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0 我愛你,對不起(二)
她看見了光,在黑暗的無底的深淵盡頭,有白色的光點慢慢地彌散開來,漸漸成爲不可直視的光暈,讓她的眼睛因刺痛而眯起。
“小米——”父親溫暖的聲音遠遠傳來,她看見父親站在光暈的深處,牽着母親的手溫柔地看着她。
她內心激盪,想要狂奔而去。
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前方,白衣飄飄,眉眼儒雅。
“小米,別去——”阿拓站在她面前,有些哀傷地說道。
“蘇米,我一直在等你——”一道深沉的聲音響起來,司漠站在陰影處,臉色沉鬱,看着她。
她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司漠和阿拓,不知道該走向哪裡。
“蘇米,蘇米——”有人在她耳邊喚着,她被一道白光猛然拉進去,睜開眼,只見有白影晃動,她躺在冰冷的牀上,看着頭頂的手術燈,再次昏迷。
蘇米再次清醒過來時,是被身邊的人說話聲吵醒的。
“病人的精神狀況很差,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陌生的聲音在耳邊一直響着。
“她什麼時候能醒?”司炎的聲音帶着一絲的疲倦。
“看她的恢復能力,一般在手術後全身麻醉褪去後就會醒,不過我們在給她做檢查的時候發現了她身體的一些異樣,我們需要跟親屬交談這個問題。”
“她有個哥哥,還有父親。我會試着聯繫,不過我是她的朋友,能告訴我嗎?”
醫生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們暫時不能確診,車禍並不嚴重,但是她以前可能發生過車禍,一些隱藏的病症開始顯現出來。明確的說,她可能患有一些其他的疾病。”
醫生的聲音開始變小,漸漸消失不見,他跟司炎似乎離開了病房。
蘇米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睜開異常沉重的眼皮,有光漸漸涌進,讓她條件反射地閉上眼,許久等適應了才睜開。
鼻尖彌散着消毒水的味道,這是醫院的病房,她對這個味道太熟悉不過了,父親住院的那段時間,她整日呆在醫院,卻不想今日躺在這裡的卻是她。
記憶的最後是司炎按着她的身體,喊着救護車,而沈翹卻冷眼看着她,然後上車呼嘯而去。
她想殺她,就因爲司家兩兄弟。
蘇米閉眼,感覺有些心涼。她動了動身體,發現雙腿有些失去知覺,其他的都還算不錯。
她掙扎着想要起身,卻不小心扯動了手上的吊針,司炎正巧進來,看見她是又驚又喜,連忙按住她的身子,說道:“你別動,有什麼事情跟我說。”
她指了指他身上佩戴的腕錶,司炎會意,說道:“現在是下午五點左右,怎麼了?你餓不餓?”
蘇米搖了搖頭,想開口,聲音卻異常的乾啞:“日期——”
“八月初九,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不過你放心,醫生說車禍不嚴重,只是雙腿受創,打個石膏休息一個月就好了。”司炎坐在她牀前,看着她,欲言又止,目光透出一絲的躊躇。
蘇米聞言,猛然閉眼,臉色透出一絲的痛苦來,一天一夜,他不可能等她一天一夜。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起身去找手機,動作之大驚得司炎連忙去按住她,說道:“你要找什麼,我看過了,手機上沒有未接來電。我沒有告訴司漠。”
司炎的語氣帶着一絲哀求,他握住蘇米的手,低低地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情是阿翹的不對,可是蘇米,能不能求求你,不要告她,她已經被毀了,我不希望她以後的日子在監獄裡度過。”
“那麼我呢?”蘇米的心涌上了一絲的憤怒,她睜着大眼看着司炎,司炎偏過臉去,神色有些灰敗,卻依舊清晰地說道,“是我害了你,我明知道阿翹最近精神不太好,時常跟着我,我卻來找你,蘇米,你就當可憐可憐她吧,你有什麼要求跟我說,什麼我都能滿足你。只求你放過她,醫生說了,你休息一個月就會好的。”
司炎的聲音到最後竟透出了一絲的哽咽,他垂眼不去看蘇米,掩去了眼中的悲哀和憐憫。他不敢去看蘇米,更不敢去想自己所說的話,這對蘇米是極其不公平的,可是如今他只能選擇保住沈翹。因爲另一個人也許保不住了。
蘇米閉眼躺在病牀上,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內心的憤怒散去後突然變得很是平靜。她想起父親去世前呆在老家的那段時間,時常坐在院子的香樟樹下哼着小時候的小調,躺在吱呀作響的搖椅上平靜睡去,如同死去一般,後來他真的走了,化爲塵土消失在這個世間。
冥冥中,似乎總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說道:“孩子,你看,這就是命。”
她平靜地說道:“我先見醫生,然後再考慮告不告沈翹。”
她一句話說完,便氣喘的難受,皺起眉頭,這才感覺到麻醉散去後全身的疼痛,尤其是雙腿,痛的厲害,彷彿從她的身體裡分離了出去。
司炎連忙點頭,幫她去喊主治醫生來。
主治醫生見她這麼快就醒了,有些驚訝,安慰道:“蘇小姐不用擔心,手術很成功,你的雙腿打個石膏一個月就可以好。”
她點了點頭,沙啞而冷靜地問道:“我還能活多久?”
她的臉色平靜,說出的話讓主治醫生大吃一驚。
主治醫生有些乾笑道:“蘇小姐你放心,你很快就會好的。這只是一般的小手術,而且司先生說了要用最好的藥,你別擔心。”
蘇米靜靜地打斷他的話,說道:“我患有抑鬱症,而且是深度抑鬱,我不記得是哪一年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還在國外,大約是在耶路撒冷,我數次試圖自殺,結果只是出了車禍,沒有死成。”
她擡眼,看向這位中年的主治醫生,忽而一笑,說道:“這幾年來,我一直進行禪修以緩解抑鬱症,並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可是多年來隱在骨子裡的一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醫生,我聽見了你的話,我只想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我想跟他們告別而已。”
她躺在病牀上,蒼白的小臉上有着幾道擦傷,幽幽的大眼看着醫生,透出幾道詭譎的光芒來,平靜地如同說着別人的事情。
主治醫生從醫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麼複雜的病患,在聽到蘇米坦言她患有深度抑鬱後,不覺有些心驚起來。這個病人不僅精神有些衰竭,身體有多處隱形創傷,而且絕對是高智商的心理疾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