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洪剛看了張揚一眼道:“這件事最後怎麼說?”
張揚道:“我估計後續影響不會這麼結束,可能會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他向蔣洪剛靠近了一些,低聲道:“還希望蔣書記幫我多說點好話。”
蔣洪剛笑了起來,張揚的這句話讓他感覺到相當的舒服,別人有求於自己,從某個側面證明了自己的能量,蔣洪剛在北港政壇還是有着相當競爭力的,他也是下一任北港市委書記的可能人選之一,當然和市長宮還山相比,這種可能性很小。旁觀者清,在蔣洪剛看來,張揚這次所犯的錯誤並不算嚴重,宮還山剛剛從京城回來,他找張揚談話十有八九是經過了項誠的暗示,如果說北港領導層內有一個人不想濱海撤縣改市,那個人肯定就是項誠,宮還山在這件事上只是項誠的代言人。這也從另一層面上證明項誠對張揚還是頗爲忌憚的,如果換成別人項誠根本不必這麼拐彎抹角。蔣洪剛感到非常的好笑,宮還山毫無意外的再次被項誠當槍使了,每次遇到頭疼不好解決的事情,項誠總會把宮還山推出去。
但是有一點必須要承認的是,項誠對宮還山也是很夠意思的,種種跡象表明,項誠退下去之後,這個位子十有八九是屬於宮還山的,蔣洪剛這個副書記只在理論上存有可能。蔣洪剛絕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他在骨子裡是瞧不起宮還山的,認爲宮還山只不過是項誠的政治附庸,缺少人格魅力,缺乏個人主見,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成爲北港市委書記,將會是北港政壇的悲哀,但事情的關鍵在項誠身上,項誠支持宮還山,在項誠的身後還有實力雄厚的薛家。蔣洪剛一直都明白,想在日後擊敗宮還山,甚至取而代之,除非奇蹟出現,如今他終於看到了希望,這個希望就是張揚。
張揚擁有着不弱於項誠的政治背景,薛家雖然很強大,但畢竟薛老已經退下來,他的後代中並沒有政治上的突出人物。最有成就的薛世綸如今在香港經商,而且早早就加入了美國國籍。薛老雖然支持項誠,並不代表着,他以後會給予宮還山同樣的助力。而張揚不同,他的乾爹是國務院副總理文國權,準岳父是平海省委書記宋懷明,前者很有可能在下屆成爲國務院的領軍人物,而後者更是一手掌握平海政治命脈的大佬,如果自己能夠通過張揚搭上這些關係,在未來擊敗宮還山登上北港市委書記的位置並非沒有可能。
蔣洪剛的算盤打得很清楚,從知道張揚來北港工作,蔣洪剛就做好了和他搞好關係的準備。蔣洪剛道:“張揚,我對你的工作肯定會全力支持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倒不是害怕批評,我是爲了濱海的發展考慮,如果濱海可以撤縣改市成功,那麼我們會躍升上一個全新的起點。”
蔣洪剛微笑道:“想要做成這件事,恐怕要和上層搞好關係,私下的動作肯定不能少。”
張揚嘆了口氣道:“過去我一直都以爲體制中的事情都是公對公,可現在發現遠不是那麼回事兒。”
蔣洪剛道:“中國人喜歡打感情牌,同樣的條件下,當然要選擇和自己感情好的,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張揚,別看現在有人不高興,但是隻要你把這件事辦成了,馬上就會成爲北港的英雄,不會再有人讓你深刻檢討。”
張揚笑了起來,他知道蔣洪剛所說的都是實話。市裡的這幫領導雖然對他頗有微詞,但是不會有人當真要處理他。但是這件事的關鍵在於撤縣改市的事情能否成功,只要他成功了,就證明了自身的實力,向前跨升半級絕不是沒有可能。
此時有人過來通知他們去參加追悼會,追悼會由北港市海關關長梅景運主持,這位梅關長的煽情功夫一流,在現場聲情並茂的朗誦了悼詞,並回憶了馮敬國同志短暫而光輝燦爛的一聲,因爲梅關長的成功煽情,現場有不少同志留下了傷心的眼淚。
遺體告別的時候,張大官人看了馮敬國的遺體一眼,因爲致命的一槍是打在他腦門上,化妝師爲了遮擋這個彈孔也是煞費心機,最後還是用和膚色相近的創可貼一貼了事。
看着馮敬國的遺體,張大官人不免又生出人生命薄如紙的感慨來。
雖然蔣洪剛並沒有在追悼會上發言,還是有很多人得知了他的到來,紛紛過來和這位市委書記握手寒暄,如果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爲蔣洪剛是死者家屬呢。
海關關長梅景運也過來和蔣洪剛打招呼,握着蔣洪剛的手,滿臉悲傷道:“小馮死得太慘了!”
蔣洪剛道:“你們失去了一個好同志啊!”
梅景運連連點頭,感覺這廝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到底他心中是不是表現出的這樣悲傷,誰也不清楚。蔣洪剛把身邊的張揚介紹給梅景運認識。
梅景運很熱情地握住張揚的手道:“張書記,我對你可是久仰大名了。”
張揚笑道:“梅關長客氣了,我初來北港,以後還望梅關長在工作上多多關照。”
“沒問題,沒問題!”梅景運爽快地回答道。
蔣洪剛並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和張揚提前離開了現場,回到車內,他長舒了一口氣,向司機道:“去海邊轉轉!”
司機開着車往濱海路而去,外面仍然飄着細雨,可蔣洪剛卻將窗戶開得很大,車內很涼,他向張揚笑道:“總覺着火葬場的空氣中帶着煙火味兒,好好把那股味道給散乾淨。”
張揚笑了起來,陪着蔣洪剛來到了沿海大堤,蔣洪剛讓司機把車停在一座船錨的雕塑前,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張揚跟着蔣洪剛的腳步來到大堤上,司機慌忙跟下來撐起雨傘,蔣洪剛不悅地看了司機一眼,銳利的目光宛如閃電般穿透了蒼茫的天空。
張大官人還是第一次發現蔣洪剛的目光原來如此犀利,看來平時的他很好地掩飾了自身的鋒芒。
蔣洪剛站在大堤上,望着灰濛濛的海面,細雨將遠方的天際模糊起來,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風吹送着海浪此起彼伏的來到他們的腳下,以一個極其暴虐地方式將海浪狠狠摔打在腳下的大堤上,海浪被摔得粉身碎骨,無數白沫散落在水面上空氣中,一聲聲澎湃的拍擊聲震撼着他們的心扉。蔣洪剛抱緊了雙臂,試圖不讓體內的溫度被海風吹走,低聲道:“這裡的水很深。”
張揚學着蔣洪剛的樣子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天際,無論他怎樣努力也看不清此時的天際線,蔣洪剛的這句話充滿了一語雙關的味道。張揚道:“我來濱海只是想踏踏實實地做點事。”
蔣洪剛道:“很多政治鬥爭都是莫名其妙的,無論你的出發點是不是好的,你都要考慮,你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對他人造成了影響。”他擡起頭看了張揚一眼,低聲道:“在你來到北港之前,這裡的官場已經形成了她的固有規則,也可以說是一種平衡,你來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你的出現已經開始挑戰這一規則,而且極有可能打破這一平衡,所以你會得罪一些人。”
張揚很認真地看着蔣洪剛。
蔣洪剛道:“規則的制定者和維護者,所以矛盾的產生是在所難免的,你想改變這一切,就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張揚當然知道蔣洪剛嘴裡的規則制定者就是市委書記項誠,而維護者之一就是市長宮還山,至於其他人一定還有很多。蔣洪剛既然能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來,證明他應該不屬於項誠一方。
張揚道:“項誠是個怎樣的人?”
蔣洪剛沒有回答張揚的這個問題,他笑了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評判標準,人性是複雜的,你不能憑藉表面的印象就倉促做出對一個人的判斷,因爲那樣必然是盲目的,不公平的,這個問題還是留給你自己去解答。”
張揚道:“我來濱海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對濱海也有了一些瞭解,濱海社會秩序混亂,治安極差,在北港算得上最差,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麼這麼久以來,濱海方面沒有進行大力的整頓?”
蔣洪剛微笑道:“你大概不瞭解北港的歷史,這一帶在隋朝之前是一片荒蕪之地,隋唐時代在這裡開了幾家官辦鹽場,鹽場的工人都是那些作奸犯科的犯人,後來這些犯人服刑期滿後就在這附近安家落戶,娶妻生子,從那時起纔開始漸漸興旺發達起來,形成了集鎮,城市,雖然時代在變,可是有些東西始終無法改變,或許祖先爭強鬥狠的基因也隨之延續了下來,造成這一帶的民風彪悍。”說到這裡他笑着搖了搖頭道:“只是一個傳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個人還是覺得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