好說什麼。
沒有叫他們，卻偏偏叫了自己？
“爲什麼？”他輕聲問道。
“不爲什麼。”蕭陶然攤了攤手，“要非要找個理由的話，就是我覺得這次不需要那麼多人，因爲關亡術和玩筆仙、鬼牌之類的都不一樣，只需要一個人就夠了，我只是從旁監督而已。既然如此，比起在大冷天的晚上把他們都喊來，還不如就喊你一個人——因爲我覺得你小子可能會對靈異的興趣比較大，僅此而已。”
是這樣嗎？
學長的解釋合情合理，馮林也沒有什麼可挑刺。但是他卻偏偏感覺到，在學長的面容之中，像是隱藏了什麼深邃的理由一般，總使他有些不寒而慄。
“哦，好了，你先過來。”
蕭陶然好像已經佈置完了。他踏出圈子，對着馮林招呼道：“過來我教你一下動作。”
“動作？”
馮林跟了過去，同時疑惑地應了一聲。
“啊，沒錯。”蕭陶然點點頭，“是我從網上的視頻裡面學的，雖說我們的道具簡陋了一些，但據說只要動作做得到位就一樣有效果。不過據說如果動作做不好的話，可能會起到一些其它的效果，比方說招來孤魂野鬼甚至厲鬼之類的……當然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就是了。”
“聽上去就不太可信啊……”
馮林嘟噥了一聲，但是蕭陶然卻沒有在意。
“總而言之，你跟着我做一遍就是了，動作很簡單，我十分鐘就學會了，而且是一邊暫停視頻一邊學的，現在我教你肯定更快一點。拿着這個。”
他遞給馮林一根粗大的樹枝，說是當做招魂幡的替代品用的。
“準備好了嗎？……好的，跟着我學啊。”
眼見蕭陶然頗爲認真地站在前面，手裡拿着一根樹枝給他演示了一遍。馮林感覺就像回到了軍訓的時候一樣，看着學長用他那臃腫的身材做着這介於優雅與狂野之間的動作，他的笑意上涌，卻又得拼命忍住。
他有點兒理解和感謝學長沒有把其他人叫過來了，畢竟要做出這種動作，“難度”實在是太高了——並不是說動作本身的難度，而是……
就這麼說吧，要在人前這麼做，實在是太羞恥了！如果要讓他在新生歡迎會上表演這個，他寧願去找全院第一恐龍跳交誼舞並且當場告白！
所幸，此時此地，只有他和學長兩個人，而且學長本人也已經做完一遍了。
“動作不要太僵，這時候手應該再擡高一點……對對對，這樣就好。”
蕭陶然一邊教，一邊注意着馮林的動作，指出其中各種需要改進的地方，幾分鐘後，馮林大致掌握了整套動作。蕭陶然看着也差不多，就點了點頭，說可以了，然後讓他站到圈子裡面去。
“誒？直接讓我來？”
馮林有些驚訝地問道：“學長你不試試嗎？”
“我？我就不來了。”蕭陶然擺了擺手，“關亡術嘛，既然是招魂肯定是招自己熟悉的人，親人朋友之類的。我家裡父母無事，上面四老安好，朋友們也都活得好好的，所以如果我弄了，就算動作做得再好，恐怕也招不來誰，倒有可能弄來孤魂野鬼。你就不一樣了——”
蕭陶然把招魂幡遞給他，同時說道：“之前我們聊天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你家裡一個對你很好的伯伯去世了嗎？不如就試試能不能和他說上話唄。”
馮林接過那所謂的“招魂幡”，卻是鬱悶地瞪了學長一眼——敢情叫我來就是讓我做實驗給你看的啊？！
雖然心裡腹誹了一通，但馮林卻也沒有出言反對。反正這裡就他們兩個人，當做是陪學長消遣一下也就算了，難得學長都佈置好了，剛纔還費了那麼多工夫教他，要是不晃兩下也說不過去。
“記得做動作的時候，想着你心裡的那個人就是。”蕭陶然在一邊叮囑道。
心裡的人……大伯麼……
馮林在暑假的時候，家裡有一位大伯去世了，而那位伯伯又一直對他很好。之後在某次聊天的時候，他曾經跟蕭陶然聊過，是以學長會知道。
心裡浮現出大伯那張蒼老的面孔，馮林照着蕭陶然之前教過的動作，緩緩揮起了招魂幡。
那塊寫滿了古文字的紅布在空中揮舞晃動着，卻絲毫都沒有半點莊嚴神秘的感覺，就連揮動招魂幡的馮林自己都有些好笑。然而偷眼看向站在那邊的蕭陶然，他卻是沒有半點笑意，而是用嚴肅的表情看着這邊，就彷彿他們正在進行的真的是多麼偉大的事情一般。蕭陶然的一隻手放在胸前，似乎在捂着什麼東西，他的嘴巴微微開合，好像在念叨着什麼。
如果馮林湊近他，應該就能聽到他那細微的聲音是：
“拜託了……一定要成功啊……”
可惜，一套動作做完，除了被招魂幡揮舞時飄揚起的灰塵之外，這空蕩蕩的場地卻是什麼變化也沒有。雖然馮林從一開始就對這種不靠譜的東西報什麼希望，但是眼下他停下手來，卻也是有點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地看着學長。
“愣着幹什麼，繼續啊！”蕭陶然催促道。
“繼續……還要再來？”馮林苦着臉問道。
“那當然了！”蕭陶然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哪怕是老手，也不一定一次就能成功啊。再說你纔剛學……說不定你大伯之前沒能感受到，你再多來幾次就好了。”
多來幾次……
馮林無奈地搖搖頭，再一次揮舞起了招魂幡。
心裡的人……
腦中想着大伯那張蒼老的臉。
心裡的人……
心裡所想的人……心裡所思念的人……
招魂幡的末端接近地面，又揚起一片灰塵。馮林微微閉上眼睛。然而……意識之中，原本大伯那張慈祥的面孔卻是逐漸幻化了……
心裡所戀慕之人……心裡……
所愛之人。
不知不覺中，當馮林再次睜大眼睛的時候，他的眼前驀然浮現的，卻已經成了另一張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