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三天,楚少城都沒有再來。 首發
許蓬蓬不免覺得鬱悶。
她之所以最終會選擇在這間咖啡廳工作,是因爲這是楚少城常來的地方,而咖啡店的店員,也是她作爲一介外來打工妹,可以了無痕跡地接近宇鑫集團總裁的,唯一合理的身份。
本來一切都設想得很好,清純美貌的外地女孩子,旖旎豔情的咖啡店豔遇,對於一個成功的單身男子來說,應該都是無法抵禦的吧。
在色誘楚少城這件事情上,她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卻在最後的關頭,心虛了一下,多想了一下,導致了無法收場的尷尬局面。
可這件事的失利,決不能單怪自己,許蓬蓬想得很清楚,楚少城這個人也必須要有點性格,也要有點魄力,才能在那種情況下,毅然決然地將她從懷裡推開。
雖然她是主動獻身,可要知道,那時候的情形,已是羔羊入狼口一般的險惡,就算羊會臨時起悔意而流淚,又有幾隻狼肯將咬緊了的牙關鬆開,放羔羊一條生路?
而楚少城竟這麼做了,只有一個可以解釋的理由,那就是,他真的很討厭爲了錢而靠近他的女孩子。
而許蓬蓬並不後悔,那時候,她能有那種抗拒的反應,是出自於本性,那畢竟是她第一次跟楚少城正面交鋒,而且是毫不含糊的兵刃相見。她那時的心態,只是像一個習慣了紙上談兵的將領,初次上戰場,未免因恐慌而亂了手腳,是可以被原諒的。
更何況,有了那次的寶貴經驗,她對楚少城的瞭解就多了那麼一點,手中的勝券,就握得更緊了一點。
楚少城必會再來這裡,她要等的,不過是時機而已。
守株待兔地日子並不好過。等楚少城再度光臨咖啡廳時。已經是第三天地下午了。許蓬蓬在正好在收拾一張剛走了客人地桌子。端着餐盤轉過身來。卻驀然撞見了匆匆進來楚少城。
要多巧有多巧。他地目光正好投向她這裡。在她臉上盤桓。淡淡地。又帶了幾分疏離。全然沒有了前幾天地曖昧輕佻。
像是陌生人地目光。
許蓬蓬朝他抿了抿脣。禮節性地微微一笑。然後垂下眼。端着餐盤匆匆回到後面地操作室。再出來時。咖啡廳裡已經來了好幾桌客人。許蓬蓬便轉而去招待這些人了。等到忙過這一陣。回頭望時。楚少城已經不在了。
許蓬蓬也不覺得意外。走過去收拾他那張桌子。杯子裡地咖啡已經喝得只剩一半。白瓷盤子裡地點心也吃了一大半。那是一種叫“FANTASY”、內含藍莓醬夾心。外面加了杏仁碎粒精心烘焙而成。裡嫩外酥地點心。是本店地招牌甜點。也是上座率最高地一道。物如其名。杏仁地乾脆跟藍莓醬地甜膩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猶如夢幻一般。但是FANTASY也有奇險地意思。這東西吃起來地確很危險。許蓬蓬吃過幾次。不是落了一桌碎渣。就是點心中地汁水噴了出來。濺了些到餐巾上。不得不懷疑糕點師在給它取名時。帶了一點惡作劇地意味。
但楚少城地桌上。不僅沒見一點點心地碎渣。而且餐巾雪白得跟沒用過一樣。足見這個人平時優雅慣了。生活細節上極爲考究。
許蓬蓬想得入神,一手在機械地擦拭完全沒有必要清理的桌面,冷不防身邊走過一個男侍者,跟她打招呼:“喂,你這是在幹嘛啊?”
許蓬蓬回頭,茫然道:“人走了,我在收拾桌子啊。”
男侍者古怪地看着許蓬蓬:“這人是我招待的,還沒吃完呢,我看見他上洗手間了。你動作倒快,我轉個身的功夫,你就把人家的桌子給收拾了……”
許蓬蓬手上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客人沒走就收拾桌子,這可是餐飲業的大忌,她真是忙迷糊了,竟然沒問別的侍者一聲,就過來幫倒忙。
最要命的是,這人不是別人,是楚少城。
“還好,還好……我只是擦了擦桌子,他的咖啡跟點心都沒有動,我現在就撤,在他回來之前——”
男侍者沒有說話,只是表情更加古怪了,目不轉睛的盯着她身後,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笑。
“嗨,許小姐,你可以評選本週最佳服務生了。”
溫和卻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許蓬蓬大窘,一回頭,卻見楚少城一邊抽了紙巾擦手,一邊略歪着頭看她,脣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多半是譏嘲的笑了,上次的事也就罷了,這次本來特意跟他保持距離,卻碰上這麼囧的事,除了流年不利,還有別的解釋嗎?
許蓬蓬心中哀嘆一聲,用了歉意的口吻,真誠地道:“楚先生,我忙糊塗了,這次咖啡算我的……”
楚少城卻沒有買她帳的意思,徑直在收拾到一半的桌邊坐了下來,仰頭看她,眼中有點玩味的意思:“許小姐,我這一頓不算便宜,可能是你一天的工作收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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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吻間帶了點輕蔑的意味,絕對跟友好談不上關係,很明顯是在報復上次她說的,爲了錢而接近他。
許蓬蓬臉上一熱,正要說什麼,身邊的男侍者忍不住撥開她道:“楚先生,您不要生氣,這是個新人,來了纔沒多久——如果您覺得不滿意,我會請經理來處理。”
說罷,狠狠瞪了許蓬蓬一眼。
楚少城是這裡的老顧客了,咖啡廳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這樣的客人,只能看他的眼色行事,根本得罪不起。
楚少城卻出乎意料地笑了,很溫雅地對男侍者道:“我看起來像生氣的樣子嗎?”
他生得極俊,笑得也極好看,這樣的笑容,讓人無法抗拒。
男侍者爲難地看了許蓬蓬一眼:“那麼我帶她去見經理……”
“不必,許小姐跟我很熟了,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楚少城好脾氣地跟男侍者交涉,“這裡沒什麼事了,我還要將這頓餐用完,如果有什麼事,我會再叫你,好嗎?”
他明明是在攆人,卻有辦法說得溫文爾雅,讓被攆的人歡欣雀躍,至少那男侍者聽了就十分受用,忙不迭地走開了。
許蓬蓬難堪得要死。他沒有說讓她也走,所以作爲犯錯誤的那個人,她還得在旁邊站着,低眉順目地聽她差遣。這種有錢人,她接觸得很多,他們別的沒有,多的是怪癖和各種窮講究,仗着手中有幾個錢,就要這個世界都要圍繞着他轉。
更加奇怪的是,這個世界上,只要你是弱勢羣體,哪怕只是假扮的,就會情不自禁地在有錢人的面前低下姿態來。
許蓬蓬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彆扭得要命。
楚少城現在正低着頭,用銀製的小匙子緩緩地攪着咖啡,好像真要將這餐繼續吃完的樣子。
被人整理過的桌子,窮人都不好意思再用了,身家百億的總裁,會用嗎?
許蓬蓬冷冷地看着他,從這個角度,她能看見楚少城形狀近乎完美的高挺鼻樑,她在心裡跟自己打了個賭,他絕對只是在擺姿態,不可能真的接着再吃。
還沒有想完,卻見楚少城端起杯子,一仰脖,將剩下的咖啡悉數喝了下去。
喝咖啡的時候,他的餘光瞥到了許蓬蓬,狡黠地笑了。
是的,她看得很清楚,他用那一點眼睛的餘光,對她展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他根本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他本來沒必要喝掉這杯冷掉的咖啡,可是她在旁邊看着他,他就喝給她看。
許蓬蓬有點被自己的推測嚇到了,這代表什麼?促狹?捉弄?
“哦,許小姐,你還沒走啊。”喝掉咖啡的楚少城,好整以暇地翹起腿,悠閒地靠在沙發上看着她。
許蓬蓬咬了咬有些乾澀的脣,輕聲道:“我在等着楚先生點餐,我好爲您好記錄買單。”
“看來許小姐這一餐是請定了。”楚少城的聲音裡帶着薄薄的笑意。
“自然,請您一定要接受,這是我道歉的誠意。”
許蓬蓬一臉認真。
楚少城看着她,輕輕拍了拍桌子:“許蓬蓬,坐過來。”
許蓬蓬蹙眉,沒有動,她不明白他什麼意思,連忽然叫她的名字,也顯得那麼突兀。
楚少城固執地做着請的動作:“我們談一談。”
許蓬蓬沒再堅持,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談什麼呢?”
“價格。”楚少城雙手合抱成彎曲的拳,身子朝她的方向微微地傾過來,眼睛裡閃着輕薄的光。
許蓬蓬有種不良的預感,尤其楚少城言語間的輕佻意味,更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但是還是耐着性子道:“什麼價格?徐先生有話請直說,我聽不明白。”
楚少城則笑了:“你們大陸有一句話,叫揣着明白裝糊塗,很適合你現在的樣子。好啦,我就直說。我很中意你,出多少錢,你肯跟我走?”
然後身子往她那邊更湊近了一點,輕聲加上一句:“當然,我是商人,如果你自我標價格過高,就算再中意你,我也會考慮放棄。”
許蓬蓬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臉上涌,卻依舊剋制住沒有發作,努力穩定着自己的聲線:“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有把自己賣給你的意思?”
楚少城聳聳肩:“我不喜歡把話說得太破,當然,我無所謂,我是爲你的面子考慮。”
“上次的事,我的確是做得愚蠢了,這樣的錯誤不會有第二次。”許蓬蓬盯着他,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節因用力發白,“可是,楚先生,你以爲我被羞辱了一次,還會主動找第二次嗎?”
“你看,我給你留面子,你偏不要,那就沒辦法了,”楚少城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着,冷洌地道:“我不過是上了個洗手間,你立刻就來動我的桌子,惹我的火,這麼明顯的事情,連暗示都稱不上,根本就是挑逗,不是嗎?”
許蓬蓬氣極反笑,站了起來:“如果你一定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我只懇請你,下次當着別人,你的自我感覺千萬不要這麼良好,別人不一定有我這麼好的剋制力。”
說罷,將楚少城桌面上的咖啡杯跟裝點心的碟子收了起來,裝進托盤,轉身走開。
後面楚少城靜默了好久,忽然提高聲音道:“許小姐,你不是要請我吃東西麼?”
咖啡店裡除了空氣間流淌着的輕音樂,幾乎是靜謐一片,這樣突兀的聲音,讓不少人的目光齊齊地朝這邊投了過來。
許蓬蓬氣得肩膀發抖,轉身道:“不好意思,我不但收回請客的承諾,恐怕連被我收拾掉的這一份也要由你自己買單了。”
“好的,那麼我請你好了。”楚少城端坐在那裡,一臉真誠。
許蓬蓬看了他一會,他眼中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戲謔和嘲弄,那句請客也好像是出自真心。
但是她決定一言不發,就那麼盯着他看了幾秒鐘,眸子裡還帶着未消的怒氣。
然後轉過臉去。
言多必失,在搞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之前,她還是保持沉默好了。
在她身後,楚少城巴巴地看他去了,眼中竟現出一絲溫柔。
許蓬蓬並不是太聰明的人,從小學到大學,她的學業都談不上出類拔萃,只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會時有讓人瞠目的見地。
在感情方面,她也沒有太強的領悟能力。從小到大,受父母感情不和的影響,她只是和女生廝混了,本能地抗拒那些身體跟大腦構造跟女生迥異的生物,因此而拒絕了不知多少男生的追求。
在她看來,男生是一種因精力過剩而好鬥,有攻擊性傾向的存在,並且,很多男生腦子都是直的,他們很少嘗試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只願意沉溺於自己對世界的理解之中,而且他們中的一大部分,腦子筆直地連接着他們的下體,這是最讓許蓬蓬深惡痛絕的地方。
隨着年齡的增長,對於男生的認識,也在逐漸變得成熟,在美國讀書期間,許蓬蓬也嘗試着交了一個華裔的男朋友,那男生溫柔體貼,通曉事理,對許蓬蓬也好得不得了,但最終也是他主動提出分手,理由是,交往了好幾個月,許蓬蓬跟他之間的親密,只限於牽手,連擁抱也很少,更別提更深入的接觸了。
許蓬蓬覺得在他身上驗證了“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的命題,很是失望了一陣,把這事講給許昭華聽,她樂壞了,至今許蓬蓬還總想起她在電話那端叫她傻丫頭的親暱。
所以,晚上回到家裡,許蓬蓬躺在牀上,用自己極爲有限的跟男生交往的經歷分析了一下楚少城的心態。
兩次接觸下來,這個男人時真時假、時笑時嗔的態度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本能地感覺,若談到情事,她跟楚少城真不是一個水平上的對手。
當初他跟姐姐許昭華斡旋的時候,也是這麼來回反覆,雲遮霧罩的嗎?是了,正因爲他是這麼個狡猾的老手,所以才害姐姐走上死路。
姐姐的不足,就在於太單純,太容易信任別人,在商場上磨礪了這麼多年,她還是當初那個透明的小女孩子,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
楚少城就是看準了姐姐對他的情感,才把她吃得死死的,不是嗎?
憤怒跟仇恨,又順着思緒的牽引,在空氣中燒出畢剝的火藥味。
許蓬蓬從牀上跳了下來,屋子裡好悶,她跑到陽臺上,將窗戶大開,吹了好一會的夜風,才讓腦子慢慢地冷卻下來。
一定不能重蹈覆轍,一定。
決不能讓楚少城把握住她的想法。相反,她要成爲那個拿捏時機的人,她要成爲那個把他吃得死死的人。
她沒有太多男女感情方面的經驗,卻有着一個勤奮的,善於鑽研的頭腦,當某種東西激起了她的興趣或鬥志,她就會表現出驚人的領悟力。
比如,服裝設計,再比如,楚少城這個人。
雖然對楚少城的身世,家境,背景,來歷這些東西掌握得一清二楚,且跟他有了兩次相對親密的接觸,但楚少城這個人,還是謎一般的存在。
這一夜,許蓬蓬在牀上輾轉反側,直到天色拂曉,才昏沉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