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色焚香爐內飄出縷縷青煙,萬籟俱寂,揮退杏兒等人的安陵泓宇默默踏入留有許多回憶的臥房,坐至掛着淡淡黃色煙羅的牀邊,脣邊噙着淺淺笑意,深瞳內的思念如同洶涌的潮水,肆意得無以復加。
淡紫色錦緞牀褥上,銀色纏枝並蒂蓮旁若無人開得正盛,靜鋪的合歡被一如既往有輕輕檀香繚繞,寬闊手掌從牀邊慢慢摩挲,微涼的柔滑質感從指尖緩緩流淌至心房,依稀中他彷彿看到月落塵如同從前一樣嫺靜坐在自己身邊,笑顏勝花,淡雅得如同牀褥上高潔美麗的蓮花。
初識,相惜,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一一浮現在腦海,時而嘆息時而微笑的安陵泓宇完全沉浸在浩瀚無邊的想念之水中,無力泅渡也不願泅渡。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十丈軟紅塵裡要遇到和自己能契合到天衣無縫的那個人絕對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很多時候,愛情並不是所謂的尋尋覓覓,而是於滾滾人潮中遇到,驚鴻一瞥,從此之後再難忘懷,思之不寐,念之愉悅。
如若沒有遇到落塵,我恐怕會是襄國曆史上最短命的一位君王,遇到她之後我是君王的同時,更是獨一無二的安陵泓宇。因爲她,我的生命從久久的沉寂中甦醒,更變得充盈飽滿,就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卻恰恰求到甘露似的,那種陡然之間迸發的欣喜和滿足是有生之年的天籟,勝過世間所有美妙的樂曲。
色澤明理猶如畫卷的回憶仔仔細細的掠過一遍,垂眸凝視熟悉牀褥嗅着檀香的安陵泓宇獨自低喃:
“落塵,如若沒有你的出現,你可知我的生命會多麼單薄蒼白?也許,即算我去到晏國你也不會再見我,可我必須去找你,必須!放棄江山並不是一時衝動或意氣用事,而是深思熟慮的決定,所以,我相信你會理解,對麼?如果你現在在我身邊多好,從此之後我們就能去尋找煙波深處的自由。”
合衣仰躺,早已疲憊至極的安陵泓宇墜入自從開戰後最沉的一次睡眠。熟悉的牀幃和香味中,他做了個美美的夢——夢到自己心心念唸的月落塵從未離開,兩人在暮藍色煙霧中攜手遠去,去到飄滿桃花與世無爭的地方,在那裡,他們有個溫馨愜意的家、、、、、、
翌日清晨,濃濃白霧將整個皇宮包納入懷,安陵泓宇照例按時起牀,剛剛梳洗完畢就聽到小容子通傳小王爺已到,正在大廳等候。信步走至大廳,他瞅見正靠在椅中的立宇神思恍惚面色蒼白,好像還從昨晚的事情中沒回過神來。
心被揪得緊緊的,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兄長因此有義務對他盡心盡責的安陵泓宇走過去坐至他身旁,語重心長道:“立宇,人死不能復生,節哀。襄國的重擔要落在你肩頭,所以要記住任何時候都要堅強,懂麼?”
“這麼多年來,皇兄你就是憑藉告訴自己要堅強支撐過來的麼?呵,從前我一直覺得自己和皇兄你相差無幾,不論是外貌性情你和我都那麼接近,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遠遠難以追上你,就如同你能熬這麼多年不放棄,而我、、、而我恐怕怎麼也做不到如此。”
多年閒散逍遙的安陵立宇經過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的確成熟很多,但往往成熟都會要付出代價,所以他的心裡難以避免的涌現出一種強烈的倉皇和無助。寵愛自己的母后永遠離開,值得信任依靠的皇兄也即將離開,他的缺失感是多年來根本沒有遭遇過的,因此此時才如此低落,表現得像個孩子。
輕拍他的肩頭,對他心情很是理解的安陵泓宇用堅定的口吻道:“如你所說,你我十分接近,所以,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一樣能做到,只是需要時間而已。你放心,我在朝堂上宣佈讓位之事後會再另外找幾個能完全信任的大臣談談,所以你無須太過擔憂。你的聰明才氣有目共睹,現在是你好好展現的時候了。戰事結束,應該好好休養生息纔對,所以切記待民仁善,這點我知道你肯到能做得很好。”
充滿信任激烈的安慰給安陵立宇注入一股力量,擡起還飄着淺淡迷茫的丹鳳眼,他露出個如同往昔的俊美笑容,握住安陵泓宇停留在自己肩頭的手點頭作答:
“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記得皇兄今天這番話。咱們準備去早朝吧,希望我不會讓皇兄失望。”
聰穎又仁善的立宇只要能夠振作起來,他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位君王。至此,我總算能安心了!相視輕笑,安陵泓宇將他所關心的事情仔細交待後最後凝重道:
“泰宇野心蓬勃卻有勇無謀,很容易就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你以後都要密切留意他的行動,可以讓他繼續當王爺但絕不能交給他任何實權,切記切記。”
“我明白。母后已歿,但願泰宇能從那種不正常的瘋狂中清醒過來吧。我想母后在天之靈、、、”
安陵立宇的話還沒說完,兩人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後小容子就在門外道:“皇上,小王爺,薛將軍派人來報,大王爺、、、大王爺昨夜在永寧宮自盡!”
坐着的兩人同時騰的起身,兩對眼睛俱有遺憾滑過。不論泰宇喪心病狂成什麼樣,畢竟是留着同樣血脈的兄弟。
匆匆趕到永寧宮關押泰宇的房間,兩人就看到披頭散髮的泰宇胸口插着把刀,面容安詳的躺在牀上,噴涌而出的鮮血在牀褥和衣襟上早已變成暗紅,大片大片的綿延着,彷彿嘲笑着人世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