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到近乎飄揚而不可觸及的聲音將我們三人的眼神拉攏,無一例外的落在了脣角緊抿的公子身上。
雙手自然垂下,身着夜行衣的公子眉眼清朗,木然立在原地,好像完全沒注意到我們的眼神似的。而我很清楚,此時的他恐怕內心正在進行劇烈的交戰。宋鏗的話他可以忽略,但雅寧的問題他卻不能不答。
只見公子他劍眉微微皺起,像風拂過水麪般,而他腦海裡應該早已是波瀾狂涌吧。他很清楚小姐已經不再可能回到他身邊,可十多年的相依爲命,那種感情已經溶入血液,難以割捨。可雅寧是他名正言順的結髮妻子,是默默陪伴他一年多的人,這兩者之間他勢必有屬於自己的感覺,但最終那感覺過於混亂。
如若是我,想必也會陷入困境難以自拔——他無法忘記小姐,卻也覺得對不起雅寧,這注定是個難題。
對公子來說,小姐曾帶給他的回憶難以磨滅也不會磨滅,這決定了雅寧勢必要經過長期的浸染才能走進公子心中,可是現在已經足夠長期了麼?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公子想必也無法回答。
屋內陷入第二次異樣沉默,賢德皇后大幅的畫像靜靜懸掛,我悄悄瞟了畫卷一眼,忽然覺得她的眼神似乎帶着點悲天憫人的感覺。如若真有魂靈,此時的她恐怕也正在爲親生女兒而黯然傷心吧?
然而,我知道此事不能責怪公子。也許別人會覺得公子有點過分,可我深深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爲同樣一直銘記小姐的我能想象得到,淺笑嫣然素衣翩翩的小姐在公子心目中究竟佔據着何等重要的位置。公子迫不得已的送走她,其實他自己心裡也很苦澀,只是他從來不說罷了。
若此時公子開口留下雅寧,這證明他必須和過去和小姐徹底告別,不是麼?這樣的決定,比千斤更重。
炯炯有神的雙目一眨不眨的看向公子,宋鏗的表情有幾分隱隱的期待,可說不準他究竟期待什麼答案。
珠釵閃閃發亮的雅寧緊緊絞住手中雪白絲帕,氤氳水眸滿含期待,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一點點暗淡,暗淡。誠然,這樣的靜默和等待的確很我們這些旁觀者都覺得煎熬,更何況是她?
早已在艱苦訓練和漫長歲月中習慣安靜的我第一次覺得有時沉默也是種可怕的感覺,如同現在。公子的幸福自然是我極其想看到的,可究竟留下還是不留下雅寧纔是他的幸福呢?這個問題我實在難以判斷。
明眸內的期待火焰撲閃着熄滅下去,足夠長的沉默讓雅寧失去最後的希冀,眼眶再度蓄滿淚水,雙手籠住腰際薄紗的她一步步走向宋鏗,粉黃色宮裝在燭火中勾勒出她的背影,環佩叮噹,全然都是寂寥。
走至宋鏗身旁止步,她背對公子和我所立的方向,哽咽卻決絕道:“王兄,雅寧拜祭完畢,咱們回宮吧。”
WWW ▲Tтkд n ▲c○ 臉色陰暗的瞅着公子,宋鏗半天沒有答話,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擅闖皇陵之罪朕不能不追究,來、、、”他的話還未說完,啜泣得雙肩顫抖的雅寧已失聲阻止:
“王兄,雖然擅闖皇陵是死罪,但他們並未傷人或是盜竊,更未做其它不敬之事,讓他們離開好不好?”
“雅寧,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爲他求情?他從來都是利用你,你何苦如此?從小到大你就是個被捧在手心的孩子,現在未某個不識好歹的人做出改變和犧牲,可他還不領情。仁至義盡,你何須繼續不忍?”
濃眉擰作團,宋鏗的語氣雖然嚴厲我卻聽出種濃濃的關愛之意,雖然無法肯定他是不是別有居心而如此,但此刻我知道他此時真是爲了雅寧好,至少這一瞬間他流露的感情十分真實。
“情之所鍾,別無他法。王兄,求你答應雅寧,好麼?”含淚側身,雅寧拉住宋鏗的袖口輕輕哀求。
“情之所鍾,別無他法、、、”不知爲何,剛纔還飽含怒氣的宋鏗喃喃念出這八字後神情旋即變得茫然,目色飄渺,五官柔和慢慢柔和下來,似在回憶,又似在感慨。
“求求你,王兄,讓他走。”雅寧見宋鏗半天都沒回過神,以爲他還在繼續斟酌,因此再次出聲。而很顯然,宋鏗的出神並不因爲他在考慮要不要放我們離開,而是沉浸在一些某些我們不知情的記憶裡。
雅寧的低低哀求將宋鏗遊離的思緒拉回,半嗔半惱的瞪兩眼緊抿脣角的公子,他走向門邊將雙葉門轟然拉開,冷聲如冰道:
“龍沐庭,看在雅寧的面子上,朕放你走。不過從此之後,朕不希望再看到你,雅寧也不會再見你!”
如僧入定的公子依然沒反應,感覺到宋鏗的眼神越來越不耐煩,我上前問道:“公子,我們走還是、、、?”
步履沉重,公子幽幽凝視雅寧的背影片刻擡步朝門口走去,眉稍上掛着比之前更濃的憂傷。注意到他這種神情的我亦有些憂傷。可能愛情就是這樣吧,你愛着他,他卻深愛別人,三個人中註定有人要傷懷。和從前相比,雅寧的確爲這份愛情改變很多,可這遠遠不夠衝破小姐在公子心裡築起的堅固城牆。
這一刻,我對從來沒太多好感的雅寧生出種同情。也許,她本不應該愛上公子,可宿命如此,無奈矣。
在宋鏗恨不得揍人的眼神中,我擋在公子身前朝門口走去。在離門口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只聽得到身後一陣細風吹過,我驀然回頭時公子已飄至雅寧身邊拉起她的手腕快步走到宋鏗面前:
“我要帶雅寧走,宋鏗,你想怎麼樣現在就說!如若要動手,叫他們上吧!”
包括雅寧和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料到事情會在最後發生轉變,外面侍衛唰唰的抽劍拔刀聲讓錯愕的我首先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