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饒命啊……公主……”充釋着恐懼的求饒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也打斷了軟榻上那名少女的思緒,隨即而來的是木棍拍打在人身體上沉悶的聲音。
“饒命麼?”軟榻上正斜靠着一名少女,鵝黃色的宮裝,裙角繡着展翅欲飛的蝴蝶,墨玉般的青絲披散在肩頭,透着十足的慵懶,右手支着頭,淡淡的目光落在被壓在院中捱打的宮女身上。
是了,這便是重生而來的楚遙,凌帝最寵愛的七公主。
連楚遙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會在中箭之後重回到了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前世的記憶太過深刻,她會以爲不過是噩夢一場。
她回到了及笄之前,隆寵最盛之時。
“公主,奴婢一片丹心,天地可鑑……公主不要聽小人污衊,奴婢對公主忠心耿耿……”綿心僵硬地擡起脖子,掙扎着狡辯。
楚遙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院中的女子,伸手執起她的下顎,微微用力捏緊,見她眼底含淚,不由地輕笑出聲:“你既然敢勾結外人陷害本宮,便該想得到自己的下場,不是麼?”
“公主饒命……奴婢沒有……”綿心痛得五官扭曲,嘴裡卻是毫不鬆口,咬死了自己是被冤枉的,“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冤枉?本宮要的是畫聖的《洛城寂》,這是什麼?”楚遙冷冷地指着攤在案几上的畫卷。
綿心哪裡知道向來不管事的公主竟識得她取來的不是畫聖的手筆,她在怡景畫坊時見過畫聖的真跡,眼前這幅畫除了字跡有些許不同之外,幾乎是能以假亂真的。
卻沒想到公主一眼便辨出這幅畫是贗品,打得她一個措手不及,甚至來不及掩飾。
少女微微挑眉,鬆開了手,退後了兩步,朝着那兩個架着綿心的侍衛說道,“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本宮只能幫你清醒一下了,把她丟進湖裡去。”
兩名侍衛應了一聲,便將人架着往湖裡一推。
綿心劇烈掙扎,卻哪裡敵得過孔武有力的侍衛們,冰冷的湖水沒入她的口鼻,讓她連呼救的力氣都無,只能拼命拍打着湖水,浮浮沉沉。
“公主,這可是要出人命的……教訓也給了,要不然就算了吧?”發間帶着幾根銀絲的瑛嬤嬤正苦口婆心地勸着自家公主,見公主滿臉意興闌珊的樣子,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綿心怎麼說都是麗妃娘娘送給公主的宮女,公主這麼做豈不是讓皇后娘娘難做,小懲大誡便是了吧?”
麗妃,如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在後宮頻頻同皇后叫板,甚是囂張。
楚遙隨意地撩開遮住半張臉頰的秀髮,露出了精緻絕美的容貌來,眼底散發着淡淡的慵懶,柔柔的嗓音裡透着十足的殺機:“今日若非本宮警惕,中了麗妃的圈套,犯下這欺君之罪,縱然父皇寵愛本宮,也定然要被麗妃生生扒下一層皮來。本宮如今饒了綿心,麗妃便能領了本宮這份情了麼?”
今日是皇帝壽誕,諸位公主皇子皆備了禮物,楚遙命人尋找畫聖的《洛城寂》,綿心說她知道京城的怡景畫坊十分了得,許多罕見的畫作都能弄到,自薦幫公主走一趟,楚遙便許她去了一趟,果然帶回了畫作。
只是,她帶回的並不是《洛城寂》,而是一幅贗品。
送給皇帝的禮物,以次充好,甚至以贗品代之。
往小裡說,那是對聖上的大不敬;往大里說,那可是欺君之罪。
聽公主這樣說,瑛嬤嬤神色一凜,不再爲綿心求情。
“公主饒命……”綿心胡亂地撲騰着湖水,陣陣恐懼襲上心頭,窒息的痛苦讓她慌亂掙扎,越是如此她的身體越是下沉。
眼瞧着她越發無力的雙手,楚遙終於開了恩,淡漠道:“把人撈上來。”
一名侍衛足尖點地施展了輕功,將人提起往岸上一拋,綿心整個人無力地跪趴在地上,不住地顫抖,撫着胸口處拼命地咳嗽,像是要將肺都咳出來似的。
“你只有這一次機會,錯過了,你和你的家人……就一起去黃泉路上做伴吧。”楚遙溫柔的嗓音讓綿心戰慄的身體僵硬了起來,只覺得像是有一隻巨大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有一種比溺水更痛苦的窒息感。
“求公主饒了奴婢的家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到了這個時候,綿心才真正地害怕起來,她本着必死的決心來的,但也絕不能牽連自己的家人。
綿心到公主身邊不過幾個月,對這個矜貴公主的性子也算是瞭解得七七八八,她雖然行事霸道蠻橫,對犯了事的宮人打罵責罰,卻不曾狠毒到要人性命,更不會以家人威脅。
但是如今綿心卻覺得,公主並非有的放矢,而是很認真地在警告她,若是她頑抗到底,她便真的會要了她家人的性命。
“無辜的?”楚遙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緩步踱到了湖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漠地說道:“這世間有多少人是無辜的呢?”
她的視線落在碧霄宮外的某處,那雙泉水般純淨的眸子中射出一道陰冷的光芒,嘴角泛着若有若無的淺笑,眸光流轉間隱隱浮動着寒意。
“在宮裡……只有識時務的人才能活得長久。”楚遙走到瑛嬤嬤身邊,輕聲說了幾句,瑛嬤嬤面露詫異,視線遲疑地落在綿心的身上,待楚遙說完才狠狠地點頭:“奴婢知道了,公主放心。”
待瑛嬤嬤將人帶下去,一直跟在楚遙身邊的宮女才走上前,微微福身:“公主,晚宴要開始了。”
這一年是小年,穀物豐收較之上一年少了許多,皇帝無心大辦壽宴,便着了皇后簡單籌備了一場家宴,正六品以上的嬪妃才得以入席,此外便是孕育了皇子和公主的嬪妃攜子女入席。
“嗯,走吧。”宮女扶着她走到宮門外上了鳳輦,緋羅輪衣,簾以紅羅錦繡爲額,金玉爲飾,極爲華麗。
“公主起駕。”太監奸細的嗓音下,硃紅色鳳輦便往慶和殿的方向而去。
楚遙坐在鳳輦中,視線落在放置在身旁的精緻匣子上,脣瓣輕揚。
旁人不知曉,她還會不知道麼?前世的時候便是因爲這一幅贗品,讓她吃盡了苦頭。
她沒有將它棄之,反而尋了精緻的匣子裝點起來。
既然有人想要害她,那她便隨了那人的心思,她倒要看看,最後吃虧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