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渝城新一任的各位官員到位,皇上根據魏簡鍾生前提拔的人才名單,一一都給予妥善安排。
不過那些提拔的人才身邊,皇上都給安排了一個副手。
那些副手,經常在渝城走動的百姓,偶爾看到,會在那些副手的面孔上依稀看到過去故人的影子。有江湖上的神偷我來也,有山寨的匪首黑煞,有地下賭場的一把賭手陸上千,有渝城街面上的混混何小三,還有乞丐窩裡的頭頭瘋癲老兒等等。
不過,渝城的百姓是不敢將疑惑說出口的,因爲他們是官,而他們是民。
官跟民之間,無論關係如何,都是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存在。
所以,久而久之,過去那些人的影子統統不見了,在渝城的百姓眼中,漸漸的,那些人統統已經死去了,活着的人,都是他們頭頂上的一片天,是他們新的父母官。
而上官飛燕在渝城的事蹟,隨着他們的勵精圖治,經過他們不斷創下的赫赫功績,慢慢地在百姓的記憶中淡去。
就算酒樓茶館之中偶爾還會有人談論渝城一案,也很快被新出來的種種事件給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半年之後,這位曾經震驚朝野的上官飛燕,已經完全在朝廷衆臣的記憶中抹殺殆盡,他們開始關注渝城新起的能人,關注被皇上重視的臣子。
一年之後,在關外遼闊寬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
駕馭在雪白高頭大馬上的俊逸少年,他穿着一襲繡雲紋的月牙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銀白色對襟襖背子。袍腳上翻,塞進腰間的白玉腰帶中,腳上穿着一雙白鹿皮靴,方便騎馬。
他的皮膚很白,就像絕大部分的文人一樣,但因爲皮膚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格外鮮明,尤其是雙脣,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的紅潤。
看起來,他美麗的相貌之中隱隱透着一股女兒的嬌態,女兒的容貌上卻透着身爲男兒的英姿颯爽,清冷不羈。
總之,遠遠地望着他,倒覺得他,無論男人皆適宜。他的氣質介於男女之間的妖嬈,似模糊男女之間明顯的界限,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若碧玉清透,若高山清流,看起來慧黠靈敏,聰明又驕傲。微笑的時候,如沐春風,笑容之中隱隱透着女兒調皮的光彩,淡漠的時候,直視人心,令人不敢對他生出些許怠慢之心。
歲月的痕跡,世間的磨練,並未改變他原本的風貌,書生依舊當年,風度翩翩,談笑風生。
駕——
緊隨少年身後的是一襲黑色的披風,少年五官精緻,生得俊朗,卻是線條冷硬,彷彿從石頭縫隙裡蹦出來般,天生不會有笑容。
他臉上的表情,常年下來,只有一種表情,冷漠疏離的。
唯有面對俊逸少年的時候,他的表情之中,除了冷漠之外,還有肅然而起的敬意跟內心由衷而發的欽佩。
“大人。”他尾隨而來,朝着雪白駿馬之上的少年拱手抱拳道。
“寒烈,又怎麼了?”上官飛燕笑得清朗,她這一年呆在關外,心情越發地放鬆了,言行舉止之間越發地任意隨性,在關外,逐漸地頗有少年風流不羈的美名了。
寒烈擡眸平視着上官飛燕,他淡道:“阿里酋長請大人晚上到他的帳篷中共用晚餐。”
上官飛燕輕笑的容顏,忽而神色微微變了變。
難怪寒烈神情有些怪異,原來如此。她也絕對預料不到,那位阿里酋長的掌上明珠海明月竟然對她一見傾心,整整癡迷她有一年了。
唉——
怪只怪英雄救美的聲名所累。一年前,上官飛燕被皇上下旨流放關外,途徑赫里舍的時候,正好看到幾位匪徒欲對一位昏迷的貌美女子行不軌之事。
當下上官飛燕出手教訓了那幾位匪徒,救下了那位年輕貌美的女子,沒想到這位女子竟然是阿里酋長的掌上明珠海明月。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事後海明月對她念念不忘,拜託她父親阿里酋長上門提親,甘願做她的小妾。
上官飛燕聽了之後,哭笑不得。好在上官欽寵妻之名早有傳聞,當下以不負嬌妻之情而回絕了阿里酋長。但是那位海明月小姐卻是癡心不改,依舊如故,時常藉故父親邀請他用餐爲名,在旁癡迷地望着她。
爲了這件事情,一年下來,她不知道被雲翩翩取笑了多少回,也不知道回絕了多少次阿里酋長的好意。
甚至,以後凡是遇見柔小女子被欺凌之事,上官飛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親自出手救人了,全交代身邊的侍衛出手,免得再發生像海明月這樣的事件出來。
這會上官飛燕從寒烈口中得此消息,自然是神色有變了,她都快被那位刁蠻任性的海明月小姐糾纏得快要抓狂了。
“寒烈,你話說得好聽點,就說本官有重要公務在身,不便前去。”上官飛燕淡淡地笑了笑。
“可是大人,恐怕不行,你看身後。”寒烈冰冷的眸子,此刻竟然有失笑之意。
上官飛燕立即警覺轉身,遠遠地,在綠野茫茫的草原那頭,有一道熟悉的紅色身影朝着她的方向飛奔而來。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活潑美麗的海明月在馬背上朝着上官飛燕揮手招呼着。
上官飛燕立馬失去了剛纔的閒情逸致,她拉緊繮繩,神色微窘地蹬了蹬馬。“寒烈,交給你處理了,本官先行一步。”
馬蹄催起,塵土飛揚,上官飛燕駕着駿馬,飛馳而去,將海明月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哷——
海明月揚塵而來,她坐在馬背上,看着上官飛燕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神情不由地有些頹喪。
“寒侍衛,上官大人今晚會去我父親的賬下用餐嗎?”她明明知道希望渺茫,還是懷抱着一絲絲的僥倖心態問道。
寒烈神情淡淡的,他有些同情海明月,但是——
有些事實是無法出口的,否則的話,後果是無法計量的。
所以——
少女的心,是註定要傷的。
“明月小姐,大人今晚有重要公務要處理,恐怕無法接受你父親的邀請,還望明月小姐體諒。”
海明月一聽,希望破滅了。
她神色黯然,嘟嚷起嘴角道:“上官大人,怎麼可以這樣?”她海明月在阿里一帶可是赫赫有名的美女,有多少阿里年輕帥氣的小夥子追求她,她都不屑一顧,唯獨對着那上官欽,她不知道怎麼的,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他了。
就算明明知道他已經有一位溫柔可人的夫人,她還是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了他。因此,才厚着臉皮,拜託父親登門去向上官欽求親,不惜甘願做小,只希望能夠呆在他的身邊。可是,他不但一口回絕了,就連父親邀請他上門做客,他都用各種藉口回絕了她。
想着想着,海明月漂亮的大眼睛裡撲扇撲扇地有了淚光,她心裡覺得憋屈得很,從來沒有向一個男人如此低頭過,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如此死纏爛打上一個男人。
可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她喜歡上了上官欽,那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
所以,所以就算上官欽連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她還是一直癡心未改,想着總有一天他會被她的誠意打動的。
但是那個人的心,卻是鐵石做成的。
他的眼裡,只有他夫人云翩翩一人。
想着,海明月狠狠地咬緊了牙關,她恨他的冷漠無情,同時卻不得不爲他一生只待一人的真情所欽佩。
更不用說後來的事情,那上官欽是阿里一帶深得民心的父母官,他頒佈的政令法條雖然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是卻很有效果。
阿里一帶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過着安居樂業的生活。而且他聰穎過人,好像任何的難題,到了她的手中,都會迎刃而解,輕而易舉。
也正因爲如此,他的智慧,他的才情,他的癡情,一切的一切都讓她陷得更深,誓要他改變心意不可。
上官欽,我海明月不會就此輕易放手的,你等着,總有一天,你會牢牢記住我海明月的,一定會對我上心的。
海明月馬鞭一揮,狠狠地跨馬揚塵而去。
寒烈望着海明月遠去的憤然背影,冷硬的脣線,不由地緊緊抿起,他濃眉微皺,總覺得這件事情不盡快處理妥當,將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而來。
上官飛燕爲躲避海明月,她急匆匆地從大草原跑回到她自己的帳下,一鑽進帳篷之中,便看到一位溫柔賢淑的美人,正安坐在羊皮地毯上,一針一線地縫製着她的衣衫。
見她面色有異地進來,雲翩翩盈盈而立,眼中微有驚詫的流光。
“怎麼了?”
上官飛燕苦笑了一聲。“你說能讓我頭疼的事情,還會有什麼?”面對無數的挑戰,她都有信心去化解,唯獨這種感情的事情,她實在是茫然無措。
雲翩翩瞭然地笑了笑。“又是那位明月小姐的事情?”
“除了她,還有誰呢。”上官飛燕整個身體埋進羊毛毯子中,微微蹙了眉尖。
“依我看啊,你啊,還真得趕緊處理明月小姐的事情,拖久了,我擔心——”雲翩翩溫潤的水眸之中,隱憂重重。
“我也知道事情越是拖久越是麻煩,可是,我總不能直接去告訴她,我是個女人,我是沒辦法娶她的。”上官飛燕耷拉着腦袋,一副無奈的樣子。
雲翩翩憐憫地望了上官飛燕一眼。
以她的才貌而言,別說很容易引得女兒家動心,就是男兒家,恐怕也得動心三分。
“翩翩,不許這麼看着我。”罪孽啊罪孽,上官飛燕一把拉過羊毛毯子,覆蓋了整個頭。
“好煩啊——”
雲翩翩在旁側看着她小女兒一樣的嬌態,不由地脣瓣浮動一抹失笑之意。她似想起什麼事情來,想要告訴她一聲。
“對了,大人——”
“我現在什麼都不要聽,不要聽。”上官飛燕煩躁地將頭埋得更深了。
雲翩翩只好作罷,其實她想要告訴她的是,皇上要來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