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7 無關風月情仇(一)
司家老爺子不是一個說見便能見的人。就在蘇米梳理好所有錯綜複雜的關係,決心照顧父親,照顧小司念,找司家老爺子將所有的事情攤開說時,老爺子突然病倒,概不見客,就連司漠司炎也見不到。
蘇米從司漠的話中突然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蘇南來看蘇遠東,閒聊時就說起了司家近期發生的事情,大致的意思是老爺子突然病倒,司家內部的爭鬥被掀了出來,如今外面人人都在猜測誰會是天坤的繼承人。
原本司漠一直入主天坤,在天坤的地位根深蒂固,可近幾年來司炎的勢力不容小覷,漸漸形成了兩虎相爭的局面。
蘇米聞言有些詫異,沒有想到司炎這幾年竟成長如斯,隱隱能和司漠相抗衡。當年他因爲沈翹與司漠反目,卻在對付葉家時兩人不計前嫌聯手,今日又是這般你死我活的局面,由此可見,司炎此人是能伸能屈的。蘇米對他忌諱頗深,感覺司漠雖然作風冷硬,但是有跡可循,而司炎則是原則性不強的人,比司漠要危險的多。
大約是早幾年遇見司炎時,對他的印象不太好,蘇米這幾年便一直沒有改觀。
再見司炎是在蘇米沒有想到的地方。老爺子病倒後,司漠便將司念接到小別墅住,蘇米每天過去看司念,也偶爾會留下來住,但是大多時候還是住在醫院附近,她直覺他們之間發展的有些迅猛,需要時間冷靜冷靜。
週五下午,蘇米早早離開了醫院,去接司念下課,準備帶他去遊樂場玩。司漠因爲老爺子的事情加上天坤的事情比較忙碌,沒有時間陪他們去,蘇米便一人帶司念去玩耍。
她滿心歡喜地等在小司念上課的幼兒園門口,等着小傢伙下課,放學鈴聲響後,一直沒有看見司念,蘇米進去問了問司唸的老師,那個年輕的女老師詫異地說道:“司念被他叔叔接走了啊。”
叔叔?蘇米皺了皺眉尖,司唸的叔叔只有一個,那就是司炎。
蘇米問了問具體的情況,手機便響了,是司念興奮的聲音:“媽媽,我在遊樂場,你快來。”
無數次司念都問她是不是他的母親,蘇米都沒有明確說明。司漠說司念目前是很喜歡她的,等過段時間慢慢跟司念說,如此一來比較好。不過司漠倒是讓司念直接喊她媽媽,有些潛移默化的作用。
蘇米也就默許了,司念渴望一個母親,可一旦真的知道她就是他的生母會不會怨恨她這五年來的遺棄,她不敢去冒險。他們都需要時間。
電話裡傳來遊樂場裡嘈雜的聲音,司炎接過電話,淡淡笑道:“蘇米,我們等會去玩過山車,你過來麼?”
蘇米聽見他似笑非笑的聲音,心臟微微收縮,如今他跟司漠形同水火,卻接走司念,意欲爲何?
來不及多想,她便問了地點,然後打車去,思索良久,她沒有打電話給司漠,如今他煩心的事情比較多,司炎接走司念應該不會有什麼惡意,她一直相信就算兩兄弟爲了利益有所衝突也衝不淡血緣親情。
一路直奔遊樂場,只見烈日炎炎的遮陽傘下,帶着墨鏡的司家二少帶着小不點坐在一旁喝着飲料。
司炎見蘇米前來,懶洋洋地朝她招了招手,說道:“過來,蘇米。”
小傢伙見蘇米來了,連忙丟了飲料奔來,一把抱住蘇米,興高采烈地說道:“媽媽,叔叔帶我來玩過山車。”
蘇米抱起他,笑着給他擦汗,牽着他走到司炎面前。
司炎雙臂攤開,靠在椅子上,墨鏡也不摘,勾起一抹笑容,說道:“來的倒是很快,怎麼,怕我吃了這小東西?”
司炎起身抱起司念,直接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高呼一聲:“走,叔叔帶你去坐過山車。”
小司念第一次坐這麼高,興奮地直叫,拍着小手對蘇米喊道:“我們去坐過山車。”
蘇米連忙跟上,看着這一大一小在遊樂場內沒有形象地瘋玩着,稍微鬆了一口氣,看司炎的樣子應該很是喜歡司念,這樣她便放心了。
蘇米是個拘謹的性子,尤其是在自己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性格更要拘謹一些,見司炎真的帶司念去坐過山車,不放心司念便跟着去,一路上小司念和司炎叔侄兩人尖叫連連玩到嗨,她臉色蒼白,強忍着始終沒有叫出來。
三人將遊樂場玩了一圈,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這才消停了,司炎帶着兩眼晶亮的小傢伙去覓食。
三人坐在最近的一家自助式餐廳,隨意吃點東西,司炎一直用審視的眼神打量着蘇米,見她全程下來臉色蒼白如雪,卻始終一步不落跟着司念,倒也點了點頭,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蘇米照顧着司念吃東西,見司炎出言諷刺,如若未聞,只淡淡地說道:“謝謝你帶司念來遊樂場玩。”
司炎慢慢笑道:“不過是之前聽小念說他遇見了一個長得很像媽媽的阿姨,要帶他到遊樂場玩,今兒湊巧路過他的學校就帶他出來了。”
司炎慢條斯理地說道:“小念很喜歡你,在司家一直說你呢。他一直問老爺子,媽媽是不是沒有過世。”
大人們沒有明確地說,司念縱然聰明還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對於蘇米是不是生母還是有些模糊的。
蘇米聞言,微微一笑,內心忽而有些感恩,五年了,這孩子居然沒有怨恨她,還一直追問着她是不是他的母親,這一點讓蘇米內心酸澀難忍。
她摸了摸司唸的頭,跟着小傢伙對視一笑。三人吃完飯,小司念便有些困了,兩眼都累的睜不開。司漠中途打來電話,問他們在哪裡。
蘇米沒有說司炎的存在,只是說跟司念在吃飯,司漠點了點頭,說今夜可能會回來的很晚。
蘇米看了看一直沒有走的司炎,心知,今夜她只怕也會回去得很晚。
司念吃完飯便睡着了,一直嘀咕着要蘇米抱着,蘇米一抱着他,他便抱着蘇米的脖子睡着了。
司炎一直看着母子二人,許久,才淡淡地切入正題,說道:“聽說你一直想見老爺子?”
蘇米點了點頭,看向他,說道:“沒錯。”數年未見,司炎依舊是張揚着一張招蜂惹蝶的臉,因爲數年的沉澱殺傷力比之前倒是更大了,眉眼間跟司漠有幾分的相似。
司炎站起身來,看了看時間,挑眉說道:“晚上老爺子想要見你,跟我走一趟吧。”
蘇米吃驚,目光深了一分,淡淡地說道:“司老爺子不是生病不見外客嗎?”
“司家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一些了,司漠大約是什麼都不會跟你說的,去了你就知道。”司炎半是隱晦地說着,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看着蘇米眼中閃過了一絲詭譎的光芒。
夏夜,夜涼如水。時隔五年再回到司家,蘇米內心複雜不可言語。她想起多年前跟着蘇南忐忑地走向司家,站在司家的庭院前等着李管家打電話給司漠,那時她就跟蘇南靜靜地等在一邊,內心悽楚彷徨不安。
那時她一無所有,人生跌至最低谷,看着司家庭院前盛開的大片大片的豔色花朵,只覺那是一座蒙着輕紗的城堡,遙遠不可觸摸,從不知曉有一天會跟城堡內的諸人有這般的恩怨糾葛。
她有種骨子裡透出來的深深的疲倦感,因爲距離。他們如同在站在天平的兩端,司家的人在上,她在下,可如今她還是回來了。
闊別五年,當初那樣決絕地拎着舊色小皮箱遠走而去,如今還是要在這暮靄深濃的夜色中帶着一部分的妥協走回來。
司家庭院的古老壁燈都亮着昏黃的燈光,偏廳是開着的,整個宅子都處在一種山間固有的靜謐之中。
李管家帶着老花鏡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乘涼,見司炎帶着蘇米、司念回來立馬站起身來,接過了司念,看見蘇米時微微吃驚。
李管家抱着司念進了偏廳,司炎則深深地看了蘇米一眼,沉沉地說道:“你跟我來。”
司炎帶她走的是橫穿庭院的小道,蘇米記起這條路是通向司家主宅的後面,她以前呆在司家時,從不愛多逛,是以庭院後面沒有來過。
一路上都是鬱鬱蔥蔥的盆景樹和盛開在暗夜裡的幽香曇花,司炎沒有說話,很是沉默地帶着她走到主宅後面,只見拐過了庭院,從虛掩的鐵門出去,視野豁然開朗,司家主宅的後面是一片人工湖泊,湖泊邊盡是垂柳,夜色中一排小木屋錯落有致地沿湖而建。
“這裡以前是我奶奶的住處,除了老爺子誰都不能隨便進來,老爺子生病後便搬來了這裡住。”司炎簡單地跟她解釋了一下,“奶奶喜靜,這湖泊和小木屋都是老爺子爲她建造的,平日裡這裡我和司漠都不能來。”
司炎指了指青石路,示意她沿橋走進木屋。
難怪司漠從來沒有提過這裡,蘇米回頭看了看司家的主宅,只看見夜色中勾勒出的極爲歐式的牆壁,沒有窗戶,是以她在司家生活近一年也是不知道屋後別有洞天。
蘇米朝着司炎點了點頭道謝,沿着青石板小路走向小木屋。
司炎看着她,突然出聲喊了一句:“蘇米,其實六年前你不該走進司家來。”
蘇米回頭看了一眼變得有些不一樣的司炎,他的側臉在夜色中顯得越發的輪廓分明,路燈下的桃花眼收斂了往日的輕佻和浮浪,看着她透出一絲的憐憫來。
湖面上傳來習習涼風,似有薄薄的霧氣從湖面滋生開來,蘇米忽而覺得司家如同一尊蟄伏在夜色中的巨大凶獸,她以爲自己看清楚了它的面目,卻不想它生來有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