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說,怕什麼就來什麼,這句話當真一點也不假。
隔了沒幾天的一次員工聚會上,許蓬蓬再次看到了那個讓她心驚膽戰的人。
那時聚會正好進行到一半,大家都忙着抽獎兌獎,整個會場亂成一鍋粥,許蓬蓬好運氣地抽到一臺西門子冰箱,正在興奮的同事簇擁之下聊天,卻見會場大門匆匆走來一個人,高高瘦瘦,一臉肅穆,正是William。
許蓬蓬心臟狂跳,慌忙別過臉去,生怕他看到自己。
所幸當晚的人那麼多,她又完全地處在人羣之中,不容易被察覺。
William遠遠地從她的外圍走過去了。
成功躲出他的視線範圍之外,許蓬蓬舒了一口氣。
是不是自己的推測出錯了?如果這個William如此頻繁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麼是不是證明他並不是什麼神秘棋子,也不是楚少城用來撬翻陳氏集團的那根槓桿?
可是,William顯然並不是爲了參加員工聚會而來。他直奔着會場一旁跟部門經理閒聊的楚少城而去了。
許蓬蓬在公司後臺查過所有叫William的資料,除了另外兩個一直在職的William之外,宇鑫還有一個神秘的榮譽顧問也叫William。別人的職工說明下都附有頭像跟中文名,唯獨他的說明只有簡短的一行字,說明下面更是什麼也沒有。
所以。許蓬蓬幾乎可以篤信。這個榮譽顧問。就是跟她見過一面地William。
爲了安全起見。她從衆人地喧囂中退出來。到一個沒有人會注意地角落。悄悄地關注着他。
William跟楚少城說了幾句話。楚少城地臉色立時就變了。然後跟他一道。匆匆離開了會場。
不到五分鐘。許蓬蓬地手機就響起了。是楚少城地來電。
“喂?”許蓬蓬小心翼翼地退到角落陰影裡。
“寶貝。我離開會場了。你還在那裡嗎?”楚少城地聲音有點焦慮。
“在啊,我抽中了一臺冰箱,今晚的最高獎勵哦。”許蓬蓬裝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什麼時候離開的?”
“剛纔——寶貝,我不想隱瞞你。我要去看陳紫,之前陳家豪一直刻意隱瞞她看醫的地方,不過現在我知道了。”
許蓬蓬地心上飛過一層陰翳,原來William找他爲的是這件事:“你一個人能行嗎?”
“沒問題。剛纔出來得太急,沒找到你……”
“少城,我也想去。”許蓬蓬安靜地說。
楚少城那邊頓了一會:“寶貝,你真的不需要爲我做這些……”
許蓬蓬輕輕搖頭:“不,這是我真的想做地。”
這些天來,陳紫蒼白的臉和發作時地歇斯底里,不停地在她腦子裡浮現,令她良心揹負上巨大的負罪感。如果真的能去看望生病的她,瞭解一下她現在的情況,也許能讓她的負罪感稍微減輕一點。
楚少城在電話裡深深嘆氣:“好吧,你下來,我等你。”
匆匆掛了電話,許蓬蓬正在往外走,一個相熟地同事拉住了她,大概是喝多了,聲音比高音喇叭還要響亮:“許蓬蓬!今晚的抽獎冠軍兼人氣小姐!西門子冰箱到手,什麼時候請我們去唱K?”
“哪有心情唱K?”許蓬蓬垂頭喪氣地搖搖手裡地電話,“剛接到新任務,好好的一個晚上又玩不成了。”
“哇!老闆連晚上出行都帶着你!蓬蓬,你這根本是炫耀嘛!”
酸溜溜地語氣,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嫉妒。
許蓬蓬面不改色:“不要亂說,是正事。再說,老闆一門心思都在自己的未婚妻身上,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那是,陳小姐年輕漂亮,家世又那麼顯赫,想要打敗她真不是件容易事啊!”有人依然在不屈不撓地開玩笑。
許蓬蓬一陣心煩:“算了怕了你們了,西門子給你們充作公用吧!公司那臺已經不製冷了……”
“烏拉——果然是老闆身邊紅人才有地氣派啊!出手不凡!”
哭笑不得地從同事們的七嘴八舌中掙脫出來,到樓下時,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
老遠就看見楚少城的邁巴赫前排車窗搖下,楚少城在裡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擊着方向盤,見她來了,揮了揮手臂。
許蓬蓬見他不像平常那樣高興,眉間隱約有憂慮之色。
鑽進車中,楚少城對她勉強一笑,沒有太多的寒暄,見他神色凝重,許蓬蓬便說了自己決定把西門子捐做公用的事。
楚少城正在專心致志地開車,聽她這麼一說,好奇地望了她一眼:“那可是西門子新出的智能家用冰箱,市價快兩萬呢。”
許蓬蓬猛然醒悟過來,窮人會隨隨便便把到手的兩萬塊充作公用嗎?
“我剛纔不知道它這麼貴啊,以爲就是尋常的冰箱呢,幾千塊就可以買到!你現在一說,我忽然覺得好肉疼!”
做出懊悔的表情,許蓬蓬竭力讓楚少城相信自己的慷慨是出於無知。
“沒關係啦……”楚少城忍不住笑出聲來,轉過來安慰她,“小笨蛋,連二等獎都可以換取現金一萬,你怎麼會覺得冰箱只值幾千。”
“誰知道宇鑫這麼強勢嘛,員工大會而已,頭獎居然到兩萬!”
楚少城嘴角帶着笑:“香港人有錢嘛,我聽說佛山那邊的工廠,年終尾牙最高獎勵竟然是電飯鍋,在這邊根本是不可思議。”
許蓬蓬一臉沮喪,沒有再說話,心中卻慶幸,還好,成功矇混過一關。
手心卻一直在冒汗,這種錯誤真是太容易犯了,潛意識裡,自己還是那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女。以後要加倍小心纔好。
車子在平穩地公路上行駛,最終到達燈火通明地聖約翰
在一間寬敝的VIP~:房裡,醫生驗證完楚少城的身份番後,他們見到了陳紫。
陳紫穿着病號服,坐在木質地板上,頭髮披散,懷裡抱着一把吉他,拼命地彈。之所以說她是在拼命,是因爲她根本沒有任何指法,只是狂躁地用手指在琴絃用力地來回撥動,持續地製造着讓人耳膜難以忍受的噪音;還有一件事情也能說明她的拼命,除了懷裡抱着的這把吉他之外,地板上還躺着好幾把殘缺的吉他,琴身被摔得稀爛,琴絃也被盡數扯斷,虯曲在一起。
這是許蓬蓬第一次看到患有躁狂症的精神病人,她只是不能理解,爲什麼只是幾個星期沒見,她的病情就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楚少城沒有走太近,站在門口輕輕喚了一聲“陳紫”。
醉心於蹂躪吉他地陳紫聽到叫聲,猛然擡起頭來,散亂頭髮遮掩下的一雙眼睛充滿了憤恨,瞪眼望着來人:“滾出去!”
許蓬蓬“啊”了一聲,雙手捂住嘴。她不是在瞪叫他的楚少城,而是在瞪站在一邊根本沒有出聲的她。
楚少城下意識地將許蓬蓬檔在身後。
陳紫繼續吼:“少城,你帶這個女人來做什麼?讓她滾!”
楚少城解釋:“陳紫,別這樣,Vivian~很關心你。
”
“哐”地一聲,陳紫扔掉吉他站起來,仰着臉,嘴角揚起一絲陰鬱地笑容:“關心?你們是來看我的慘樣吧?”
“怎麼會?”楚少城聲音有些沙啞,看到平日光彩奪目地未婚妻淪落成這樣,他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雖然一直並不喜歡這個女人,他也沒有理由憎恨她,“我聽說你還在香港,就連忙過來看你。”
陳紫的眼中充滿了狐:“陳家豪視我這個女兒爲恥辱,一直讓我東躲西藏地掩飾病情,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楚少城有點苦澀地笑:“一件事情,我如果想知道,總會有法子。你還好嗎?”
“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如何?”陳紫撩起遮擋在眼睛前的頭髮,語調尖銳,“我好得不得了,家人嫌棄,未婚夫跟別的女人跑了,全世界的人都在跟我作對,這就是我一直在過地日子。好啦,現在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我,抱着別地女人睡大覺!”
說到後來,語氣越來越高亢,就像是一根被拉到最緊的弦子。
“不要亂說……”
“陳小姐,你放心……”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只是楚少城地聲音顯得暗啞,許蓬蓬的聲音更爲堅定。
楚少城噤聲,許蓬蓬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柔聲安慰:“我相信楚先生他不會變心,你們畢竟有婚約,他一定會等着你恢復健康地那一天,請你安心。”
這不過是些場面上的套話,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並不容易,許蓬蓬只能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自然一點。
陳紫眼珠子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着許蓬蓬看,忽然乾巴巴地哈哈笑了兩聲:“你是誰?有什麼資格站在少城的立場上跟我說話?小妖精,以爲你說這樣的話我就會開心嗎?我雖然有病,可我不是傻子!你看看這個男人看你的眼神,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看過我!”
“別這樣……”楚少城拉住陳紫的胳膊,卻被她狠狠甩開。
她伸出左手,露出無名指上那枚造型別致的鑽戒:“這是什麼?訂婚的證明!楚少城,別以爲這麼容易就能甩開我!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麼,你無非是帶着你的小戀人過來刺激我的病情,等我徹底失控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取消婚約,跟這個賤人一起逍遙快活!哼,想得美!你們一個二個從來沒有把我當人看過,也憋指望我會輕易放過你們!只要我活着,你就別想過得自在!”
連珠炮般的惡毒語言,像是詛咒一般,殘忍地迴盪在空蕩的房間裡。
“陳紫,你聽着。”楚少城再次握住她的手腕,這次沒讓她輕易甩開,“如果你配合醫生,好好接受治療,我相信你會有好起來的一天,我也會一直來看你。可是,如果你從心底抗拒治療,惡意將每個人都想象成自己的假想敵,那麼就算是神仙也幫不了你。你現在眼神清明,根本就不在犯病,進來之前醫生也告訴過我,你這段時間恢復得很好,尤其是今天。可你得知我們要來,立刻就將放在這裡的吉他全部摔爛,把自己弄得衣衫不整,醫生都不知道爲什麼,他跟你說話,你又表現得正常得很。我不願意相信你是爲了讓我內疚而故意做給我看,所以心中仍然抱着期望,期望你不會惡劣到要拿自己的病情來當武器攻擊我的地步。可是,你還是刻意地拋出這種狠毒的言論,真是讓我非常失望。不錯,我一直對你冷淡,遠遠談不上愛意深重,可是至少我一直在努力經營一個互相尊重的相處氛圍,而你呢?你對我根本沒有絲毫的信任,永遠都在拐彎抹角地猜忌我,根本就到了常人難以忍受的地步。陳紫,剋制一點吧,你只是躁狂症,只要你努力,恢復到正常並非不可能,爲什麼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這麼可悲?”
陳紫怔怔地看着楚少城,語氣也變得飄忽起來:“你說得對,我很多時候,的確不知道自己是在生病,還是處在正常的狀態裡,那又如何?你沒有過類似的經歷嗎,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絞盡腦汁,可無論何,那東西還不是你的,不管你多麼努力地嘗試,你想要的……就是到不了你的手裡……所以,你不得不嘗試一些極端的做法,比如裝病,來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的病是裝的?”楚少城愕然地睜大眼睛,“從頭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