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楚遙心裡還有很多疑問,不過她知道母后的性子,她願意告訴你的自然會告訴你,而她不願意說的就算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會吐露半字,更何況母后能告訴她這麼多關於宸妃的事,她已經覺得深感欣慰了。
從前她被保護得太好,母后將她護在羽翼之下,什麼都不告訴她,什麼都自己扛,所以她天真無知,輕易就被人利用,而如今母后願意將那些陳年往事告訴她,不正是認可了她的成長麼?
所以,她心底是高興的。
還沒用晚膳,文皇后便讓她去御書房給父皇請安,平時只要她進宮,父皇都會過來鳳藻宮的,不過這幾日實在是忙得抽不開身,文皇后便讓她自己過去一趟便是。
楚遙便應下了,畢竟如今是難得進來一趟宮,總該去見一見父皇,出了鳳藻宮,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裡頗有幾分複雜,所以她並沒有直直地往御書房的方向而去,反而饒了遠路。
卻沒想到,便是這遠路繞得,差點撞破了一些事。
宮裡頭到了冬日,許多地方都種着梅花,梅香四溢,彷彿連空氣裡都帶着清幽的梅香。
楚遙頗有幾分心煩,便往梅園深處走去,卻沒想到剛要繞開假山,便聽到假山那一頭似乎有人說話,她的腳步微微一頓,身後的清歡也跟着挺住,她們兩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要知道,這兒可是少有人來的,楚遙還是圖這裡清靜,想着在這裡走幾步,卻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在這裡幽會。
是了,在這種地方見面,又是一男一女,實在是難以不讓人錯覺這兩人是在幽會來着,楚遙倒也不是八卦之人,就算宮裡真有什麼男歡女愛的,只要不涉及她親近的人,她還真是無所謂。
不過,只聽得女子出聲,她便愣住了。
是淳貴人。
楚遙迅速想到之前南謹軒同她提起的事,他說淳貴人有喜了,但是孩子不是父皇的,如今她隻身一人跑來這荒僻的地方和男子相見,莫不是……這就是那個姦夫?
同樣驚訝的還有清歡,她下意識地便伸手抓住了公主的衣袖,楚遙連忙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算是安撫,清歡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只是面上平靜,心底卻是驚濤駭浪,也實在不能怪她又不太好的聯想,實在是這事情也太詭異了些。
而假山那頭,其實還真是淳貴人,只不過她見的似乎並非姦夫。
楚遙從假山的縫隙中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貴人如今有了皇嗣,還是要好好養着纔是。”男子的聲音很是沉厚,彷彿來自深處的聲音。
“約我到這裡來,到底有什麼事?”淳貴人的口吻一如往常,但是其中到底夾雜着些不耐煩,和驚懼。
果然,男子自然也是看出淳貴人強裝鎮定,只低笑道:“貴人不用擔心,我早就說過我是來幫你的,既然是來幫你的,自然不會將你的秘密說出去。”
尤其說到“秘密”時,淳貴人的呼吸很明顯地微微一頓。
“你到底想怎麼樣?”淳貴人冷了聲音,低聲問道。
“我家公子說了,只要貴人願意幫我們的忙,公子自然會有重謝,而且保證這件事不會再有旁人知曉。”男子似乎在笑,說話的口吻也軟和了許多。
躲在假山後的楚遙眼睛微微一眯,相較於知道淳貴人肚子的孩子是誰的,她顯然更感興趣的是這男子的背後是誰。
“既然要我幫忙,也該告訴我你家公子是誰吧?”淳貴人畢竟不是後宮那些無知婦孺,到底還是有些腦子的,這個時候並沒有因爲被威脅而失去冷靜。
男子顯然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回神:“我家公子是誰,貴人無需知曉,只要知曉我家公子是能幫助貴人的人。”
“呵,你說話倒是有趣,方纔還說要我幫你們,如今倒是變成你們幫我了。”淳貴人嗤笑一聲,連語氣也尖銳了幾分。
“就當是在下說錯話了,惹了貴人不悅實在是在下的過錯。”這人四兩撥千斤地,便避開了方纔關於公子身份的話題。
不過,立在假山後頭的楚遙心裡倒是有了計較,若是公子,那麼無外乎就是那麼幾個人了,不是二哥就是五哥,這一次她倒是沒有將屎盆子扣到南慕封的頭上,畢竟那人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跑來宮裡折騰。
“我不過是個貴人,哪裡幫不了什麼大忙。”不得不說,淳貴人還真是個聰明的人,句句以退爲進,顯然她始終沒有放棄探聽對方的身份。
“貴人可是皇上的寵妃,怎麼能說這樣妄自菲薄的話呢?”男子奉承了一句,見淳貴人冷着臉,便也沒有繼續往下說。
淳貴人擡眼看向那人,沉吟一聲:“既然你不願意說你家公子是誰,那麼至少能告訴我,那件事……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聽她提起這一件,男子似乎頗有幾分意外,大概在他看來,淳貴人該是想着如何避開纔是,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起。
“我家公子想知道的,就沒有不知道的。”男子張嘴,說了一句很玄乎的話。
而這句話,讓淳貴人微微皺眉,也讓假山後面楚遙皺起了眉頭。
“那你至少該告訴我,你們想讓我做什麼吧?”淳貴人並不是糊塗的人,即使知道自己的秘密若是曝光,必將惹來殺身之禍,這會兒也依然冷靜地打量着對方。
顯然,在後宮謀生,早就習慣了被人利用,當成棋子也好,當成箭靶也好,都不如對方知道她的秘密這件事,來得讓她心驚。
“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你。”男子又說了一句很玄乎的話,說完,便輕笑着轉身離開了。
而淳貴人,則立在遠處,看着那人離開,她知道自己該叫住他,該問清楚,可是她又明白,自己如今不過是別人鐵板上的魚肉,不管別人要做什麼,她都無力反抗。
想到腹中的孩子,她忍不住低下頭撫摸着小腹,眼底流光閃過。
“娘會護着你,別害怕。”輕輕的一句,只一瞬便消散在風裡了。
只一會兒,遠遠地便跑來一個宮女,急急忙忙地將手中的暖爐遞過去放到淳貴人懷裡,一邊焦急地說道:“奴婢到處都找不到貴人,原來貴人跑來這裡了,這大冬天的,貴人還懷着身孕呢,還是早些回去吧。”
淳貴人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便在那宮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而此時,楚遙和清歡才從假山那頭走了出來,兩人走到他們方纔所站的位置,楚遙遠遠地看着他們離開得方向,而清歡則是欲言又止。
“公主,這淳貴人不太對勁。”清歡眉頭緊皺,很是肯定地說道,“奴婢想,這個秘密必定不小。”
楚遙淡笑,自然是不小,混淆皇嗣的罪名,可不是殺頭這麼簡單的,只怕是連家人都要被牽連了的。
想到這裡,她又不由得微微蹙眉,到底是誰,竟然能讓淳貴人爲了他冒這樣大的險?
她同淳貴人是打過交道的,這個女子看着溫柔如水善解人意,其實卻是個心思通透之人,這樣的女子是最知曉分寸的,也最曉得明哲保身的,就看後宮動盪了幾次而她卻沒有被牽連在內就可以看出來了。
而這樣聰明的一個人,竟然會犯下那樣的大錯,楚遙實在是不懂。
難道是因爲愛麼?
楚遙偏首細想,似乎之前並沒有聽說過淳貴人有什麼青梅竹馬的心上人,那麼這個孩子的爹,到底是誰呢?
“公主,這件事要不要稟告皇后?”清歡低聲詢問。
“不用。”楚遙搖搖頭,母后素來精明,要是她真的下了狠心要查,未必查不出淳貴人的孩子是誰的,如此打草驚蛇反而不妙,倒不如將這條線放着,她倒是想看一看,幕後那位“公子”拉攏淳貴人,是想要做什麼事。
清歡點點頭,如今她對自家公主可是言聽計從,只是她心裡浮起了幾分壞意思,總覺得公主似乎是知道什麼,故意放她一馬。
“派人暗中盯着淳貴人,看看她平日裡都跟誰往來,不要打草驚蛇,暗中盯着就是。”楚遙想了想,又對清歡說道。
“是。”清歡點點頭,她們雖然不在後宮,但是到底在宮裡這麼多年,該有的人脈還是在的,盯着個淳貴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要讓母后的人注意到了,低調些。”楚遙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
“嗯。”清歡雖有疑惑,還是習慣性地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才離開了梅園,繼續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而這個時候,方纔那個早就離開了的男子忽然又出現了,眯着眼看着楚遙他們離開的背影,勾脣一笑,眼中閃過精光。
“公子果然是杞人憂天了,不過是個自以爲是的公主罷了。”這人嗤笑一聲,便閃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