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裡靜悄悄的,蜘蛛在洞口勤勞地完善着它們的蛛網。有時一隻大型飛蟲衝過來,會把蛛網撞壞,有時風吹草動,會把蛛網刮壞,蜘蛛就很耐心地爬過去繼續織補。
洞中人無所事事,便坐在那兒看蜘蛛織網,看了一陣兒,葉大老爺大發感慨道:“我一直以爲蜘蛛把網織成,就坐在那兒靜候獵物,悠閒的很,原來還有這許多織補的麻煩,何如再往洞中挪挪,蛛網損壞的次數就少了?”
田妙雯一手撐地,側坐着身子,久了便覺酸乏,眼見葉小天窮極無聊還有心觀察蛛網,心中氣忿,也不等他開口邀請,自己主動向前一挪,便把身子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這下就省力多了。
葉小天有些詫異,但是他連頭都沒扭,誰知道看上一眼,這姑娘是喜是怒,又會生出什麼幺蛾子。
在田妙雯潛意識中想來,最不可見人的地方都被他看光了,靠靠他肩膀有什麼了不起的。啊,這混蛋居然不扭頭,裝不知道嗎?直到她貼着葉小天肩膀的耳朵,聽到他加快的心跳聲,這才心滿意足。
田大姑娘主動偎依過去,其實自己也有些尷尬,可是這麼坐久了,她的小蠻腰都快累折了,巖壁溼冷而且硌人,又不好靠上去。還是葉小天的肩膀舒服。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葉小天的話頭兒掩飾自己的羞窘:“有的蜘蛛林中結網,有的蜘蛛在屋檐下結網,有的蜘蛛房中結網。林中結網易遭損壞,常要修補,但它能吃到蜻蜓、知了、天牛等美味。
屋檐下結網,不會受到狂風暴雨的破壞,相對安全,但它只能捕獲飛蛾、蒼蠅等昆蟲。室內天棚上結網,除了一年一度的大清掃,基本不會受到破壞。最是安逸,可它只能吃到小小的蚊子。”
葉小天贊同地道:“不錯!人生亦如是,不肯經歷任何風險磨難的人,雖然平安。卻也難有大成就。常常置身於風險之中的人,一旦有所收穫,收穫也是巨大,與蜘蛛並無兩樣!”
田妙雯信口吟道:“夫夷以近,則遊者衆;險夷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至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葉小天扭過頭,田妙雯那張具有顛倒衆生魔力的美麗面龐近在咫尺,可是葉小天此刻感受到的卻不是那種美麗女性的吸引力,這一刻,他感覺到的是田妙雯內心的智慧聰穎。兩人相視一笑,竟爾生起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田妙雯轉首望向洞口,幽幽嘆道:“可是有些風險磨難。本該是可以避免的。我也不知倒了什麼大黴,每次遇到你,都會遇到大麻煩。”
葉小天正色道:“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應該說,每次遇到大麻煩,都是我來救你,我是你命中的大貴人才對,可不是給你帶來災禍的人。”
“是麼?”田妙雯在心中暗問,輕輕撇撇嘴角。
葉小天道:“命運。命運,命由天定,運由己生。命是與生俱來的,改變不得。運卻是一個人一生的行程。如何走、如何選擇,全在你一念之間,姑娘切不可把你的命途怨責到我的身上啊,小天可吃罪不起。”
葉小天半開玩笑的一句話,卻一下子打動了田妙雯。仔細想想,葉小天說的似乎大有道理。上一次她去葫縣遇險,是因爲一時起了好奇心,想親自去瞧瞧葉小天一個小小典史,是怎麼把徐縣丞、王主簿兩個比他更大的官兒玩得團團轉的,如果她不去,會遇險麼?
這一次,如果不是她想設計葉小天,挑起葉小天和展伯雄之間的仇恨,會莫名其妙受到追殺麼?命由天定,運由己生,這麼看來,還真是不假。不過……
田妙雯覺得一向清晰的思路忽然有些混亂:“爲什麼兩次遇劫,都是因爲打了他的主意。我倒黴真的跟他無關?爲什麼我一打他的主意就會出事?”
一時之間,田大姑娘也不禁胡思亂想起來。她就這麼靠着葉小天,呼吸細細甜甜,微闔着俏眼,彷彿睡着了,誰也不會知道她正心潮起伏,想了好多好多……
展伯雄帶人在山上搜到天黑,依舊沒有葉小天的身影,只好迴轉展家堡。在展家勢力範圍內,出現這麼大的一股無名殺手勢力,田家和葉小天不是白癡,縱然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也會猜到一定和他有關。
不過,畢竟沒有證據,而且他的補救措施非常得當,田家如今不比當年,想必不會以莫須有的罪名討伐於他。至於葉小天,剛剛佔了楊家之地,他還有一屁股的後事需要料理呢。
四大天王會容忍他佔有石阡楊家擴張勢力?朝廷會坐視他挑起戰爭,奪據朝廷認可的一位土司的領地?而且不管如何,凝兒是展家的人,葉小天既然沒有證據,又不是被追殺的正主兒,沒理由利用此事發難。
想到這裡,展伯雄忐忑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些,這時候,展凝兒趕到了前廳,展家堡出動這麼多人馬,縱然別人有意封鎖消息,她又豈能感覺不到。
“大伯,堡裡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頻頻出動兵馬?”
展伯雄連忙換了一副臉色,打個哈哈迎上去道:“沒甚麼,沒甚麼,有一股山賊在別處被圍剿,竟然逃進了我們展家的地盤,燒殺搶掠,真是豈有此理!”
展凝兒一聽,一雙柳眉頓時豎了起來:“竟有此事?大伯,此事交給我吧,敢到我展家生事,我管教他有來無回!”
展伯雄道:“噯!凝兒啊,你是個女孩兒家,整日裡舞槍弄棒的成何體統。咱們展家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用得着你一個姑娘家衝鋒陷陣?你快回後宅去吧,這段日子好好學學針織女紅,得有點姑娘家的樣子。”
展凝兒臉色一冷,聲音硬了起來:“大伯,我不想嫁去播州!”
展伯雄瞪起了眼睛:“女孩兒家的終身大事,由得了你自己做主?楊天王的二夫人。那是何等尊貴的身份,你還不願意,你要嫁給皇帝不成!你這孩子,真是被慣壞了!”
展凝兒負氣地道:“我說了不嫁。大伯你可別逼我!侄女話說在頭裡,大伯若執意逼我出嫁,到時候讓楊家下不來臺,可不是侄女兒的罪過!”
“你……”
展凝兒轉身就走,就走幾步突又止步回頭:“大伯。田家姐姐可曾回來了麼了?”
展伯雄心中一跳,故作不解地道:“田大小姐?她不是已經離開了麼,我還以爲她回了田家,怎麼,她還要再來做客?”
展凝兒怎好說田妙雯離開是去見葉小天了,心中便想:“韌針姐現在應該已經見到小天哥了吧,就算小天哥要做種種準備,纔好來與大伯談判,韌針姐姐總該先回來告訴我一聲啊,真是……”
她不能把這番心事說與展伯雄知道。只得暗暗思忖着離去。
展伯雄等她走遠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抓過一杯涼茶一口乾了,握着空杯暗想:“田家和葉小天抓不到真憑實據,是無法向我興師問罪的,可得罪他們也是一定的了。如今別無他計,我唯有緊緊抓住播州楊家,才能保我展家聲名不墮!”
“展姑娘,是誰追殺你?”
“你覺得,在這個地方。還有第二隻蜘蛛能布得下網?”
“呵呵,展伯雄麼?他爲什麼要殺你?”
“我怎麼知道?”
田大姑娘氣憤起來,屁股又覺得痛了,痛也就罷了。問題是傷好以後一定會留疤痕,縱然田家有名醫,還有滋養修補肌膚傷瘡的秘方,也不可能讓她吹彈得破的嬌嫩肌膚復原如初,豈能不惱。
“要不然……照他說的,紋上一枝牡丹……。呸呸呸!”
田大姑娘越想越氣,葉小天感覺莫名其妙,是展伯雄追殺你啊,你這麼憤怒地看着我幹什麼,我又不是他兒子,捱得着嗎?
“我知道了!”
田妙雯眸波一閃,再度計上心來!
葉小天急忙問道:“你知道了?他爲何要殺你?”
田妙雯瞪着葉小天道:“因爲你!”
葉小天還瞪回去,沒好氣地道:“田大小姐,你非要把這事賴在我身上不成?”
田妙雯道:“我和展家無緣無仇,他爲何要殺我?你不覺得他最想除掉的大麻煩應該是你?”
葉小天道:“沒錯!可問題是,他派人追殺的是你,不是我!”
田妙雯道:“如果殺你,誰還不知道是他動手,那時候,你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豈會善罷甘休?展伯雄那隻老狐狸,捨得拿出他的老本和你的部屬拼命?”
田妙雯道:“可他殺了我,卻絕不會有人懷疑到他,因爲他沒有任何理由殺我。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他一定還有後手,可以栽贓給你!”
葉小天叫起了撞天屈:“這叫什麼話,難道我就有理由要殺你了?”
田妙雯冷哼一聲,道:“你年少風流,夏家、展家兩位大家閨秀都和你糾纏不清,在葫縣時你和花知縣的夫人也有風流韻事流傳出來,你要殺我,還需要找理由麼?”
“呃……,你是說……”
葉小天急急思索起來,越想越覺得田妙雯此言很是合乎情理,以致忘了調侃她這是自認美貌,更加忽略了她怎會知道自己與雅夫人的那段風流傳聞,若非一直在關注他,田大姑娘不大可能知曉此事。
“不錯!他沒有理由殺你,他卻可以編排理由說是我殺了你!你若有個三長兩短,田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忍了這口氣,到時候他展家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葉小天按照田妙雯的推測,自動腦補起來,田妙雯心中暗自得意。她又不是展伯雄肚子裡的蛔蟲,哪會猜到腦洞大開的展伯雄究竟是何意圖。
她只是挑唆葉小天和展伯雄對立失敗,情急智生,再度製造葉小天與展伯雄對敵的理由罷了。她並不知道自己急急編排出的這個理由竟然不幸言中,恰是展伯雄的真實意圖。
眼見葉小天入彀,田妙雯不禁暗自得意。她想了一想,對葉小天道:“莫如,你我兩家,合作如何?”
葉小天的目光又回到了田妙雯的身上:“如何合作?”
:正逢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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