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曉晴跑出門外趴在牆角處無聲啜泣,忽然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頭,轉身望去卻是於子良跟了出來,他將一張紙巾遞給左曉晴。
左曉晴道:“對不起於教授!”
於子良微笑道:“不怪你,每個人都有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時候,你剛纔說的那些話,正是我想說的。”
左曉晴道:“張揚他還有沒有康復的機會?”
提起這件事,於子良的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他轉身看了看監護室的方向,低聲道:“你已經是一個合格的醫生,我沒必要瞞你,我對張揚目前的狀況束手無策,剛纔我說了一些話,你並沒有聽到,我們沒有辦法並不代表着張揚就沒有康復的希望,也許張揚的狀況已經超出了我們認知的範疇,你和我一樣清楚張揚擁有着很多不同於尋常人的本領。我雖然沒有目睹爆炸現場,可是通過剛纔高廳長的描述,我也瞭解到,任何人在那樣的狀況下都會灰飛煙滅,但是張揚和元和幸子仍然完完整整的存留下來,爆炸的威力既然不能撕毀他們的身體,無法奪去他們的生命,他們就有康復的機會,一定有!所以我們做得就是給他支持,你相不相信張揚能夠醒來?”
左曉晴含淚點頭道:“一定能!”
於子良微笑道:“只要心中充滿希望,機會就永遠都在。”
楚嫣然在當天傍晚抵達了東江,下飛機之後,片刻不停地來到了醫院。
宋懷明和柳玉瑩夫婦二人專程前往機場接她,宋懷明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寶貝女兒,他知道張揚在女兒心目中的位置,甚至比起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都要重要。楚嫣然下機後只是和他們打了聲招呼,除此以外什麼話都沒說過,她的表情雖然強裝鎮定,可是宋懷明握住女兒的手時,馬上發現,早已喪失了正常的溫度。
楚嫣然並不是不想問,她是不敢問,這一路趕來,她沒有一刻敢閉上雙眼,在見到張揚之前,她不敢詢問有關於他任何的消息,因爲楚嫣然擔心自己會因爲受不了刺激會隨時倒下。
柳玉瑩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擔憂之色,她握住嫣然的另外一隻手,輕聲道:“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到這裡,她馬上感覺到丈夫充滿責怪的目光,柳玉瑩咬了咬嘴脣,她明白丈夫是想她保持沉默,這種時候,或許沉默纔是最好的安慰。
所有人都在關注張揚傷情的時候,顧允知卻悄然離開了東江,回到了剛剛離開不久的京城,他的目的地是薛家。
薛世綸從未想過在父親死後,顧允知還會主動登門造訪,聽保姆說出顧允知的名字,他足足愣了十秒鐘,方纔道:“請他進來。”說完之後,卻又馬上否定了自己剛纔的話:“還是我去接他!”
顧允知穿着藏藍色的中山裝,站在薛家的大門外,深秋的景色總會讓人感覺出幾分蕭瑟的味道,顧允知想起了薛老生前,想起了自己過去和薛老相處的種種情景,睹物傷情,他感覺到薛家似乎也隨着薛老的離去進入家族的深秋了,深秋到了,接下來會不會是隆冬?
大門緩緩打開,薛世綸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從小樓內走出,看到外面的顧允知,他露出一絲笑容,可笑容剛剛浮現,就僵在臉上,因爲他感到了一種讓人窒息的壓抑味道,這感覺開始讓他不安。
顧允知靜靜站在那裡,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憤怒,望着薛世綸,就像看着一個路人,目光中表達出的不是陌生,而是淡漠。
薛世綸的心中開始感覺到躁動和憤怒,他討厭顧允知此時的目光,這目光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氣勢。
薛世綸走到顧允知的面前,並沒有馬上邀請他進去坐,而是笑了一聲,他的笑聲非常響亮,甚至於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笑聲是費盡了怎樣的努力方纔突破顧允知給自己造成的無形壓力。
顧允知依然沒笑,古井不波的目光淡漠地望着他的臉。
薛世綸伸出手去,看似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允知兄,你好久不來了!”
顧允知道:“的確有好長時間不見了。”
薛世綸道:“我記得咱們最近一次見面還是老爺子做壽那一天。”
顧允知道:“我不記得了!”他仍然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薛世綸將自己的手從顧允知的肩頭拿開,搖了搖頭道:“不單是你,很多人都不記得了,如果老爺子還在世的話,也許還會有人記起。”薛世綸在闡述一個事實,人走茶涼,父親走後,薛家的政治光芒隨之黯淡了下去,在中國,錢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地位,想讓別人尊敬你,必須要擁有權力。
顧允知淡然道:“薛老在世的時候,我已經退休了!”無官一身輕,顧允知不會因爲別人的權勢而低頭,更不會因爲別人的失勢而選擇疏遠,他深信公道自在人心。
薛世綸點了點頭:“我倒忘了,允知兄在外面一直都宣稱我父親是你的恩師。”
顧允知道:“中國人講究忠信孝悌禮義廉恥,一日爲師終生爲父,薛老永遠是我的恩師,可能在他的心中,我這個學生還不夠出色,但是我相信,他不會以我爲恥,他是你的父親,想必你從他的身上學到的東西應該比我多得多!”
薛世綸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顧允知今天登門難道就是爲了教訓自己?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打錯算盤了,薛世綸冷冷道:“你還是那麼喜歡拐彎抹角,有什麼話爲什麼不當面說清楚,非要採用這樣的方式,是要顯得自己莫測高深嗎?”
顧允知淡然笑道:“人說複雜有時候非常的複雜,說簡單卻又非常的簡單,在乎你怎麼看,我始終認爲,在判斷一個人一件事之前,首先要將自己的心態擺正,一個連自己都無法認清的人,是無權對他人做出評判的。”
薛世綸點了點頭:“很好,你還是過去那樣,始終沒變,喜歡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顧允知道:“有人活了一輩子,卻不知道道德爲何物。”
薛世綸道:“我想咱們沒必要談下去了!”他轉過身去。
顧允知卻道:“你站住,我今天從東江飛到這裡,然後過來找你,是爲了告訴你一件事。”
薛世綸停下腳步:“相信你不是爲了我!”
顧允知道:“元和幸子就是佳彤!”
薛世綸擡起頭望着灰濛濛的天空:“無論她是誰,我都不感興趣,我和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的交集,如果硬要說有,那麼就是因爲你。”
顧允知道:“佳彤回來了,可是她又離開了我,有人在她的寓所中佈下了11顆烈性炸彈,非要將她和張揚置於死地。”
薛世綸轉過身去,他的表情沒有吃驚,反而帶着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爲什麼跟我說這些?想要我同情你安慰你?對不起,你找錯人了。難道你以爲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薛世綸在你眼中早就不是什麼好人,可是我還不會去做這種事情,我爲什麼要做?給我一個理由,拿出你所謂的證據,如果你真的有證據,只管找人把我抓起來。”
顧允知道:“知不知道薛老這一生中最看重的是什麼?”
薛世綸望着他。
顧允知道:“這起炸彈案已經初步查明和日本人有關。”
“既然已經查到,那爲什麼不去抓他們?爲什麼不去爲你的女兒報仇?喔對了,張揚好像也是你名義上的女婿吧,難怪你會表現得如此傷心。節哀順變啊,你年齡這麼大了,真得不能太傷心,白髮人送黑髮人固然可憐,可你要是出了什麼事,還有誰能爲他們伸冤?還有誰能爲他們出頭?”
顧允知並沒有因爲薛世綸的刺激而憤怒,他的平靜遠遠超出了薛世綸的預期,顧允知道:“人可以不孝,可以不義,但是不可以不忠,一個人無論抱有怎樣的目的,無論出於怎樣的理由,都不能背叛自己的國家,愛國是一個人立世的根本,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麼他根本就不配爲人,就更談不上其他。”
薛世綸內心劇震,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這番話最早並不是出自顧允知,而是他的父親薛老生前對他們的諄諄教誨。
顧允知道:“這些話,可能你已經忘了吧?我沒忘。”
薛世綸怒吼道:“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顧允知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當年你的確做錯了,我也錯了,如果我將你所有的錯誤全都彙報上去,等待你的不止是辭職。”
薛世綸怒視顧允知:“你毀了我的前程,毀了我的未來!”
顧允知道:“我雖然幫你彌補了錯誤,但是我當時顧及或許會影響到薛老的面子,我在處理問題上選擇了避重就輕。薛老後來曾經問過我當年的事情,你敢不敢拍着胸脯說,當年的那筆錢你全都是用於投資,沒有一分一毫花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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