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俊和他手底下那一幫小夥子一邊喝酒,一邊聊着天。若是在平時,他們所聊的話題無非就是些下流粗俗的段子之類的,但是今天可不同,這幫小子難得會認真一回,正在討論着怎麼樣才能把因爲斷橋事件損失掉的名聲賺回來。
別看這幫小子平日裡除了幹活的時候認真,其他時間都在逍遙自在地瞎混,但是他們可不是沒腦子的蠢貨。現在他們一幫子人都要靠這個團體吃飯,平時有什麼活計都是吳俊給他們張羅的,不需要他們去拉活。而吳俊雖然在莊上的風評不咋地,但是幹活兒還算是挺負責的,而且在外面也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對什麼人說什麼話,來找他去搭房建屋的人倒不少。因此跟着他混,一直都不會缺錢花。
但是現在因爲這件事,吳俊的名聲遭到了打擊,如果不能挽回的話,以後誰還敢來找他們幹活?不幹活兒就沒飯吃,更別說什麼逍遙自在了,於是現在這一幫平時靠胳膊腿吃飯的小夥子們,一個個都用起了腦子,思考着改變現狀的辦法。
說是這麼說,但實際上,吳俊早已打算好,要請上頭的人吃頓飯,跟他們搞好關係,順便請他們幫個忙,把自己從這件事裡面摘出去。說起來簡單,只要會說話,再加上些能拿的出手的禮物,這事兒基本就成了。但要知道,他一個莊上的田舍漢,充其量不過是領着一幫年輕人而已,怕是說話沒什麼分量,能不能請得動人家還難說。
眼下,他們就是在商量着這樣的問題。
“要我說,咱們一層一層往上請就是。”其中一個穿着紅襯衫的小夥子說道,“先請莊上說得上話的人,然後讓他幫忙搭個線,再往上請更大一級的人,這麼一層一層把線搭上去,回頭不就能請到大人物了嗎?”
“說得簡單。”吳俊哼了一聲,“請莊上人吃飯得花錢吧?再往上請又得花錢吧?這麼一層一層請上去,恐怕大人物還沒請到,咱們自己就先被吃窮了。”
“那要不然……”坐在他左手邊一個壯漢提議道,“小的咱就不請,直接跟他們說讓他們幫忙就是了。”
“你當人都是豬腦子還是活菩薩?”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小夥子搶着罵了起來,“你不請人家,人家憑什麼幫你的忙?”
“他敢不幫?!”壯小夥一瞪眼,“咱一羣人就堵他家門口去,嚇唬嚇唬他,你看他敢鬧?”
“說你笨你還真笨!”那小夥子反駁道,“你想堵誰?咱莊上能管得了這事兒的無非就是老侯家和老鐵家。老侯家家裡有人在市公安局工作,還是個大官兒,給你十個膽子你敢去嗎?老鐵家那可是大家族,家裡邊不定多少口子人呢,你沒看他們上回給老太爺祝壽來了多少輛車?別說堵人家了,要是惹上他們,人家能挨個兒把咱們全給堵了!”
“我倒有個主意。”吳俊右手旁一個看上去文文雅雅的男人說道,“咱們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上來!”
“什麼意思?”包括吳俊在內,一羣人都愣住了。
“就是說那座橋!那橋現在壞了,總還得修,咱們去把這事兒攬下來,把橋給他修好,這麼一來咱們的名聲不就回來了麼。而且還能證明前一次不是咱們修橋的錯,都是他們材料出了問題。一舉兩得!”
“哪有那麼容易?”吳俊說道,“咱們修塌了一回,人家還能讓咱們幹?”
“他們會的!”那男人篤定地說,“建這座橋又沒有什麼光榮的地方,也不會讓你留個名字,所以肯定沒有人免費幫他們建橋,但是咱們可以!無非就是少賺一筆錢,但只要能把名聲撈回來,以後肯定少不了賺錢的機會。”
原本聽到“免費”這個詞,一羣人當時就要鬧起來,畢竟沒錢賺白乾活的事兒誰肯?但是聽了男人後面的說法,這一羣小夥子便各自思索起來。只有那個壯小夥的臉頓時垮下來,說道:“還要去那座橋啊?俺可聽俺大娘說……那座橋上鬧鬼了。”
“鬧個頭鬼!”說這話的還是剛纔一直在反駁他的那個小夥子,他譏笑道,“你也老大不小的個子,怕什麼不好?怕鬼?你是三歲小孩兒嗎?!”
“俺大娘親口說的!”那壯小夥子吵了起來,“橋塌的那天,不是有個穿黑衣服的女的從橋上倒栽下去了嗎?臉都摔爛了的那個!俺大娘前兩天晚上到橋附近去,就看見有個黑衣服的女鬼蹲在那,嘣嘣梆梆的不知道砸什麼呢。”
那小夥子又要笑他,卻聽得吳俊接了句口:“哦,你說那個女的?我也看見了。”
他只是隨口接了一句話而已,但是滿屋子的人聽了之後,卻在瞬間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們的老大。
“咋了?”吳俊一時沒弄明白是什麼回事。
“老大……你真看見了?”那個穿紅襯衫的小夥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真看見了,我騙你們幹什麼?”吳俊笑道,“我昨天……哦不對,半夜過十二點了,算是今天了。總之我夜裡喝了點兒酒,到橋頭上轉悠去來着,就看見一個穿黑衣服的女的,手裡拿着塊石頭,在那砸石頭來着。”
他話一說完,卻發現大夥兒的臉色變得更怪了,那個壯小夥更是臉色煞白,嘴裡邊兒小聲嘟噥着:“完了,鬧鬼了,真鬧鬼了……”
吳俊這才明白他們誤會了,連忙解釋道:“不是鬧鬼,你們想到哪兒去了?那個女的不是鬼,我還跟她說話來着。不過她腦袋不太正常,聽小胖這麼一說,我覺得她可能有精神病,天天夜裡都跑到橋上去砸石頭,她還跟我說在石頭上面找東西呢!”
聽他這麼說,一幫人的神色才緩下來。只是那個被喚作“小胖”的壯小夥還在堅持着:“那可真不一定,俺聽說過,要是有人遭了天災人禍,橫死在荒郊野外,就沒法去地府投胎。得現在人間殺個人當替身,頂了自己的罪業,他們才能超脫。這就叫‘替死鬼’!說不定那個女人說要找的就是‘替身’!”
“淨胡說!”吳俊稍微有點兒生氣了,“那照你這麼說,我昨天夜裡怎麼沒事兒?怎麼沒給抓去當替身?”
“這……”小胖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想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那,老大,你看清她的臉了嗎?”
“臉?沒有……”吳俊搖了搖頭,“她一直揹着我,就光在那砸石頭,我沒看清她正臉。”
“那就對了!”小胖立刻叫起來,“俺娘說了,抓替死鬼得讓那人看見鬼臉才行!老大你沒被抓走,肯定就是因爲沒看見她的臉!”
“那你倒說說,她爲什麼不回頭讓我看見臉?”
這小胖子老說些有的沒的,愣是想要把吳俊昨晚上看見的女人說成是鬼,這讓他有點兒生氣。這不是變相咒他“見鬼”嗎?吳俊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些怒氣,小胖這才反應過來,訥訥地應了句“不、不知道……”就不吭聲了。吳俊哼了一聲,說道:“不聽他鬼扯,今天下午早點兒吃飯,吃完之後咱們就都去橋頭上看看,那邊兒得怎麼修。行不行?”
衆人答應一聲。他又回頭對小胖說道:“行啦,大白天的去,總不會有事兒吧?”
那羣人衝着小胖嘲笑了起來,小胖繃起臉,小聲說道:“替死鬼又不分白天黑天……再說了,今天可是鬼節啊……”
只是這話,吳俊並沒有聽見。只怕就算是聽見了,也不會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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